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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娃娃亲

    月饮雪再次睁开双眼,已是三天之后。

    他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脑海中印象很深,那个腰间悬壶的白衫青年。

    月饮雪心中有很多事情想问他,但是话到嘴边,却不由自主的变成了:

    “金绯红怎么样了?”

    姜境九也不遮掩,抿了一口葫芦里的清酒,严肃道:

    “不乐观,被掌力震碎心脉,危在旦夕,目前靠我的百花玉露丸暂时保命。”

    月饮雪听闻眼前差点又一黑,有些凄楚的叹了一句:

    “这丫头,又菜又爱多管闲事!”

    姜境九也只能苦笑了一下。月饮雪又追问:

    “还剩多久时日?”

    “一旬。”

    “能不能救?”

    “能。”

    “如何救?”

    “丹穴山,凤凰血。”

    “如何去?”

    “东海再东五十里,有座禺山岛,岛上便是丹穴山。”

    “那我现在准备出发。”

    “不急,你元气大损又受了刺激,气血攻心累及经脉,还需再服药静养一天才能无碍。”

    听到今天无法出发,月饮雪虽然心急如焚,但也未逞强要走。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月饮雪自己可能也未发觉,他打心里非常信任眼前这个看起来只比自己大几岁的年轻人。于是问他:

    “后来发生了什么?”

    姜境九替月饮雪把了一会脉,又取了颗药丸给他服下。之后才悠悠地把月饮雪昏死之后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月饮雪听完忙问:

    “金庄主如何?”

    “油尽灯枯,神仙难救!”

    月饮雪想起那天彻夜的恳谈,一股忧伤浮现,默默道:

    “金庄主是位大英雄、是个好父亲!”

    “确是。”

    “公子再三相救,还未请教大名。”

    “百草宗,姜境九,你就叫我九哥吧。”

    听到百草宗三个字,月饮雪有些脸红,年少轻狂啊,恭敬的叫了声:

    “九哥。”

    姜境九自然也知道月饮雪大闹百草宗的事,微笑点了点头,颇有些玩味。

    月饮雪心想,怪不得洛神山一别数年,姜境九看起来还是二十五岁的模样,可能修仙之人都驻颜有术吧。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

    “九哥,能否给我说说当年之事?”

    姜境九自腰间拾起酒葫芦,又抿了一口,缓缓道来。

    窗外的天空由鱼白转而金黄,不时的传来几个下人的忙碌声。

    月饮雪听完,很多事在预料之内,很多事也在预料之外。

    当年,叶清云并未露面,而是托一孩童送予姜境九书信,信上说斩月赴约之日,洛神山恐有劫难,让他即刻赶赴。信尾又在三叮嘱,万一有变,要护住月饮雪。

    百草宗离洛神山大约八百里,姜境九快马加鞭一天一夜赶到山下的洛神镇。可惜,斩月已经先一步上了洛神山。

    姜境九在镇上都能感受到杀气漫天,于是匆忙飞奔上山。

    等他赶到山崖,剑侠与刀痴正打的天昏地暗,而数十丈外的小月饮雪,早已目瞪口呆。

    月饮雪不知道躲,也不知道跑,就在那傻傻的干看着,凌冽的杀气随时会要了他的命。姜境九见状吓了一跳,拉着月饮雪便走,可月饮雪哪里肯离开,姜境九若强行带走,怕是会被月饮雪记恨一辈子。

    无奈之下,姜境九宝扇一挥,一道真气屏障护在了月饮雪身前。随手又点了他穴道,怕他不顾一切乱冲了过去。

    人生是残酷的,十二岁的月饮雪,眼睁睁看着师父和斩月跌落山崖,又看着无常扬长而去。

    姜境九不是不想救,只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洛曦之和斩月中毒后已经癫狂,实力更胜平常。如强行介入,以他当时的修为必然也是九死一生。

    而且事态似乎超出了姜境九的预期,甚至可能也超出了叶清云的预期。谁能想到,洛曦之和斩月会身中奇毒。而后更是出现一个蒙面的无常。

    两个封神榜上的传说,同一天双双陨落,当真是超乎想象!

    月饮雪问姜境九为何那天不联合斩月一起杀了无常,姜境九的回答依然很无奈:

    “无常阴险狠辣,只怕纠缠之中无法全力护住你,被他有了可趁之机。”

    月饮雪听了百感交集,毕竟师兄在信里再三叮嘱姜境九,底线是护住自己。他有些恨自己,从小到大,总是让人救。

    “金甲山庄也是师兄让你来的吗?”

    “不错,同样是书信带话。”

    说罢,姜境九取出怀中两封书信,交给了月饮雪。

    月饮雪接过书信,看着熟悉的字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还是师兄手把手教他写的,眼中不觉有些泛红。

    师兄,可能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吧。

    第二封书信内容要长一些。月饮雪看着看着,瞳孔越来越大,头上不断渗出汗丝,充满疑惑与震惊。

    因为叶清云在信里提到,让姜境九帮月饮雪向金甲山庄提亲!

    “九哥,师兄让你帮我向金甲山庄提亲?”

    “是的!”

    “这是为何?承影剑又是怎么回事?”

    “承影剑?这我不知道。你也看到了,书信里就提到了让我直接来提亲!甚至那日校场我也是误打误撞碰上的,算你小子命大。”

    月饮雪听了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十年了,自己再未见过师兄。埋怨和思念都涌上心头,遂又问道:

    “师兄也不见你?”

    “是的!”

    姜境九和叶清云一别九年,也再未见过。期间只有叶清云书信联系过姜境九两次,都是请他帮忙,其他知之甚少。

    叶清云这些年如此神秘,月饮雪难免诸多猜测,犯了嘀咕。倒是姜境九宽慰道,他可能是有难言之隐。

    是啊,师兄定然是有难言之隐吧。

    月饮雪想到这些,心中惆怅,沉默良久未语。

    窗外莺飞燕舞,叽叽喳喳的闹个不停。有时候,这江湖人,还不如一只鸟儿活得逍遥吧。

    半晌,月饮雪又开了口:

    “九哥,你和我师兄怎么认识的?”

    姜境九笑了下,气氛也轻松了一些:

    “你师兄下山游历江湖,在域外的天山上,因为一朵千年雪莲跟我打了一架。”

    “谁赢了?”

    姜境九又是哈哈一笑,似是有些自嘲:

    “自然是你师兄。他仅凭一把剑,一炷香功夫,破我宝扇、降我异兽,拳脚我更不是他对手,输的我心服口服。”

    “这也正常,师兄十七岁便赢了师父一招。”

    “你师兄天赋与武功之高,至今罕见!只不过他一直神隐,江湖人甚少知他武功深浅,否则如今恐怕已跻身封神榜前十了。”

    封神榜前十,那都是真正的半神。月饮雪听姜境九如此评价自己的师兄,甚为自豪。

    姜境九又抿了一口酒,略带遗憾的叹道:

    “不打不相识,我们结伴游历江湖数月,饮酒论道,甚感痛快。只可惜,在第二年他回了一趟洛神山之后,便消失了。”

    月饮雪有感而发,也是一阵惆怅,洛神山上若师兄在,定能保师父无恙吧。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姜境九说他的酒没了,叮嘱月饮雪好好修养便离房寻酒去了。

    转眼,时间到了晌午,月饮雪服了些丹药,喝了些清粥。他心中有些踌躇,又下了下决心,推门去找金不焕了。

    金甲山庄依旧金碧辉煌,只是多了份落寞与萧瑟。庄上的下人也都神色忧伤,没有了往日的从容。

    一座古朴的院子里,一扇泛旧的门窗,便是金不焕的房间。

    月饮雪收拾了下情绪,轻轻敲了敲房门,房内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女子的声音:

    “进来吧。”

    月饮雪推门进屋,猜到此人便是江水篱。

    江水篱听闻庄中巨变,哪管的了身份不身份,回庄日夜的照顾金不焕和金绯红,原本就娇弱的面容,又清瘦了一圈。

    金不焕此时倒看不出是将死之人,气色尚可,坐在四方桌前,喝着江水篱送来的清粥,但月饮雪和江水篱都知道,这恐怕是回光返照。

    金不焕见月饮雪进来,便吩咐江水篱退下,他知道月饮雪有很多话要问自己。

    月饮雪先开了口,说了句宽慰的话:

    “金庄主,九哥医术高超,一定可以医治好您的,您要安心养伤。”

    金不焕听了,微微的笑了下,往日铁面的脸上尽是多了份慈祥。

    “你当老夫是孩童吗,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清楚,时日不多了。”

    月饮雪听了有些难受,又道:

    “明日我将启程去丹穴山,寻回凤凰血救令爱。”

    “纵是万难,但老夫相信你一定可以办得到。”

    “庄主抬举了,似乎比晚辈还有信心。”

    “当然,因为你答应过老夫要保护绯红,你不会食言的。”

    月饮雪听罢,心中一酸,是啊,自己答应过金不焕要护金绯红周全。

    可不成想,却是金绯红救了自己一命!

    金不焕看出了月饮雪所思,安慰了一句:

    “月少侠不必自责,江湖儿女,这是绯红命中的定数。”

    “庄主可知道,令爱为何要舍命帮晚辈挡那一掌?”

    “女儿家的心思,老夫哪里知道呢,恐怕得等你救醒她,自己去问了。”

    月饮雪不语,思绪又飘回了那晚的二十四桥。

    半晌,他缓了缓情绪接着又问道:

    “九哥跟晚辈说了些事情,其中还有很多疑虑,想请庄主解惑。”

    金不焕听完微笑道:

    “你也不必问了,老夫把知道的都告诉你,否则要带进土里了。”

    “感谢金庄主。”

    月饮雪看着眼前的金不焕,几日前还雄姿勃发,如今却似风烛残年的老叟,不觉略感苦涩,起身替金不焕倒了盏热茶。

    “老夫气力不足,就长话短说了。可曾记得我说过,和令师有些渊源?”

    “自然记得。”

    “十年前,我专程前往洛神山拜会令师,在山下洛神镇的八方茶馆与剑侠长谈一整天,相谈甚欢,相见恨晚。”

    金不焕话没说完,顿了一下,像是记起了陈年趣事,突然又笑道:

    “那天,一时没看住跟着我去游历的才八岁的绯红,让她偷溜出去玩,差点弄丢了,吓得她哭着闹着要回扬州。”

    月饮雪一听,也是苦笑。这金绯红,从小就不让人省心。

    金不焕说着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又自顾自的摆了摆手:

    “这是闲话,这是闲话。”

    咳嗽了几声,又道:

    “我与剑侠聊了一些事,你现在不必知道。但有一件,你要好好听着。”

    “那便是我与令师定下了你与绯红的亲事,等你俩成年,择日完婚。金甲山庄和那分布在扬州与临安的三千金甲铁骑,日后也交给你俩。”

    月饮雪听完,愣住了,脑袋阵嗡嗡声,心中好像千百根麻绳乱作一团。

    金庄主与自己师父到底都聊了些什么,为什么又要定娃娃亲?难怪那晚金不焕要让自己比武夺魁,疑问实在太多。

    “那这次比武招亲,是为我设的?”

    “不错。不是一周,而是一个月前那个孩童便送来了承影剑,还有一句口信,说你已来江南道。”

    “这承影剑是我的聘礼?”

    “当然。娃娃亲的事,除了我,令师,随我一同的段山,还有一人知道,便是那日侍奉在你师父左右的叶清云。于是我便计划了这个比武招亲。”

    月饮雪甚为疑惑,承影剑明明已经断于洛神山,师兄是从哪弄来的呢。

    “师兄可还有其他口信?”

    “有,记得我跟你说过你师兄可能去过蓬莱仙宗吗?他在那留了一样东西,让你去取!”

    月饮雪彻底迷乱了,蓬莱仙宗隐于世外,百年未有人寻到过,师兄是怎么去的?他又留下了什么东西?

    “师兄为何不直接联系我?”

    金不焕哈哈笑了下,不无道理的说道:

    “以你的才智,怕你会顺藤摸瓜找到他的行踪吧。”

    月饮雪完全猜不透师兄在想什么。而且他又怎么知道自己来了江南道,难道他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自己?江南道那么大,金庄主又怎能算得准自己会路过扬州。思索半天,于是便又问道:

    “金庄主,江南道如此之大,若是我没路过扬州呢?”

    “不可能,你追踪的那个私通大金的武林败类,便是我让段山假扮的,一路留下线索,引你来扬州。”

    “山庄里引我去校场的也是段统领?”

    “不错!”

    月饮雪听完暗叹,江湖险恶啊,自己以后得改了爱管闲事的臭毛病。这些武林霸主,阴谋阳谋烂熟于胸,自己还是单纯了。

    “令爱能同意?”

    月饮雪的疑惑不无道理,金绯红岂是池中物,何等高贵和傲气,怎会任他父亲安排比武招亲这么俗套的事情。

    “自然不同意。可老夫把来龙去脉说给她听,她便默许了!”

    “反常,令爱那性格,怎会接受一个素昧谋面的男子。”

    “老夫也觉得反常,但也乐见其成。”

    月饮雪想着自己的婚姻大事,在不到十岁就被人做主定了下来,嘴上小声嘟囔了一句:

    “那你们又怎知道我会同意?”

    金不焕虽然快死了,可耳朵还没聋,听到月饮雪的嘀咕,倒也没有感到意外。轻咳了一声,呡了口茶,微微道:

    “本还有些担心,但你说不愿拿绯红安危来做交易,从你的眼神里我知道你不会的。”

    月饮雪面色有点捉摸不定,遂道:

    “既然定了娃娃亲,大可与我直说,何必大费周折,引来无端之祸。”

    “还不是担心你们年轻人心高气傲,不同意这婚事,只能先拉你入局!而且,不管你会不会和红儿奉约成婚,你都需要一个这样机会再涨声威。”

    “为何如此不惜代价替我造势?”

    金不焕顿了顿,尽量保持字语清晰,严肃的回答道:

    “今年冬天的封神评榜,你一定要进前二十!”

    封神榜前二十,月饮雪震惊了。

    自己不过才八十九,威震天下的金不焕刚刚第四十二,自己师父巅峰时期也只勉强排到二十整。自己有这个实力超越师父吗?

    想到这里,月饮雪难免有些心虚。榜上越往前的人越似陆地神仙般的存在,每进一名都难如登天。

    “为何要我进前二十?”

    “等你进了,自然会有人告诉你!”

    月饮雪听金不焕的意思,此刻不会再透露更多,于是换了话题。语气也有些伤感:

    “事与愿违,此次招亲给山庄和您带来灭顶之灾。”

    金不焕倒是看的很透,苦笑了一下:

    “山庄势衰无碍,我一把年纪也终会入土,况且敌人在暗处觊觎山庄已久,发难是迟早的事。只要金甲铁骑还在,今后你与绯红能在江湖立足便可。”

    月饮雪很是动容,金不焕话里话外那父亲般的慈爱,又让他想起了师父。

    突然,月饮雪心中涌起一阵恨意,继而又是一阵杀意。

    这一切的一切,皆是拜那无常所赐,他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而那罪魁祸首,已被姜境九封住六处大穴,囚于山庄地牢之下。

    地牢里的无常,此刻也恨的牙痒痒,心里骂了欧阳古语一万遍,但凡能逃出生天,一定要找他算账。

    那日,无常见状,自知无需困兽之斗,既不反抗,也不逃跑,束手就擒。

    姜境九也未杀他,他的命得留给月饮雪。

    况且,这无常身上也有太多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