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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兴州城一片繁华,梳茶说从以前开始兴州城便是长这样。她不记得了,在她离开这片土地的时候,她本来就是什么记忆都没有的。

    梳茶搀着她下软轿:“殿下为何对九桓王说那些话啊?”

    倾阳长公主看着在宏大的长公主府:“将他放在陛下身边,难免是一个祸患。如今我腹背受敌,怕是应付不来,他若是闹出点事,被皇帝贬离兴州,那才是最好。”

    她对兴州没有什么情感,对冷漠无情的皇宫也没有什么真情实意。只不过,她回来这里有重要的事想做罢了。

    刚刚在养居殿外,她晓得九桓王是何种人。

    九桓王那句:“难道,那个预言,皇长姐不想实现它吗?”一些她先前想不明白的事情迎刃而解。高太后如今在宫中如此嚣张,若说没有宗室的支持是千千万万不可能的,只不过,她倒是没想到那个人是九桓王。

    恐怕,她那个位享帝王的皇弟,还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呢。

    她转过身,从容淡然:“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然后自顾自地径自走开。

    看来,有些人不能放着不管了。她开口,对着身边的梳茶:“梳茶,回府后你让邢尘来见我。”

    “邢尘见过少主。”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半跪在她面前。

    “我让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她微微启唇,声音带着不容分说的气场,手上却一点不闲着。下山前,她让梳茶顺了几盒前些日子方丈法会上其他僧友赠的铁观音,据说从苏州带来的,味道可香可香的。方丈他老人家小气,见她要下山了也不主动送上两盒,只好让梳茶悄悄顺走了几盒。

    一边说话的功夫,还一边倒腾着制茶。

    “遵少主的吩咐,少主让传出去的话已经传到了,要送回兴州的人也已经在路上了。”邢尘恭敬地:“不出少主所料,这一路上想动手脚的人果然不少。但如今人已经进了我们的地盘,少主且放心交给属下。”

    “很好。你办事,我果然放心许多。”她沏茶,递了一杯给眼前的邢尘:“你也来一杯吧。”

    “但是……”邢尘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表示有些烫。

    “有什么你且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值得你如此吞吞吐吐。”她瞪了他一眼。

    “少主恕罪,”邢尘说:“只是一路上,除了少主安排的人一路在暗处随行外,似是也有一队人马在替我们解决一些暗处的人。那种情形,属下没有打草惊蛇,难道少主又另派了一队人马?”

    “那些人不是我们的人,”她垂眸:“是燕翼堂的人。”

    这天气刚刚入春,还有些余下的冬凉,她一向畏寒,喜滋滋地在暖壶前烤着手:“我暂且还搞不明白燕翼堂要作甚。但既然人家出手帮咱们了,也不会一直躲在暗处。回兴州的路上劳烦你多照看,那些该回来的人,我要他们毫发无损的回来,我有大用处。”

    “另外,你们路上也不用藏着掖着,我就是要让人来抢人,若他们谁都不来抢,这个大用处就没用了。你们也不必压力,凭你们的身手护着这些人没有问题。”

    “是。”邢尘应到,看了看四周:“只是少主这里,真的不用属下调来多些人伺候吗。贴身伺候的也不过梳茶一个,少主体弱,不如……”

    “行了行了,你让卓叔少操心了,让他好好看着汾州就好。”她笑笑:“再说了,将那些人提到大理寺后你们便跟着入府,你和容止两个还不够我烦吗?若是卓叔来了,你们所有人都给我滚回汾州去。”

    “若真的非要来的话……”她想想,好似突然想起什么:“那你让亭秋过来吧,我挺想念她做的桃花糕的。”

    “……”

    门外梳茶走了进来,捧着一大撂的拜帖穿过门廊,却也不进来。

    “梳茶,”她叫住不远处的人:“拜帖都拿过来吧。”

    “可是殿下不是说……”抬头看了眼,看着自家主子不容置喙的脸色,又乖乖地捧着那一大撂拜帖走进了房。

    刚刚明明自家主子吩咐说门外递进来的拜帖都拒了,实在推不掉的便拿进来烧掉,还省了烧柴火的力气。

    倾阳长公主仔仔细细看了看那一大撂拜帖,再一封一封打开看了看署名,最后再递回给梳茶。

    只留下了一封。

    “剩下的你拿去烧了吧。”长公主打开拜帖,看了许久之后递给邢尘:“看吧,我说的没错。燕翼堂的人果然坐不住了。”

    长公主站起身,站到廊边。梳茶也好奇地凑过去,只见拜帖上唯有短短一行字:明日午时漱玉斋恭候大驾。落款是端正的簪花小楷,上面堪堪写着燕翼堂三个字。

    屋外雪景斑斓,霜色轻轻伏在院里的梅花树下,刚刚开的雪梅为整个纯白做了一点可爱的点缀。偌大的公主府外,白茫茫的景色似乎要为下一场雪做一个铺垫。在下一场雪到来之前,一切是那么安静,安静得让人心惊。

    她站在门廊边,很久,很久。

    次日午时,她早早地上了软轿。邢尘原本坚持要陪着一起去漱玉斋,却被她拦了下来。眼下汾州事多,她初来乍到,自己也给了邢尘属于他的使命,若是他再在兴州耽搁,她担心会出什么变故。

    “殿下,你其实也不是非要自己去的,派府中的女使去看看不是也好吗?”梳茶坐了上来,脸上有些担忧。

    “看你担心得,”她笑笑,都说关心则乱,她心里清楚燕翼堂的底细,他们不会再兴州城内对她动手,这一点邢尘也应该是晓得的:“往后有些走动可以让邢尘或亭秋他们代劳,可毕竟是第一次,还是我自己去更为妥当。”

    “亭秋姐姐也要来兴州吗?”梳茶和亭秋一向要好,这一听亭秋要来,高兴得不知什么似的。

    “亭秋聪慧,机灵。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出面,正好交给她。”她坐在马车里,马车外是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再说,你不是也想念你亭秋姐姐做的桃花糕吗?你呀,近身伺候还可以,要替我分担府中的事物,那免不了我要多替你操操心了。”

    那厢梳茶撇嘴:“殿下说的好像奴婢常常照顾不周似的。”

    漱玉斋在兴州城西,也是在闹市里,她喜静,公主府选在了城东,那边静谧得多,这一来一去,少不得就去了一天的。

    先前她让邢尘和容止两个暗中调查过,兴州的漱玉斋表面上是贩卖玉镯首饰,口碑在整个兴州城内那也是响当当的。要不是邢尘和容止查到,宋国江湖势力燕翼堂在漱玉斋收集规整大夏情报,她压根也没怀疑到漱玉斋上来。

    马车拐过了一处街角,稳稳地停了下来,她整理好面纱,在梳茶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立马变有一位小厮走了过来:“这位姑娘可是要看首饰?这边请。”

    “我们不是来看首饰的,”梳茶说:“我们家姑娘姓李,来找你们老板的。”

    “稍等,容小的进去通报。”小厮说着飞奔进了内厅。

    从表面上来看,这漱玉斋位置的确选的不错,人家说大隐隐于市,在闹市中便可很好地掩人耳目,又方便收集情报。若是口碑再有保证,那任谁都不会怀疑这漱玉斋只是做表面生意。

    只等不久,从内厅里边急匆匆出来一名老者上前迎接。老者先远远地向长公主鞠了个躬:“李姑娘,我家主人已然等候多时,请进吧。”

    此时店里的生意不错,有着三五个顾客。老者领着长公主和梳茶越过外头贩卖首饰玉镯做生意的地方,便到了内厅。

    她轻声在梳茶耳边说:“待会儿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别插嘴,知道吗。”

    “是。”

    老者领着她们走到后院。倒是看不出来这漱玉斋原来里面如此宽敞。老者停在一处拱门前:“老朽只带李姑娘到这边,我家主人已经在里面等候了。”

    “多谢。”

    园中央养着一株桐树,高大耸立。长公主看向桐树后一名侍卫立在房厅外,甚是恭敬。

    “梳茶,里面的人不是等闲之辈。待会我们进去,记得行大礼。”她领着梳茶缓步走到房厅外,轻轻敲了门。

    房门应声而开。原本立在门边的另一个侍卫也紧接着退了出来,退出来之前还不忘向长公主行礼。

    “草民拜见倾阳长公主殿下。”屏风后面坐着人,见着倾阳长公主走了进来,即刻便行了君臣之礼。

    倾阳长公主拱手回礼:“见过燕翼堂堂主。”

    屏风后面,看不清那人的脸颊。只知道此人气质卓然,绝非等闲之辈。那人微微开口:“公主也曾是江湖人,昱某不愿让旁人见到模样,望殿下见谅。”

    长公主笑笑,坐了下来:“我以为,我要和昱先生做生意。做生意最起码要做到的,不是坦诚相待吗?”

    “不过,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这一点我清楚。我的人明里暗里受昱先生相护,本公主在此谢过。”

    “殿下不必与我客气,”昱先生递过一杯茶,梳茶向前行了礼,接过,是上好的碧螺春,茶香四溢,萦绕在房梁内,倒是给房间添了股雅致的气息:“要和殿下做生意,也要拿出点诚意,不是吗?”

    梳茶看着眼前那一小杯茶,暗怪自己忘了带银针。正懊恼之际,自家主子突然伸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惹得梳茶一阵惊呼:“殿下!”

    “殿下豪气不输男儿,可殿下怎么没有丝毫怀疑,茶杯里有没有毒呢?”昱先生笑笑,言语犀利。

    “怎么,昱先生在茶杯里投毒了吗?”一句问句,却丝毫没有问人的语气,语气倒像是她早已知道茶杯里不会有毒:“我今天来此,的确想与昱先生做个生意。不过……”

    “我并不是要与宋国做交易,而是要与漱玉堂,与昱先生做交易。”

    “哦,殿下已经猜到燕翼堂所归何处了?”屏风后的人确实有些意外,漱玉堂一直兢兢业业,从未主动挑起过事端。一向在朝堂上的推波助澜也是见势而行,都是假手于人。

    没想到啊,这个一直深居简出,在护国寺里清修的长公主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看出来了。

    果然啊,果然。

    “那公主殿下,想与我作何交易呢。”昱先生笑笑。这笑容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却极难分辨。

    “如今内闱有高太后霸权,朝堂上高氏掌政,九桓王心怀鬼胎,我若死战,必定腹背受敌。对付高氏虽然艰难,但我一人足矣。何况在高氏这件事上,我很难相信旁人。”顿了顿:“我要你助我将九桓王贬谪出兴州城,他毕竟是我兄弟,我不会伤他性命。但由我出面名不正言不顺,你我联手,我要还大夏王朝上下一片安宁。当然,你我合作期间,我要你想办法不让宋国进犯我大夏。”

    “如今朝堂风起云涌,我没有把握派一个忠君的将领出去立军功。况且,和宋国的战事不小,需皇族坐镇。若是九桓王立下军功,恐怕会借此机会结党营私,威胁陛下皇位。”

    “殿下口气倒是不小,”昱先生又递了杯茶,示意让梳茶喝:“那殿下拿什么肯定我会相助殿下。别忘了,昱某是宋人,若是我大宋借机进犯大夏,不说让大夏节节败退,至少也能捞到不少好处吧。”

    “昱先生如此聪慧,也知道我大夏百年根基,不可能就此灭国。贵国政局本公主也是知晓一二,且不论燕翼堂是为大宋哪一个皇子效力,固然捞些好处是个不错的选择,”长公主说:“但若是能争取到我大夏权势最盛的掌政公主相助,不是更加胜券在握吗?”

    “昱先生邀我来此,也不是来动摇先生的决心的,不是吗?”

    房间顿时一片静谧。梳茶低着头默默地喝茶,对面那位隔着屏风的燕翼堂少主昱先生气场卓然,自家主子也是锋芒毕露。果然自家主子进来之前的嘱托不假,自己还是默默喝茶比较好。

    屏风后的昱先生点点头,笑意越发深邃:“传闻果然不假,今日一见殿下,殿下果然不虚风华绝代,才智无双之称。前前后后思量如此周全,昱某佩服。”

    “昱某很荣幸,能与殿下做此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