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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节

    铸蓝这话说得委屈,她虽然不曾遇到过,但心里也清楚。同样作为父亲的女儿,看着自己的父亲如此宠爱自己的两个姐姐,自己心里要说完全能够释怀,实在称得上一件奇事。

    照铸蓝口中的形容,从前张贵妃还在位之时,她那两个姐姐便极其的嚣张跋扈,毫无悬念地成为了整个大宋宫城当中最是跋扈的两位公主,且将公主这个天底下头一份的地位当得实在当之无愧,心安理得地受着天下人的奉养。

    这世上恐怕没有谁能够一语道出一名公主应该具备怎样的心性。不过她从来都觉得,一名公主,自当胸襟豁达,心怀天下。

    当然,天下人既对皇室子女没有什么要求,自然近几年来天下间的皇子公主里面,他们自然也对自己越发随便起来。

    “况且我听说啊,此次借着漠北和亲这一桩事,父皇打算也往上官丞相府里塞一个闺女过去。”铸蓝托着一张脸,一双眼睛看向不知何处,颇有些向往:“要论温文尔雅才品卓然,整个汴梁城唯有时哥哥才算得上个中翘楚。”

    她想了想:“上官丞相?你口中的那个上官丞相,可是三代宰执被誉为有庙堂之才的上官谏之?”

    “是啊,不然这汴京城内,还有哪个声名显赫的上官家啊?”

    大宋庙堂上近乎于高高供奉着的三代宰执元老,名扬四海的上官家。

    据说到了这一代的当朝宰执大人上官谏之,为人更是远近皆有名的清廉之家,在汴梁城清流名士中一直稳稳地坐有领头人的地位。她也很是好奇,一个三代宰执的世家,传得沸沸扬扬的竟是上官相公清廉的名声,而不是此人多么多么对朝廷社稷有功,多么多么忠君体国,实在也算得上是一件奇事。

    再据说上官谏之如今膝下仅仅一个独子,从小便是备受呵护,更入了宫学与皇亲子弟一同读书习字。上官相府自然将上官时视作珍宝,朝廷上下更是早早地在上官时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便对上官相府这唯一的独苗上官时寄以厚望,更有甚者红口白牙便直接了当地,神秘兮兮地看出上官时便是接上官谏之衣钵的下一任宰执,乃是天选的,顺理成章的栋梁之才。

    不过一个小娃娃,这些红口白牙胡说八道的人也甚是无聊。试想想,全世界的人都对他寄以厚望,那对他的成长道路来讲,如何能够懈怠啊。

    瞧瞧,该给这小娃娃造成怎样的压力啊。

    不过事实证明她实在是多想。按照铸蓝的说法,上官时自小便晓得他便是天降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斯人,真不愧是天选的,顺理成章的栋梁之才,将自己的能力和责任看得一场透彻。

    可古人有云:富不过三代。上官相府到了上官谏之已然是第三代,这也很好理解成为何上官谏之开始节源惜流,看来上官谏之还真是个能人。

    上官时自小精通诗词歌赋,对君子六艺皆有涉猎,想必这样的人生下就该是个君子。看见自己儿子离众人口中的君子如此相近,年龄渐长的上官谏之十分欣慰,下一步便着手打算让自己这个独子继承自己的一身抱负。可古人也有云:人无完人,上官谏之尚且不曾有什么行动,上官府里的独子,人人眼中艳羡不已的上官时,随着年纪渐渐大了起来,也逐渐暴露出自个儿的短处。

    那便是风流,十足的风流。

    基本上自从上官时过了及笄之年,便日日万花丛中过,夜里不是宿在万花楼便是流连清乐坊,这可给上官谏之烦心得,都不知怎么教育这上官相府唯一的独苗才好。

    那风流的人,起码也有手里有些资本才能够到哪哪都不往外撵吧,且还像上官时那样近乎于日日都在青楼里混得风生水起的人。按照铸蓝给她的形容,这上官时生了副好相貌,说是汴梁城的美男子也丝毫不为过。

    这便是,为何这上官时明明一个风流公子,铸蓝那两位姐姐纷纷青眼于他的原因。

    她啜了口茶:“那迁闵和嫦毓二位公主青睐上官时,你从小与他一同长大,心里不喜欢吗?”

    “喜欢啊。时哥哥那样的人,我想任谁说不喜欢都是假的吧。”她说:“不过我偶尔看一看他那绝世的好容貌便好了,时哥哥那样风流成性,我可消受不起。”

    “我要找的,便是一个一生一世只钟情于我一人的,像四哥哥对四嫂嫂那样的人,相守一生便好。”

    她一愣,铸蓝这番话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原本她以为铸蓝对上官时猛一顿乱夸,尚且不推究她这囫囵吞枣一番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到底能对一个男子有这样高的评价,她以为必定是铸蓝心里属意这名男子。可若是那上官时当真如此风流,放在她身上,即便那张相貌长得如何俊美,她也是忍不下去的。

    自然,她也不希望铸蓝嫁过去受罪。

    铸蓝说想找一个一生一世只对她一个钟情的人,这世上唯有一个人会那样做的人。她这心愿何其简单,又何其难办。

    可她能够想得这样开,她觉得很好。

    “不过我不想嫁给时哥哥,不代表十姐姐和十一姐姐也不想嫁给时哥哥。嫦毓平时老爱追着时哥哥后边跑,若是晓得了父皇有意与上官相府两家联姻,指不定要如何到父皇跟前闹腾呢。”铸蓝挑了挑眉,突然想起什么:“哦对了,同你聊了这么久,倒是将正经事忘得干净。”

    “是吗?我以为你今日出宫,便是专程来找我聊天的。”

    “也是,不过……”铸蓝娇嗔地靠了过来,拉过她的胳膊:“我也是有事来找四嫂嫂帮忙,才特意出宫来的呀。”

    “我不帮。你每每这样说准没好事。”她苦笑一声。

    “哎呀四嫂嫂这就小气了吧。什么什么叫我每每这样说准没好事啊?四嫂嫂对我的了解也太过片面了吧,我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是你对你自己的了解太过片面了,你是这样的人。”

    “……”

    她若无其事的捏了一块糕饼放进口中,铸蓝却在一旁仅仅盯着她,盯得她背脊发毛,徒增一股诡异的气氛。

    半晌,水亭外春意盎然,她却扛不住铸蓝那苦苦望着她的一对眼神:“……好吧你说吧,我先听听。”

    “是这样的。过几日不是元宵灯会嘛?去年皇祖母宾天,原本宫城的元宵宴饮不是没有了嘛。”铸蓝说:“可汴梁城的元宵灯会还有啊,虽说不如往年来的盛大,到底也是值得一看的吧。”

    “所以我便想着,届时四嫂嫂和四哥哥进宫请安之后,能否把我也一并带出来。你也晓得的,宫里没有过年的气氛,我也唯有借灯会的热闹来消遣消遣了。”

    她看向铸蓝,那厢一脸期颐的望着她,脸颊上挂着显而易见的一抹笑。

    “我怎么觉得,你这个要求来的有些刻意呢。”她皱起眉,实话实说。

    往常这小丫头片子有个把想做的想去的地方,哪次不是谁的招呼都不打堂而皇之地溜出宫去?甚至有几次,她都根本不知道铸蓝出宫究竟是去了哪里。

    如今不过是为了看一看元宵灯会的热闹,便特意请求她捎带上她溜出宫去,也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她狐疑地看向铸蓝:“你当真,是为了看灯会?”

    “当然!我还能骗你不成?”

    她还是狐疑,可她从铸蓝脸上瞧了许久,都未曾瞧出一个所以然来。她也不过觉得铸蓝特意来问问她能否将她一同带出宫此举有些刻意罢了,铸蓝一向胡来,为着个灯会便闹了个天翻地覆的此类事情,从前也不是没有过。

    “好吧,到时候你可别乱跑。你若是丢了,我可就不好交代了。”

    铸蓝喜出望外:“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多谢四嫂嫂!”

    她向铸蓝翻了一记白眼。

    正月春色,百里烟波缭绕。慕春年头,山里山外如沐春风。

    前几日她甚是珍重地将煜王府上上下下都彻底修葺一番,又好生布置布置,想着给整个煜王府稍稍添了添喜色。

    煜王想来不爱过节日,她从前也不爱过,一来时觉得麻烦得很,二来又觉得,没什么要紧的人来同她过节,这节过得怎样热闹都不是那么一回事。她这近二十年都过得如此,自觉早早地就将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看得透彻,将这俗世里的情感解析得甚是有道理。

    可直到真真正正出现了这么个人,你原意同她一同看尽星辰大海,亦或是繁华烟火,都是幸福的。

    她想好生把握每一种的幸福。

    天色碧蓝,十里水波染目,她总算觉得,自己等到了苦尽甘来的一天。

    送走了一个铸蓝,那边邢尘又走了进来,脸色说不上极好。

    “大过年的,你这一脸发愁又是个什么文章?”她笑笑,给他递上一杯热茶。

    现在才发现,近来她忙着和亭秋倒腾煜王府过年的琐事与要紧事,着实许久也未见得邢尘。不应该啊,大过年的,莫说邢尘没有什么父母亲人在汴梁城中,近来局势稍稍太平,应该也没什么值得他特意撂着大过年的,跑去到处打探的事儿吧。

    “谢娘娘。”邢尘接过,一口将那杯上好的龙井灌了下去:“属下自知未曾到元宵,不好来叨扰娘娘。可眼下确实有些要紧的事,想来应当先与娘娘知会一声。”

    “瞧你说的,如今契丹南怀部独霸契丹国,周将军又随父彻底联手南怀部剿灭其他三部,”她笑笑,眸色平静:“漠北那边还派了和亲使团过来,有要与中原重修旧好之意,这放在今年年头,倒也算得上是一件大喜事了。”

    “娘娘说的不错,”邢尘说:“可此事,同契丹同漠北,甚至同大宋确实没关系,但于天下局势而言,想必会有切身利益的关系。”

    邢尘此话一出,她那一颗微薄的好奇心又被她拨了起来:“哦?你倒是说说。”

    邢尘抬眼:“西夏萧皇后为西夏皇帝诞下一个男婴,是去年年尾的事情。那时娘娘琐事缠身,想必是汾州卓叔,尚且不忍相告,是以未曾有消息传来。属下也是近来才知晓此事。”

    “萧皇后生了?”她大喜:“那更是一件好事了呀,你何故如此愁眉满目?”

    邢尘看向她,眼眸深处确实愁得深深切切的:“之所以西夏的这位嫡长子一直不为外人所知,娘娘难道不曾觉得疑虑,为何明明一件大喜的事情,却似乎没有任何人提及此事吗?”

    “皇子降世之后不足半月,陛下却大病了一场,病得很是严重。”邢尘说:“眼下,西夏朝廷局势动荡不安,皇子处境自然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