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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金溪口独眼中箭

    张继把这五十把角弓发放了下去,也没有编组成什么弓箭队,只分给最亲厚的五十人,每人十支毒箭,吩咐只能射人,不可射猎物,射杀来的猎物吃了会死人的。

    左毅卫校尉在山上呆到第四天,突然山下暗哨来报,说是有官军进山了。他犹自兴奋,连忙去找张继,张继却推说来敌不明,要按兵不动。

    这次带兵进山的的确是林祈年,山匪占据有利地形,他所以没有选择去攻山,而是稳步推进拔除山匪留下的暗哨。

    有些暗哨倒霉,被九曲兵发现追上去砍了头颅。到达山脚下后林祈年停止进攻,带兵撤出了地龙岭。

    地龙岭的西麓也有一伙山贼,匪首弓小婉,麾下人马实力要比张继低一些,双方却是井水不犯河水。

    林祈年不希望这两股山匪合并,决定先朝危害最大的张继下手,但这张继占据的地方位置险要,居高临下,强攻损失代价太大,他带在身边的兵卒只剩下七百人,他不想用最笨的方式,最惨重的伤亡来换取剿匪的胜利。

    眼下来看只有等,山匪们靠劫掠为生,他只要把守住地龙岭通往越河码头的通道,断绝张继抢劫商船的来源,等上一两个月,此人就会自动带人下山找他开战。

    ……

    仅仅过了十几天,张继便忍耐不住了,他不止没有了钱财来源,就连下山采购的路都断了,没有盐巴等生活必须品,更没有了酒水,嘴里简直要淡出鸟来。校尉趁机上前劝说,如今手中有了强弓利器,前去正好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张继大王欣然同意,他亲自领兵下山,带山匪喽啰六百余人,剩下的在寨中留守。

    校尉领着下属也混在队伍中,瞧着张继这队伍不免有些忧心,山匪们武器五花八门,成分稂莠不齐。张继本人更是只懂得抢劫,不懂带兵。那五十把角弓是三五名好工匠一年的产出,毒箭更是真金白银的消耗,放在这种人手里,可说是糟蹋了。

    他把弓发放给了身边亲厚的人,连自己和两兄弟都一人分了一把,散布在众人之间,几乎形不成战斗力,就算打起仗来,没有统一指挥,乱手胡射再把自己人给误杀了。

    校尉主动上前献策说:“大王应当选择射术好的人配发角弓。”

    张继冷眼斜睨:“本大王麾下,个个神射手。”

    “那也应该编成一队,方便调动指挥,拿弓的和没拿弓的混杂在一起,到时候容易误伤。”

    张继倒也能听得进去意见,在马上摇摇晃晃笑道:“那就除了本大王和两位贤弟之外,其他人都编入弓箭队,全部由你来统御,怎么样?”

    校尉抱拳谦虚地说话:“在下何德何能,怎么能统率大王的箭队。”

    “不要误会,”张继面无表情地说:“杀林祈年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只有我的人干活,万一到时候事情败露,咱们一起背黑锅,总好过只有我们山寨背黑锅。”

    校尉暗暗懊恼,这张继不是头脑简单的武大粗,能当山匪大王,脑子里考虑得确实比别人多些。

    ……

    地龙岭外的金溪口并没有溪水,只因有一条干涸的河床而得名,沿着河床直走便能到达越河码头,林祈年带一部分兵马堵截在这里,管崇豹带另一部分堵截另一条出口。

    张继带着山匪们刚出山,林祈年便已收到了斥候的探报,得知山匪麾下有六百余人,也没有多在意。他从来没将这些山匪的战斗力当做一回事儿,自己从九曲关亲自严训带出来的兵,打陈兵都不在话下,何况是几百个小小的山匪,以三百人击破对方六百多人轻而易举。

    双方在宽阔的河床上遭遇,林祈年列队严整,杀气腾腾,张继也不免为之胆寒。

    校尉从旁献策说:“待会儿兄弟们上去不用跟他真打,冲上去一拼就假装溃逃,咱的毒箭队都准备好了,他的人一冲过来便教其尝尝见血封喉毒箭的滋味。”

    张继沉着眉毛点了点头,将一柄长矛握在手里,对着林祈年喊叫:“你们官军欺人太甚,堵住通往山外出口,这不是要断人生路吗?”

    林祈年拽着马缰,冷声说道:“给你两个选择,下马束手就擒,要么就只有一死。”

    “狂妄,爷爷倒看看你有什么能耐!给我上!”

    山匪们一窝蜂地冲了上去,嘴里喊着乱七八糟的切口,林祈年纵马冲出,接连斩杀了两人,汨汨的鲜血流淌在河滩上。

    张继慌忙领着众匪逃窜,林祈年催动战马带人紧追,他有准确的情报,丝毫不担心张继还有后手或者埋伏,这样的战机不可轻纵。

    直到空气中出现了弓弦的震响,箭矢从河床边黑翳翳的灌木中射了出来,他没有警惕,山匪所使用的竹弓对身穿铁甲的兵卒没有太大威胁,伤害仅限于流血,这样的战斗在一株香时间内就能结束。

    被第一轮箭矢射中的人踉跄地跑了几十步后,栽倒在了河滩上,然后是第二轮……

    他听到了逃跑中的山贼们的恶毒笑声。

    “驾!”

    林祈年从马上跳起,飞身跳上了河滩上方的灌木丛,对着蹲在地上的弓箭手斩了过去,血雾喷薄而出,独眼抡着狼牙棒也冲了过来,挥动棒头横扫,中者骨骼断裂,身体破碎毙命。

    逃跑中的张继突然勒转马头,眯缝眼盯着林祈年的方向,脸颊上挤出阴毒的笑容,他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弦,瞄准了林祈年,迸发射出。

    箭矢抛射出一道弧线,预判了林祈年的动作,张继瞪圆了眼睛,暗黄的横肉越发往两腮处绽放,他要亲眼看见箭头刺破对方的皮肤。

    一条健壮的手臂突然挡住了箭矢的去路,箭枝横穿了赵独的胳膊,他只是闷哼一声便要继续挥舞着狼牙棒杀敌。

    “独眼!”

    赵独笑着回头,但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难以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林祈年挥剑劈过来,狠狠地斩断了他的手臂。

    钻心似的疼痛让赵独眼前昏黑,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断臂处鲜血喷涌,骨肉断茬翻起,挣扎摇晃着几乎栽倒。一个坚实的肩头扛住了他的胸口,他知道他是谁,张开嘴咬了上去。

    林祈年咬牙坚忍着,鲜血从他的肩头流淌,他扛着赵独调头狂奔。

    “撤!撤退!”

    独眼松开口,牙齿上满是林祈年的血,他发狂地大喊大叫:“为啥要砍我胳膊!”

    林祈年没有喘息机会去回答他,任由他用手掌拍打着他的肩背,独眼的力气可真是大,一掌下去骨骼开裂仿佛被震碎了一般。

    好在独眼很快疼昏了过去,林祈年脚步踉跄。曲门兵卒们跟随他的路线逃遁,恶毒的箭依然从身后追上来痛咬他们。

    战场中最大的伤亡永远发生在溃逃的路上。多年以后林祈年也这样说。他没办法忘记那个下午,回首看见兄弟们在后撤的过程中毒发身亡。他看见黑色的血管纹络沿着他们的脖颈蜿蜒而上,看见他们的脸颊变成青黑色,看到他们眼球上的血丝都被黑纹代替,上一秒还在发足狂奔,下一秒倒地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