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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说客风临江

    风临江从怀中掏出一截白绢,血红的印记从绢布背面透出。林祈年头脑中嗡然震动,率先想起的就是汉献帝衣带传诏。

    但汉献帝的处境与周国皇帝完全不同,那个世界的东汉末年是群雄并起,曹操占据的也不过是以许昌为中心的两个州。他们要反对的江耿忠却掌控了整个大周朝堂,御林卫和京畿卫戍掌握在他的手里,周军七卫有五卫也掌握在他手中。

    汉献帝衣带穿诏最终以一败涂地血腥收场,周国小皇帝能成功吗?林祈年不想吐槽什么历史的巧合性,这根本不是同一个时空的历史,只有同样一群利欲熏心的人。

    窦氏一脉手中掌握的只是云都外围的左武卫和窦琳琅手中的琳琅卫,他们哪来的底气和信心勤王?

    风临江的声音把林祈年从沉思中唤醒,他将殷红血迹透出绢布的诏书捧在双手中,低声说道:“林将军,我要宣读诏书了。”

    林祈年遵照礼节跪在地上说:“臣,接旨。”

    他将诏书展开宣读,神情悲沧,语句沉重:“朕虚长一十有六,长于禁宫之中,落于阉人之手,困顿不得伸张,眼见社稷亡于他人之手,枉负列祖列宗先帝之托。朕欲困境之中殊死一搏,传召于天下勤王之师,进入云都,剪除阉贼。倘若他日功成,大周义士当以开国中兴之功即论行赏。”

    风临江读完诏书,双目微红,神情中亦见悲愤。

    长跪在右侧的容晏身躯颤抖,起身抹泪。皇帝是他的同宗,虽相隔已远,但他身为皇族也不免同悲。

    单从这份诏书来看,其中的内容还是挺煽动的,皇帝表明了自己的处境,又抛出开国中兴之功这样的大诱饵,任谁听了都不会无动于衷。

    无论诏书背后的皇帝处境有多糟,最终还要回到权力的制衡上来,窦氏敢于借诏书反手一搏,也不过是为了窦家的利益而已。林祈年看清楚这一点,又切合自己的力量和地位,心底已经有了点眉目。

    他面色不变反问二人:“两位需要我做什么?”

    风临江回头看了窦琳琅一眼,得到她的首肯后,才从怀中掏出一张讨贼结盟名单,上前平铺放在了林祈年的案几上。

    林祈年低头观看,名册上已经书写有云都五大家族家主的名字,以及他们麾下能调动的兵力。风、王、崔、卢四家手中可动用的不过千余私兵,合起来也只有几千人,窦信除了家族武装外,还有他兼任大将军的左武卫,次女窦琳琅的琳琅卫,加起来有五万余人。

    他赫然在名单的最下方,看到了一个人的名字,高凌云,他麾下的金戈卫三万余人,堪称大周边军精锐。

    “请林将军在这份名单上签下名字,我们的初步计划是高凌云在长隆郡率先起事,林将军在九曲关响应。你们二人分进合击夹攻左毅卫,夺下凤西城,合兵一处进攻慕容凯占据的离原郡,琳琅于东陵郡趁其不备时背后出击,你们三家合力击溃慕容凯麾下的骁果卫和金刀卫,在云都外围与窦公的左武卫汇合,形成勤王之势。”

    窦琳琅睁着明澈的眼睛坐在案几后,声调铿锵补充说明:“云都内有我们各家的私军和眼线,到时候我们三家合围云都,里应外合破城而入。就算没有内应,我们大势已成,那些云都卫京畿守卫,又岂肯替阉党卖命。”

    这边容晏已经端上来笔砚,将沾饱了墨汁的狼毫递到他手中。

    整个虎堂显得异常静谧,三人的目光齐齐注视着林祈年的手,只等他把笔落下,讨贼同盟即将形成。

    林祈年握着笔杆凝固了身形,他抬头看着左右三人殷切的眼神,反而摇头一笑,将笔杆搁在了砚台上。

    “林某担任坚守边关重责,无法抽出兵将来参加各位的勤王大业,不过还请你们放心,今日在这个房间里所说的话,林某都会烂在肚子里,绝不透露半分。”

    窦琳琅满脸惊讶,扭头望向风临江,风公子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力,却很快转化为如沐春风的笑容:“林将军在担心什么?”

    “这封衣带血诏是皇上与半年前书写,窦公和吾皇准备了整整半年时间,知情并参与的人,都是我们几家的家主、高将军和你,绝不会有人走漏了风声。”

    “我们的谋划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几家的兵马加起来,足有十万之众,一路挥师南下,必是响应者云集。江阉擅权专政,欺君罔上,也曾蛊惑先皇迁都,将大好河山拱手让敌,阉贼不得人心,道义握在我们手里。”

    林祈年抬头盯着风临江的眼睛反问:“风公子可曾考虑到策玄卫?”

    “当然考虑过。”风临江胸中自有成竹,拱手说道:“策玄卫是江府私军,等闲不会动用。这支兵马最多八千人,盘踞在云都云华台附近的几个军营内。等我们大军集结汇聚云都城前时,这区区的八千多人,又岂能逆转局势?”

    林祈年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站起来拱手推拒:”九曲关重地不能无人镇守,如今陈军依旧虎视眈眈,一旦听闻我大周内乱,必然会派大军叩关。祈年无缘参加各位勤王大义之举,只能替你们稳固关防,好使高将军与窦公无后顾之忧。”

    风临江的气度很适合做说客,被两次拒绝脸上都没有失望之色,在虎堂内左右踱步侃侃而谈:“林将军,你的处境堪忧。”

    林祈年抬头笑问:“风公子何出此言。”

    “将军从三年前开始坐镇九曲关,一路走来如风雨泥泞般艰辛,朝廷阉党明暗打压,凤西左毅卫视同仇敌,费劲千辛万苦修建九曲内关,将严州十万陈兵阻敌于关外,率八百铁骑浴血剿匪。立下战功无数却得不到升迁。反观那左毅卫陈光耀,庸庸碌碌无所作为,屡次败在山匪手中,官却越做越大,如今已经升任三品大将军,节制凤西所有兵马,他何德何能,凌驾于将军之上?“

    风临江口中侃侃而谈,语速却越来越快,言语中带着满腹怨气和愤慨,好像是他居于九曲关总镇的位置上,对林祈年的处境感同身受。

    连站在一旁的容晏,受到此人言语的煽动,都双目中喷出火来。

    林祈年仍然盘膝坐在蒲团之上,面无表情恬淡地看着对方,似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连我这样一个局外之人,都能看得出来,只要江阉高坐于云华台之上一日,林将军就只能在困守在这九曲关。”

    “这些都还不算,将军想过没有,我大周朝廷祖制,边将在任上不得超过三年。你在九曲关的任期已经三年有余,一旦朝廷将你调离此地,你精心构建的九曲雄关,还有跟随你的数万将士,也都将落于他人之手。”

    林祈年的眼皮微微抖动,突然抬起头看了风临江一眼,使得风大公子的脸上露出了喜色,以为终于说动了这位边关悍将。

    他的喉结滚动,嘴唇慢吞吞地说道:“这个我早已想到了,也有了应对之策,不劳风公子替我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