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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儿女情长

    子时,扬州城静归安谧,路人稀稀落落,多了一份萧瑟。

    二人一前一后,游走在街头,若远若近。清冷的月光,将身影拉的细长细长。

    金绯红依旧还是男子打扮,却少了一份白天的英姿和坚强。

    路过一处石板桥,似乎受剑伤的影响,脚步顿了一下。一阵春深的夜风吹来,她不觉的束了束衣衫。

    月饮雪走在身后,眉头微皱,有些担心她着凉。

    “你可知此桥?”金绯红伫立在桥上,看着轻柔的河水问道。

    月饮雪道:“扬州千年水梁,二十四桥。”

    金绯红微微点头回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古人一句调侃,又怎会想到今人之凄苦。”

    月饮雪站在她身后,看着桥下这漆漆的古运河,未语。

    金绯红也不管他是否在听,似自言自语的淡淡又道:

    “水姐姐十七那年,学艺归来。一个平常的日子,她在这桥上遇见了自己的意中人。那人名叫仲友,彼时只是个本地小吏,但才华横溢、志存高远,姐姐爱慕,把他当作天命之人。二人情到深处已然谈婚论嫁。”

    月饮雪听闻,叹了句:“越是美好的开始,往往都凄凉结尾。”

    金绯红苦笑一声:“不错。山河飘摇,支离破碎,仲友一腔报国之志,欲随恩师赴任临安。他自知前途未卜、生死难料,挥泪斩情丝。姐姐理解,但却无法接受,正值金甲山庄生死存亡,群雄逐鹿的关键时刻,毅然落花天香楼。从此,姐姐再未真正的快乐过。”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月饮雪百感交集,问道:“换做是你,你会理解仲友吗?”

    金绯红略作沉思,意味深长的叹道:“家国天下是男子的事情,女子心中只有儿女情长。”

    此刻,月饮雪看不到金绯红的脸庞,只有月光映出她娇美的轮廓,青丝在她的耳畔微荡,像在诉说着女儿家的点点愁伤。也许眼前这豪门千金,龙门虎女,承受的要比月饮雪想象的多很多吧。

    夜未央,风愈凉。

    金绯红又束了束衣裳,嘴唇有些微颤,明显是禁不住这春寒的侵扰。月饮雪心里不自觉的揪了起来,受了风寒可不好。但旁边的商铺早已关门,自己又不好意思脱下外衫给她御寒,月饮雪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

    谢天谢地,他正心急如焚的时候,看见了桥下不远的弄堂边,有一盏不算明亮的烛灯。烛灯下是一个卖云吞的老奶奶,依稀可见那木灶台上飘起的缕缕白烟。

    月饮雪故作戏谑道:“女侠,饿不饿?”

    金绯红也不扭捏:“有一点。”

    “吃碗云吞再回去吧,正好暖暖。”

    “好~”

    老奶奶看着这两个模样温润俊俏的年轻人来吃云吞,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在外玩累了,于是给他们盛了满满两大碗。

    金绯红一看,下意识的娇嗔道:“奶奶,这太多了我吃不完呀。”

    老奶奶一听先是吓了一跳,仔细打量一番又笑得合不拢嘴。心想,原来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娇俏姑娘,肯定是偷跑出来和心上人相会的。于是慈祥的笑着说道: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呀,这姑娘俊俏模样奶奶看着就喜欢。吃不完没关系,给你小相公吃吧,不够再告诉奶奶,一定要吃饱。”

    二人一听,月饮雪局促的不知该如何答话,金绯红则脸红的差点钻进了桌子底下。

    时间,总是在该快的时候慢,在该慢的时候快。

    一碗云吞吃的再久,也会有吃完的时候。

    二人在老奶奶温暖目光的远送中,低头踏上了回家的路,依旧一前一后。

    月饮雪看着金绯红,感觉陌生又熟悉,好像很久以前便见过她的背影。

    让人依依不舍的背影。

    子夜,金甲山庄。

    灯笼高挂在门梁上,似是等待倦鸟归林。

    金不焕早已通过探子知道了今晚的事情,此刻正坐在堂前等待二人。

    见到金绯红,他关切了良久腿上的剑伤,半天才确认无大碍,言语里满是疼爱与怜惜,毫无责备。

    金绯红反而娇嗔的怪金不焕大惊小怪,还要给金不焕讲述她今天在天香楼大战石非玉的壮举。

    金不焕听得直摇头,连连罢手,让她赶紧回房静养。

    金绯红只得给父亲请了安,转身回房。

    月饮雪若有似无的望了金绯红一眼。

    她漆黑的眼眸里,又似星河灿烂。

    愁思,被她留在了二十四桥上。

    金不焕留下了月饮雪,吩咐下人沏了两杯上好的春茶,说是替月饮雪醒醒酒,实则是想找他说说话。

    夜晚静的可怕,只有门外嘁嘁的布谷声,一盏茶毕。

    金不焕打破了这沉默:

    “老夫戎马半生,曾任破虏将军。绍兴十年,中原一战后,心灰意冷。不两年便卸甲归田,士卒多有追随,段山便是我的帐前护卫。”

    “原来庄主本是护国的将军,敬仰。”月饮雪恭敬作揖道。

    “陈年旧事罢了。”金不焕摆了摆手,接着道。

    “红儿的娘亲命薄之人,在生下她那年便病逝了,情深意切,我未再娶,所以只有这独生爱女,掌上明珠。红儿懂事早,知道这世道下,家里没有男丁是要被人笑话的,特别是我们金甲山庄在江湖也算小有建树。”

    月饮雪略微点头,世道确实如此,弱肉强食,女儿家活得艰辛。

    金不焕说到往事,感慨万千。略微沉吟又说道:

    “所以红儿处处争强好胜,男孩子能做到的她也一定要做到,还要做得更好。她自知天赋虽佳却非绝顶,便把全部时间都拿来勤练武功,从不懈怠。偶尔我也曾见她在痴痴的偷看段水抚琴绣花,她的眼中满是羡慕,为父的我心中五味杂陈。”

    月饮雪今晚本就对金绯红刮目相看,甚至是有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心思。听完金不焕的话,对她更是有了新的认识,便诚恳的说道:

    “令爱人中龙凤,绝非池中之物!”

    但金不焕突然跟他说这些,也让他也略有不解,于是又问道:

    “庄主对晚辈说这些,不知有何教示?”

    “江湖险恶,朝不保夕。万一哪天老夫险遭不测,金甲山庄你可以不用管,但是我的女儿绯红,还望少侠定要护她周全!”金不焕恳切道。

    “庄主正值千秋鼎盛,此言过矣。况且即使有万一,只怕晚辈心有余,力也不足。”月饮雪说的倒是实话,毕竟他势单力薄如何对抗江湖的洪流。

    “少侠过谦了,先不论你剑法精妙,修为恐怕不在我之下。单是你这些年一剑纵横,霹雳手段,已让不少江湖后生视你如明月,甚得人心。再者,剑侠虽然仙逝,但他当初隐世离开的那偌大的承影门,可是一直在等着剑侠后人归来。总之,无论时局如何,将来你一句话,保我红儿平安绰绰有余。”

    “纵是这样,即使我现在答应了,庄主又怎知我今后会全力以赴呢?”

    “大丈夫一诺千金。况且,老夫本就想与公子做个交易,公子可以看这交易的筹码值不值得。”金不焕似乎胸有成竹道。

    “庄主是要拿筹码换我保金姑娘的安危吗?”

    “正是!”

    “那在下只能拒绝!”

    月饮雪一口拒绝,金不焕略显诧异。

    “公子还未听我筹码便要拒绝,这是为何?”

    月饮雪毫不犹豫的说道:

    “因为我不想拿金姑娘的安危做筹码!”

    金不焕听言先是一愣,继而甚感欣慰。

    “公子如何才肯答应老夫?”

    “正如今夜水篱姑娘在天香楼对晚辈所说,只需金甲山庄真的拿我当朋友。”

    金不焕听罢哈哈大笑。

    “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公子豪气干云,而且心境在老夫之上。”

    “庄主抬爱。”

    金不焕继而又道:

    “既是朋友,那就不谈交易。老夫便送朋友三份礼物。”

    “洗耳恭听。”

    “第一、承影剑你大可带走;第二、你师兄叶清云,在仙修圣境蓬莱仙宗出现过;第三、杀你师父的神秘人,可能是无生大师的师兄,少林叛僧无常。”

    金不焕风轻云淡的说出这三件事,在月饮雪听来,字字如雷击,一件比一件震撼,简直无以复加。若不是这烛火隐暗,恐怕金不焕都能看到月饮雪近乎扭曲的表情。

    还未等月饮雪平复心情说点什么,金不焕又悠悠的传来一句。

    “老夫刚做了个决定,有个不情之请。”

    “庄主言重,晚辈能办到一定尽全力。”

    金不焕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盏,严肃的望着月饮雪,字字铿锵道:

    “三日之后的比武,老夫希望少侠能一举夺魁!”

    月饮雪听罢只感觉血冲脑门,耳朵嗡嗡作响,顿时心里乱成一团麻。

    这算什么不情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