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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节

    渺无人烟的湖畔高楼,确确然与闹市里的相比,很是不同。

    “适舫?你来过?”高高挂着的“适舫”牌匾下,她与铸蓝两个一左一右,在门口望了许久:“我瞧着这个地方,好像没什么人影啊……”

    这地方,看着倒不算是寒酸,可就是静了点儿。

    “这四嫂嫂你就不知道了。”铸蓝拉着她进了店,贼兮兮地一张脸东张西望的:“这适舫最有名的,便是一边游湖赏景,一边品尝美酒佳肴,我也是听进宫的女眷们说的,说现在的有钱人啊,都喜欢这个地方。”

    她踏入门槛,这小小一栋楼从外观看上去确实不怎的,也没有人家钟徽楼会做生意,懂得如何招揽顾客,一座小店便静悄悄躲在湖畔旁,怪不得这元宵佳节,也不见得有多少人光顾。

    更遑论平日里生意有多么惨淡了。

    可甫一踏入门槛,她似乎明白了铸蓝为何非要将她拉到这处不惹眼又不怎么热闹的店里吃点心。

    这处小店从外边看上去实在毫无亮点,若是新客倒也没有几个有这个胆子走进这个异常寂静的小店里来。可一旦踏入了适舫的门槛,才真真正正体会到了什么叫闲情逸致,清风徐徐如临遗世桃源一般,驻于汴梁城闹市当中却毫无烟火气。

    适舫适舫,这小店的老板,还实在晓得几分取名之道啊。

    “二位姑娘,请问有留名吗?”店小二站在柜台旁低头看帐,见她们二人进来,不疾不徐地就站在原地。

    “留名?”她一惊,这小店还要留名?

    她是觉得吧,这小店好看是好看,可冷情也是真冷情。这样冷清毫无烟火气的小店,她倒是万万没想到,还有留名这一说。

    倒是铸蓝亮了一双眼睛:“有有有,本姑娘姓赵,前些天特意让人来留过名的。”

    在她一脸诧异中,店小二转身看着掌柜后挂着的整整一堵挂着挂牌的墙,寻了许久给她们拿来了一个牌子:“原来是赵姑娘,您拿着这牌子到后面的画舫处,我们掌柜的已然为二位姑娘备好了酒水,请。”

    店小二做了个手势,将他们二人领到湖畔。

    “看不出啊,你熟门熟路的,怕不是经常来吧?”她瞥了铸蓝一眼,莞尔一笑。

    铸蓝走在她跟前,语调有些轻:“才没有呢,是里边太过热闹了,将我熏得头昏脑涨的,便早早备下了这个地方,以防万一嘛。”

    “原本今日是元宵灯会,钟徽楼跟前的那片集市上都不知热闹成什么样了,想不到还要这么一个地方。”

    “姑娘说的是,小店这附近这一片地啊,原本是个富豪的宅子,这片清净湖也是那富豪宅子里的一片湖。可前不久时候富豪迁出汴京了,宅子也就荒废了,我们掌柜的便把宅子买了一部分下来,连着这清净湖,眼下都是我们适舫了的。”店小二轻声开口,语调极其柔和:“咱们适舫没有什么同钟徽楼比得了的地方,就是清净了些,在整个汴梁城里,眼下也只有咱们适舫能落个清净了。”

    她了然的点头:“你这样说倒是一点没错。”

    这小二谈吐言辞里,倒是同方才钟徽楼的店小二很是不同。钟徽楼里吵杂,个个纸醉金迷的,想必那钟徽楼里的店小二也是看惯了的。生意人嘛,谁不想自个儿的店赚得钱要多些?她也晓得他们这些做小二的辛苦,能拼力宣传的时候绝不闲着,能多揽客的时候绝无二话,工作实在辛苦。

    可同样是宣传,方才钟徽楼那店小二直截了当开门见山,这适舫里的店小二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唔,恐怕是自家掌柜调教的好。钟徽楼的掌柜自然赚得盆满钵满,便想着丝毫不能歇下。这适舫里的掌柜能有这样的眼界,调教自家小店的小二调教得如此之好,恐怕很是不一般啊。

    正想着,店小二已然招来了一处画舫,招呼着她和铸蓝两人正要上船进画舫里坐下。

    “呀!”她们二人还尚未走进画舫,铸蓝突然神情慌张:“我的玉坠不见了!”

    她看向神情慌里慌张的铸蓝:“玉坠?什么玉坠?怎么不见了?”

    “就是那玉坠啊,是我母亲先前留给我的。”铸蓝站起身来四处找了找,却全无所获。

    一道灵光突然闪过她的脑门:“呀,是不是那个玉坠?我在钟徽楼见你拿在手里把玩的那个?”

    她这话一出,铸蓝顿时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就是它。我怕不是落在钟徽楼了吧。”

    适才在钟徽楼里等着赏灯灯得发闷之时,她便看到铸蓝手里将自个儿腰间一直挂着的玉坠取了下来那在手上一下一下地把玩。那玉坠虽说晶莹剔透隐约闪着点点亮光,可一看便晓得是个旧物,带在身边已然很有些时日了。

    当时她就很想问一问她,可灯会便开始了。现在才晓得,原来那是闫贤妃留给铸蓝的一点念想。

    “那怎么办?要不我同你一块儿回去找一找吧。”她站起身,就要走出画舫。

    “四嫂嫂四嫂嫂!”铸蓝拉着她,眸色有些飘忽:“不过是个玉坠,怎好累得你同我一块儿去找?我去就行了。”

    “真的吗?可你……”

    “你放心吧,不过是个玉坠,我会找回来了。”铸蓝拍拍她的肩,拉起裙子走下了画舫:“四嫂嫂你便在此处安心等我,等我回来便好。”

    “好……”她看着逐渐消失在她眼前的,冒冒失失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早晓得她老是丢三落四的,方才便该好生看住她才对。

    一枚指腹大小的玉坠,若是当真不慎落在了钟徽楼,那断然是怎么找也难找的。虽说那玉坠是个旧物,也戴在身上很是有些年头了。可到底它的根本也还是块美玉啊,还闪着晶莹剔透的亮光呢,若是还未给旁人捡去还好,若要给旁人捡了去,那便是怎么找也找不着了。

    她长吁一口气,矮身走进了画舫。

    适舫的这一艘画舫倒是宽大得很,画舫里恰到好处的灯光也将整个气氛熏染得很是温馨雅致。矮桌旁一处火炉里冒着热烟,火炉上似乎煮着一壶茶,茶香四溢。

    矮桌旁,那人转过了身来,目光落在她身上。

    等等,那人,那不是……那不是本该同周将军议事议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原本承诺她要与她和铸蓝二人一同逛元宵灯会的,她的那夫君煜王吗?

    “你,你怎会在此处?”她一惊,说话不知觉也变得磕磕巴巴起来。

    他看向她笑了笑:“怎么,我在此处让你很意外?”

    “很意外。”她瞪圆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会是,这小店,不会是你家开的吧?”

    那厢笑了笑,单手托腮看向她:“王妃可真是聪颖过人,这样都能猜中。”

    “不过我开的店,自然也是王妃的产业。你我一体,不必分什么你的我的。”

    “不是,”她苦笑一声:“你都那么有钱了,开这么一间店是,钱太多没地方使吗?”

    “王妃说笑了。”矮桌旁的人站起身,靠了过来:“没钱的人不会嫌钱多,有钱人更是不会在意有多少钱了。钱财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多才越好啊。”

    “那你现在在次数……”她一惊,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不会是,你和铸蓝,你们两个商量好的吧?做一个套来诓我呢。”

    “这怎么算得上是诓你呢,我来找你一同过元宵,”他笑笑,那张危险的脸逼近了她几步:“顺便弥补弥补对你的亏欠,这样不好吗?”

    “亏欠?”她看向他,有些不知觉的脸红心跳:“你,你亏欠我什么啊?你才没亏欠我什么。你什么都没亏欠我。”

    “真的?”他笑笑,一步步将她逼得越来越近。画舫空间虽然不小,可他将她困在他的眼前,她的鼻尖能够闻到他的气息,清凉又迫人的气息。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得里头像是有一头小鹿就要呼之欲出。她抬眼,他的眼睛里照映出她小小的一个身影,他的鼻尖就要碰上她的。

    她似乎知道下一步要发生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知道,她的呼吸不知觉变得急促,急促得似乎,整个画舫温馨雅致的空间里,只听得见她的呼吸声,合着她胸膛里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完蛋了,容止说这叫动心,她觉得这很不妙。

    于是她闭上了眼,她觉得这种时候她还是闭眼比较适宜。

    似乎等了许久,时间也过去了许久,等得她都不晓得自己究竟在等什么,眼前将她困在画舫与他怀中的人却迟迟没有其他的什么动静。

    她睁开眼,见他正似笑非笑地靠在画舫门帘边看着她。

    “想什么呢?烟火都要开始了,还不过来?”他朝她投以一个戏谑的眼神,颇有“我晓得你在干什么”的形容意味。

    “哦。”她应了一声,羞红着一张脸屁颠屁颠地朝船头过去。

    刚走到船头,忽然听见几声烟火缓冲的声音入耳,下一秒便是满眼瑰丽绽放,一声声落地,然后便是一朵朵升空。清净湖上,她和他站在画舫的船头上,看着汴梁城一束束烟花,灿烂了整片灰蒙蒙的天空。

    她是看过烟花的,可全然没有看见过那么好看的烟花。那么繁华,那么热烈,一束束烟花像是有生命般的升空,然后在夜空里闪耀出最耀眼最亮丽的颜色,有的金灿灿,有的红如火焰,这是她这一生,看过最好看的烟花。

    汴梁城的那一片共有的夜空之上,却也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繁华。随着烟火生响起,一束束烟花在半空绽放,绽放成点点的烟火,在汴梁城中,给每个人留下了共同有的,如此震撼的一刻。

    她陶醉在烟花里,碧波粼粼上,她与他坐在船头,忽隐忽现的亮光将她的侧脸照得明媚无比。

    她不知道的是,她看烟花,他看她。

    烟花下的她,一身大红色礼服,发间简简单单插的几枚金簪将她在星光点点下衬得清丽脱俗。

    他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来了她。

    “你很喜欢。”他看向她,忽然憋出了这么一句。

    她点点头,回望过去:“嗯,我很喜欢。”

    这是实话,她确实很喜欢。

    闪烁的半空烟火下,她不置可否地靠了过去,将他靠得更近。

    她抬眼,闭上眼轻轻将他啄了啄。

    他一笑,右手搂上她的背,抚起她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满城繁华烟火上,谁都不知道这一个晚上究竟为何会有这震撼的一场烟火。谁都不知道,往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恐怕也没有人会知道,在汴梁城的某一片无人问津的湖面上,一艘画舫缓缓驶过了闹市旁。湖面涟漪下,一对璧人在月光与烟火交衬下,携手看尽了汴梁城最最繁华的颜色。

    就如同他们的命运,一艘船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