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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亏欠

    或许是因为车里的熏香太过幽沉,也可能是空调的暖风吹得正好,又或许是因病而发昏的脑子开始越来越懈怠,沈言在后座裹着被子竟慢慢的坠入梦中。

    路曾华觉察到后面半天没有动静,心里有些担心沈言的情况,但因为还开着车,只能匆忙的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

    只看到沈言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心里更是着急,加快速度向中心医院开去。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他总觉得这次在路上耗掉的时间比以往多的很,先是等红灯就花了不少的时间,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却半天也找不到停车位,只能草草的把车停到一边,这才带着沈言下车进医院。

    就算是工作日,医院里还是有不少人,毕竟这生病可不像上班,根本不按值班表来,说病就病,就是任性。

    “我去!这么多人。”路曾华刚到大厅就被挂号窗口前的长队吓得一哆嗦。只能先把沈言放到大厅里的休息椅上,毕竟沈言也老大不小了,就这么抱着实在是欠妥。

    沈言睡觉很老实,几乎是一动不动,要不是他浑身烫的厉害,说他死了都有人信。

    路曾华把沈言放下后,看着挂号窗口前的长队又开始陷入迷茫。说实话,路曾华的身体素质不是一般的好,平时也不怎么生病,更别说去医院了。要说上次感冒发烧的话,他都不记清是小学还是幼儿园。平时来医院也都是为了公事,唯一给自己看病就是这个偏头痛,那还是大学的时候程呈陪着自己来的,挂号,采血都是程呈全场护送,说到底自己是从来没有单独来医院看过病,这具体是怎么个流程也不是很清楚,但看看椅子上面色被烧得通红的沈言,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根据墨菲定律,只要一件事儿有坏情况存在的可能,那么这个坏情况就是必然发生的。所以同理可证只有路曾华排队,那么他排的队就一定是最慢的。路曾华排了半天也没见自己的队伍向前移动半步,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也不放心再把沈言一个人扔在大厅的休息椅上,想来想去还是给程呈打了电话。

    而此刻的程呈正在物证科鉴定室里对着成堆的物证进行分析鉴定,这活儿本来应该是助手来做,像他这种科长级别的只要过眼盖章就成了,但由于局里技术型人才资源紧缺,他唯一助手刘枫的状态还不好,所以这种累活还是要落到他身上。

    不是说赵局没给他调人,前几天在搜朱院长家的时候也是从分局调了几个物证科的人来的,但不得不说有些地方的技术水平和素质实在是有限,没用几天就被程呈给辞了回去,最后还是得要亲力亲为。

    正当程呈对着一个瓷瓶粘指纹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安静的屋子里突然传出的一声炸响,吓得程呈手一抖差点把瓷瓶扔了出去。

    等好不容易把心情平复下来,低头看去,竟然是路曾华,就在他的大脑还在纠结这个电话是属于工作电话还是私人电话的空档,他的手指却已经点下了接听键。

    “喂?呈儿?你在哪儿呢?”

    这句话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程呈听得只翻白眼,但还是把手机举了起来。

    “你猜我在哪儿?我说我翘班去蹦迪了你信吗?”

    程呈觉得只要一和路曾华搭上话,这工作的心情就算是被搅了,左右今天是验不完了,不如回到办公室泡点茶休息一下。

    “你在班上啊?那个,呈儿,我问你一下,如果发烧了,医院的人又很多,排不上队咋办?”

    程呈歪头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从茶缸里夹出茶叶一边阴阳怪气的回答道:“还能怎么办?挺着呗?你壮的跟头牛一样,病两天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路曾华啧了一声,说道:“不是我,是,一个弟弟,他病了,现在好像都晕过去了。呈儿,你别跟我闹,正经的。”

    程呈听了这话往外夹茶叶的手一顿,伸手把手机扶住,站直身子,语气异常的凝重,“弟弟?路曾华你别告诉我,你还跟沈,”他话没说完,看了看门口,最后叹了一声问道:“你在哪儿呢?”

    “中心医院。”路曾华也不知道是没听出程呈的意思还是故作不在意。

    程呈倒是明白了路曾华的意思,他这就是默认了他说的弟弟就是沈言,前段时间路曾华说要住在沈言家里这到没什么关系,全当是深入调查了,但最近又出了这么多事,他现在还跟沈言待在一起就很容易被牵连,沈言现在的身份不客气的说就是一个确定的嫌疑人,现在没抓他一是因为证据不足,二就是他有当初外聘犯罪心理专家傅淼和严皓的亲笔盖章的精神病证明。

    但这些在程呈看来这两点都不是什么问题,无论怎么说按照现在所掌握的证据和资料,这个沈言就是一个身份极为敏感的人,路曾华作为一个停职的警员与他频繁接触对以后的复职绝对没有好处。

    “路曾华,我求你长点脑子。”程呈对着手机狠狠的骂了一句,骂完就把手里的夹茶叶的夹子狠狠得拍到桌子上,顺便把手机也拍了下去。

    路曾华在这边被震得耳膜发疼,看着手机上被挂断的提醒只能无奈的把手机揣回兜里,瘪瘪嘴嘟哝道:“他生啥气嘛?只要告诉我挂哪科?买啥药就成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给大慧儿打电话了。”一说到这儿他脑子里立刻映射出金法医那张天天阴着仿佛全世界都没交作业的脸,和那一开口就是教授讲课的发言,在配上我都是为了工作,除了老婆都是扯淡的性子,路曾华狠狠的摇了摇头,‘算了吧,还是呈儿好’。

    也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沈言还是没醒过来,睡得到似乎是越来越沉,路曾华用手直接贴在沈言的脸上,很烫。

    沈言的脸很小,路曾华本来是想只摸一下额头的,但这手一落下去确实正正好好的呼在了沈言的脸上。

    仔细想想好像自己是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打量这个孩子,他的肤色很白,是那种过分的苍白,如果不是因为这头栗色的头发,可能路曾华会认为他是得了白化病。他的头发十分的枯糙,肯定是营养跟不上的原因,沈言看着就很干瘦,抱起来更是没有几两肉,结合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路曾华很难想象这孩子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

    正当他在这儿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几下,他第一反应是程呈到了,刚想回身喊程呈却听到那人说道:“路队长?”

    路曾华回身望去,居然是严皓的父亲,不过仔细想想也正常,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医院里。

    严院长穿着一身整洁白大褂,褶皱还没来得及熨平整,他的眼神中带着些疲惫,虽然服装整洁但整个人的状态却不是很好,应该是刚从手术台上下来。

    路曾华想到这里不自觉的对严院长多了几分敬佩的感觉,但想起严皓又觉得有些对不起他,开口道:“严院长您别再叫我队长了,我已经被停职了。”

    严院长显然是不知道这件事,见路曾华似乎是有些局促心里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伸手拍了拍他,就在他旁边坐下,说道:“那我就不叫你路队长了,你跟我家皓皓差不了多大,你也别总院长院长的叫,你要是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叔,我叫你小路,你觉得怎么样?”

    路曾华刚想说些什么就听严院长又说道:“对了,皓皓说他在意大利的一家画廊里学了油画,前两天还给我发邮件来着,还给我拍了好多视频和照片回来,你来看看。”也不等路曾华拒绝,严院长就把手机拿了出来,给他翻看严皓发的照片。

    如果没记错的话,严院长和严皓的关系一直冰封,至于为什么会和解,路曾华也不想去猜。因为他在那些照片中看到了傅淼,其实也没有看到,照片和视频中只有严皓,但他看到了地上拍照那人的影子,他觉得那是傅淼不会错。

    当初傅国庄给他的那个黑色哨子还放在车里,他是想如约给傅淼的,但那时傅淼已经把所有能联系到她的方式全都切断了。整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潇洒的离开,任凭身后的人对自己胡乱点评也是一种张扬,这样很搭傅淼。

    对于傅淼他拎不清自己是亏欠还是什么,但对于严皓的远走,路曾华觉得自己绝对是欠了严院长的。

    “严叔,对不起。”路曾华突然站起身,对他深深的鞠了一躬,他看到严院长对着照片傻傻笑着的样子心里就一阵阵的反酸,如果当初严皓没有参与进来,那么他们家是不是还可以像以前一样,虽然父子间仍然会有摩擦,但最起码不需要像现在这样靠着一个机器来得到那一点慰藉。

    “这样很好,至少他已经不再恨我了。”严院长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松了口气,不过也正是如此,不管怎么说也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当初陆玖凡的那条命都算在了他的头上,至少严皓自从知道陆玖凡自杀的那一刻起就把那条命算在了他的头上。可他又怎么知道那些造谣者的话真的能杀人呢,在他看来只有疾病能夺取一个人的生命,现在看来舌头也能。

    “小路,”

    “嗯?”路曾华习惯性的应了一声。

    严院长把手机收了起来,低着头说道,那声音里有压抑十多年的愧疚与自责:“叔叔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