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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一文不值的书箱

    张三的尸体还躺在原本的位置上,他捂着肚子,眼睛睁大,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却,薛人酒总感觉,他在看着自己,于是,薛人酒合上了他的眼皮。

    张三的身体已经僵硬,薛人酒拖着他的一只手,走下楼,尸体碰撞楼梯,发出嘭嘭的声音。

    黑夜里,楼里的东西看的不太真切,薛人酒撞到了一把椅子,于是,薛人酒把那把椅子摔在地上,椅子变成一堆碎片。

    拣选了一块大点的木板,带着张三的尸体,出了楼,然后,他沿着进镇的路,一路向外走,没有遇到任何人,就这么一直走到了镇外。

    在布满碎石的戈壁上,将那把木片重重凿在地面上,然后刨开,他要在这里将张三埋葬。

    木板一下又一下砸向地面,遇到土壤,它能砸开,碰到碎石,它会碎裂,但它依然被挥舞着,砸向地面。

    土石带着一点木屑,被一双手扒到一边,一点一点堆砌,垒高,直到那个坑装下了一个人,土石又被扒回来,只是它们都变高了,比一开始要高。

    那个木块还没有碎完,上面用碎石歪歪扭扭刻了张三两个字,它被插到了那堆高起来的土石上面。

    当太阳升起,阳光照在这木板上,没人能认出这会是一块小小的墓碑,自然也就没人能看见那上面歪歪扭扭的张三两字,于是,这世间知道这里埋葬着张三的,就只有这块小小的木板,和那离去的人。

    薛人酒饶过镇子,继续向南行去,身上没带干粮,只装着张三借的十两银子。

    他依然孤身一人,依然厌恶正午的阳光,只是他不会再躺在路边,不会说引人好奇的话了。

    脚下的路,慢慢从煤灰渣,变成掺杂碎石,最后变成完全的泥土路,他已经远离青牛镇了。

    在路旁的不远处,有一条蜿蜒的小河,在路旁拐个弯走进,又拐个弯离开,最近处离道路只有几米。

    水面清澈平静,将路面上的一切映照的清清楚楚,薛人酒再一次看到了自己。

    挺直的粗眉,微蹙起的眼神,略厚的嘴唇,和头顶,乌黑发髻中显眼的一缕白发。

    这缕白发是如此显眼,因为薛人酒确定,自己原本并没有白头发。

    于是他走近了水面,认真看着自己,检查有什么不同,然后,他又有了新的发现,自己好像变白了。

    这种变白,不是正常的变白,而是仿佛虚弱带来的那种苍白,再联系起突然生出的白发。薛人酒喃喃自语:“这就是使用死城刺青代价,缩短寿命带来的变化吗。”

    他盯着水面倒映的自己,然后伸手入水,搅乱了平静的水面。

    一百二十里的距离,若是步行,需要大约五天的时间,若是骑马,则只需要一天的时间。

    于是,在半路上的时候,薛人酒在一个路过的穷书生手中买了一匹瘦马。

    那匹瘦马很明显是草原上的马种,四蹄修长,耳朵短,颈细长,稍扬起,耆甲高,胸销窄,后肢呈现刀状,棕红色的皮毛,如果奔跑起来,一定非常好看。

    可是现在,却只能背着书生沉重的书箱,低着头走在这难行的土路上。

    这书生也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很明显也是一个赶考落榜回乡的可怜人,黑暗的朝堂和科举,不知道让多少苦读的书生郁郁而终。

    这一个还算好的,很多人苦读多年,家境早已破败,面对三年一次的科举,只能孤注一掷,变卖家产,凑足一趟去都城的盘缠,去了,若是考不出个功名,身上又没了钱,就很难回乡了。

    薛人酒越看,越觉得那匹马和书生很像,都是被埋没,无法发挥自己的才能,却背负着沉重的负担,一为功名,一为背上的书箱。

    看那书生销瘦蜡黄的脸颊,看来也是经常食不果腹,而他依然保留着书箱,应该是还没放弃吧。

    科举考试是去年秋天举行的,从这里到都城,有一千多里,这书生今年春天才走到这里,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到家,看他走路晃晃悠悠的样子,只怕会死在路上,永远也到不了家。

    薛人酒走近那名书生,书生眼窝深陷,用突出的眼球看着薛人酒,神色中透出麻木和疑惑,他没有出声,也不想浪费力气出声,说话也是很累的。

    薛人酒伸手指着他牵着的马,“我要买你的马,十两银子。”

    那书生没有说话,摇了摇头,如果是健康时候,这匹马可以卖几百两银子,就算卖给饭店宰杀,也能值几十两,而且马背上驮着书箱,里面塞满了藏书,有百八十斤,没了马,他自己可背不动。

    薛人酒摇了摇头:“你的马驮着那书箱,就是一文不值,卖给我,才值十两银子。”

    书生开口了:“那我的书箱怎么办?”不是探讨价钱,只是问书箱怎么办,他不关心马匹值多少钱。

    薛人酒回答道:“书箱也是一文不值,我不会买的。”

    书生沉默了,他想用其他的东西换钱,可是他只剩下这个书箱和这匹马了。

    他沉思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身无分文的,是从进京赶考花光盘缠,还是更早自己变卖家财那时,然后,他明白了,是从世道崩坏开始,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变得身无分文了。

    但他还有自己的坚持,他挺起了销瘦的胸膛,注视着薛人酒,语气坚定的说:“不卖。”

    于是,薛人酒踢了他一脚,把这个穿着脏乱长衫,骨瘦如柴的书生踢翻在地,从他手里抢走马匹的缰绳,把沉重的书箱扔到地上。

    书生跌坐在地上,瞠目结舌的看着薛人酒,他不敢叫喊,他害怕挨打,他曾经尝试过喊叫,但只是换来了更严重的毒打。

    他冷漠的看着薛人酒,眼神中甚至不带着恨意,他安慰自己,他只是抢走了我的马,至少留下了我的书箱。

    直到十两银子丢在他面前,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像是在嘲笑,拍打他的脸。

    薛人酒骑着马走了,书生还留在原地,他捡起银子,然后想背起书箱,可是书箱太沉了,他根本背不动。

    他茫然的看着书箱,又看看手里的银子,接着,他从怀里拿出一支火折子,将面前的书箱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