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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送别归途遇刺

    南方没有北方大地上的那种苍凉,但起伏的丘陵线却能展现另外一种倔强的生机。李纲大人就有这样的倔强,虽然说他委身于阉党江门下,失去了读书人的尊严。但这位老大人依然有他所坚持的东西,在这样魍魉同出,复杂变幻的乱世中,一个人怎么可能完全区分出黑白善恶?

    林祈年跋涉八百里前来送他,好像也是出于这方面的意愿。老先生并非腐儒,这次回到云都后指不定能加官一级,多个朋友多条路,日后他需要人在云都帮忙活动。

    李纲对于林祈年前来送他,也并不意外。老大人是人精,对于人精的想法也心知肚明。

    他官袍外面罩着黑色斗篷,脸上不免显现出苍老之态,身后的随从们整理马匹,趁着这时间朝林祈年拱手道别。

    “陈光耀,卞常胜,还有这个谁,刘汝更,他们都撤到凤西郡城,等着迎接新上任的凤西太守了。有时候县官不如现管,你不去巴结逢迎人家,跑来送我这么一个朝不保夕的老朽,就不怕太守大人给你小鞋穿吗?“

    林祈年很端正地行了个揖礼。

    “凤西城,我会派人去的,凡事都要分个亲疏远近。李大人经略凤西,对末将多有提携,末将又怎能不感佩在心。”

    这种官场上的套话李纲不知听了多少,此刻从林祈年的嘴里说出来倒有几分别扭。这个林祈年,跟他见过的所有武将都不同,圆滑却暗藏锋芒,此人肚子里有东西,却非要作出一副草莽模样。

    他到底想要什么,李纲不知道。

    “算了,庙堂高远,人心叵测,林将军好自为之。”

    李纲才闭上嘴巴,就感觉自己后半句话真是多余,眼前这个年轻人,比他这老油条水都深,跟他谈什么人心叵测,让这小子以为自己是说反话。

    果然,林祈年露出了自嘲笑容,抱拳说道:“大人,此去云都繁华盛景,深入富贵乡里,大人可别忘记我们这些边塞将士,日后在朝堂上可要替我们多多美言。”

    “只要你林祈年行得端坐的正,李纲自然正义执言,告辞。”

    “大人,恕不远送。”

    李纲被下人扶上马车,迅速把帘幕扔下挡住车厢,看来对凤西的人和事没有一丝留恋。马车开始奔行,车轮在官道上荡起阵阵烟尘。

    赵独在旁边有些不解,问道:“主公,这老头已经挪窝,咱都不跟他打交道了,咋还要来送他?”

    林祈年提起剑柄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懂什么,这老头来凤西,那是高才屈就,他回云都对咱的好处更大。”

    赵独揉着脑壳憨憨地说:“既然有用,你干嘛空着手来,好歹银子也给人家拿二两,这官不都喜欢钱吗?”

    “废话,”林祈年扫了他一眼:“你当我不知道给人送钱?问题是咱有钱吗?我把你卖了?“

    独眼嘿嘿地笑了笑:“俺长得丑,没人要,卖了不值钱。”

    “甭废话了。”林祈年打马回头,放慢了速度在马上说道:“独眼,你有什么好办法,能给我弄到钱?“

    “主公,这还不好弄,咱们两个卖一匹马,不就有钱了。”

    “独眼啊,”林祈年叹气:“我要的不是小钱,我要几十万,上百万两白银,能够把九曲关的内关给修起来。”

    他自己盘算着,内关的修建迫在眉睫。建城墙可跟在悬崖上修建工事不同,需要专业技术人才和建筑材料,是需要花费大量银钱的。

    “主公,我们不是在曲门屯田了吗?等明年粮食的收成打下来,除去养活士兵以外,别的都可以卖掉换银子。”

    “我等不到来年,现在就需要。”

    “主公,要不咱做生意?”

    “什么生意?”

    “现在云都的商贩都在凤西穷人家里买孩子,两斗粮食,半贯钱就可以买到,然后再卖到云都的大户人家里做丫鬟,做小厮,这一转手就是五六两银子,你说这买卖挣钱不?”

    “闭嘴吧,”林祈年突然不想和独眼说话了。

    “哎。”

    赵独老实地闭上嘴巴,两人在马上沉默了半天,脑袋瓜灵光一闪,想到了绝妙计策。

    “主公,咱可以向朝廷要钱,咱们守关也是替朝廷守着,这钱是不是也应该由朝廷来出?”

    “道理想的很通透。”林祈年笑笑:“但事实上,嗯……可以试试。”

    “呵呵呵呵。”

    林祈年扭头看了赵独一眼:“你笑什么。”

    “俺是在笑,俺这个榆木脑袋也能想到让主公采纳的好主意。”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两人骑马接近曲门,林祈年的心情也放松了很多,放任马儿缓慢行走,两边的密林中一些常绿乔木依然青翠。

    赵独上午吃了些干粮,但仍旧满足不了他的胃,此刻就希望能碰到野味,也好捕来一个开开荤。

    “奇怪,这林子里怎么没动物出没,就连鸟叫都没得一声。”

    林祈年突然勒停了马,凝敛气息。

    “主公。”

    “退后!”

    赵独机械地向后猛躺,林祈年挥剑横斩,破空飞来的箭矢被他扫落。

    “主公,你没披甲!让我挡在前面!”

    林祈年挥动狼皮披风,锈剑在他的手中闪电般旋转,将飞来的箭枝尽数格挡。

    赵独迅速扑到了林祈年身前,将手中的狼牙棒舞得呼呼生风,这些箭枝是近距离攒射,力道尤为强劲,箭头与狼牙棒碰撞都能激起火星飞散。

    “独眼。”

    一道疾风直朝赵独的面部飞来,他来不及躲闪,身体凝固呆滞。却有一只健壮的手横在面前,伸手抓住了那箭矢,黑铁箭头上闪烁着幽蓝的光芒,离独眼的脸皮只剩一寸。

    “箭头上都淬了毒,你躲远一点。”

    林祈年从马上飞纵而下,挥剑避过又一轮箭矢,扑向灌木丛,剑锋扫过树枝齐齐断裂,血雾喷溅染满了绿枝。

    两名黑衣人跌出草丛,埋伏在周围的人扔下弓弩,提着钢刀冲了出来。

    林祈年仗剑前行,脚步不急不缓,黑衣人挥刀扑来,他头也不回,只是手腕转动剑锋倾斜下挑,黑衣人从脖颈上划出一道细长血线,径直倒地。

    他的剑锋总以诡异角度或劈斩或刺出,接近的黑衣人被先手斩杀。

    他退身避过从前面斩来的一刀,回手一剑惨叫声响起,那黑衣人两条手臂被齐齐切断。

    这些人悍不畏死,明知实力上有天大的差距,却依然高举钢刀上冲。

    他们使的都是军中常练的破敌刀法,讲究势大力沉,劈砍带拖,面对势均力敌的对手实战非常有用,一刀下去能让敌手丧失战斗力。

    林祈年以快打慢,身形飘忽如同鬼魅,一路斩杀过去,每人身上只刺一剑,中者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赵独只是在马上愣了几愣,主公已斩获颇丰。他大叫一声从马上跳下来,挥舞着狼牙棒冲上去连劈带砸。这才是真正的势大力沉,一棒子横抡过去把碗口粗的树扫成两截去势不减,还能把敌人的头颅扫飞。

    他把狼牙棒的头对着黑衣人的胸口抵过去,肋骨断裂声齐齐响起,连肩胛骨都被震裂,血水沿着喉管泵出喷作雾状。

    他高举棒头朝着最后一个敌人劈下,那人闭目跪地,生无可恋。

    “留一个活口。”

    林祈年话声已迟,他连忙扭头避过,脑浆子飞得树干枝叶上到处都是,狼毛披风上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几点。

    他嫌弃地抖了抖披风,独眼已经歉疚地转过身来,胸口染了一层又白又红的稀稠,看上去恶心的很。

    赵独憨憨地抓了抓头顶:“主公,你喊得有些迟了,人已经杀了,怎么办?”

    “杀了就杀了吧。”林祈年皱着眉头看了看他胸口。

    “独眼。”

    “怎么了,主公?”

    “你回去要好好练练,练练怎么控制力道,要收放自如才行,别杀个人整得血肉模糊的。”

    赵独感觉自己犯了错:“哦,我回去一定会练,下次绝对不会这样。”

    “嗯,也不要着急,慢慢练自然水到渠成。”

    林祈年转身往林子外面走去,赵独探起身体,从大树上折下一根横枝,细细地刮蹭胸脯上的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