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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前后夹击

    黑齿宝树的反应,早在刘敦意料之中。

    他不慌不忙,冲黑齿宝树微微一笑:“太师息怒,且听在下慢慢道来。”

    “太师可曾听说,我们汉人有句古话叫做‘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如今我朝与北燕、东桓等国战事正酣,结果如何殊难预料。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此战过后,对于贵国来说,恐怕都将大难临头。”

    黑齿宝树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狐疑地问道:“此话怎讲?”

    刘敦沉声道:“太师请想,东桓一向对贵国虎视眈眈,几欲吞之而后快。若我赵国不幸败北,其势必会引得胜之兵,展财狼之性,继续入侵瞿罗。敢问贵国将如何与之抗衡?”

    “反之,即便东桓为我大军所破,而贵国又未能趁势夺回失地。一旦令东桓有了喘息之机,为图东山再起,太师请想,贵国这块肥肉,东桓是吃呢还是不吃?”

    “因此,在下可以断言,倘若贵国此时置身事外,有朝一日必遭灭顶之灾。到时贵国上到庙堂下至百姓,恐欲为东桓奴仆而不可得也。”

    刘敦边说边走到黑齿宝树面前,双手抱拳,深施一躬:“下官口不择言,然皆出自于肺腑,冒犯之处还请太师恕罪!”

    “不!”黑齿宝树抬手止住刘敦,眼神中充满感激,正色道:“大人无需多言,老夫告辞!”说完头也不回,甩开大步往外就走。

    刘敦目送黑齿宝树清瘦的身形消失在夜色之中,眉目舒展,长出一口气道:“大事成矣!”

    朱户高门王侯地,紫袍金绶名利场;玉砌雕梁溢彩,芝兰丹桂生香;仆从杂役往来奔走,故吏同僚入室登堂。刘敦身着公卿服色傲然立于石阶之上,双手抱拳,满面春风,与前来道贺的重臣阁老、旧勋新贵打着招呼。飘飘乎真如冯虚御风,熏熏然恰似身在九霄。

    忽的空中闪现万道霞光,照得目不能视,刘敦忙以袍袖掩面,闭了双眼。再睁开时,却只见窗外投来的一缕晨阳。

    刘敦顿觉兴味索然,大呼可惜!原是南柯一梦!

    正自懊恼之时,忽听有人来报:“瞿罗国君传召,有请赵使即刻入宫!”

    刘敦料定:“此必是瞿罗决定出兵了。”遂沐浴更衣随内侍入宫觐见。

    黑齿贯丘及一众文臣武将早已等候多时,刘敦依礼参拜之后持节静待一旁。

    果然,黑齿贯丘的态度与前几日大不相同,先是热情地客套了几句:“寡人近日偶感风寒,对贵使多有怠慢,还请担待一二。”

    刘敦道:“陛下言重了,外臣诚惶诚恐,今见陛下圣体无恙,真乃洪福齐天,此皆社稷之幸,万民之福也。”

    瞿罗民风质朴,即使朝堂君臣之间,商议国政亦是直来直去。黑齿贯丘听刘敦一番分寸拿捏恰到好处的恭维奉承之言,心中大为受用。

    把话锋一转,说道:“贵使前日所言,寡人仔细考虑过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正该出兵良机。”

    刘敦道:“陛下圣明!”

    黑齿贯丘当即下旨,命殿前大将军秃发允真领精兵五万,号称十二万,分三路大军讨伐东桓。

    东桓狼主破六韩毋端得知消息大惊失色,担心现有兵马难以抵挡,急调乌斯顿大军火速回师勤王。

    乌斯顿本就不愿南下与赵国为敌,损兵折将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自开战以来,五万大军已伤亡两万有余。

    进退两难之际,朝廷发来急诏,正合其心意。乌斯顿连夜与各军主将商议之后,也不向慕容铣辞行,唯恐夜长梦多,当晚便减灶拔营,撤兵返回东桓。

    慕容铣怒气当胸,大骂东桓无义,乌斯顿临战脱逃。正顿足捶胸之间,忽听帐外伏兵四起,喊杀震天。忙命人出去查看,才知是薛芝焕率率大军前来偷营。

    此时正值深夜,北燕军俱已熟睡,慌乱中迷迷瞪瞪,晕晕乎乎,来不及披甲执刄,顷刻间便被杀得人仰马翻,狼奔豕突乱作一团。

    赵军如神兵天降,骑兵冲锋在前,步卒紧随其后。北燕士兵仓促之间怎经得住虎狼一般的赵军铁骑冲击,被刀剑砍杀、战马踩踏而死不计其数。

    月圆之夜,燕山脚下,霎时成了修罗道场。

    慕容铣果然沙场宿将,危急时刻仍是有条不紊,吩咐各军迅速结成阵型还击。同时命人通知宇文袆,严守右翼,护卫中军。

    已经晚了。

    宇文袆此时正自身难保。

    按照事先约定,高破虏亲率五千精骑绕至西凉侧后,待次日子时以火光为号,前后夹攻,一举击破三国联军。

    当晚,高破虏将人马在敌营以西五里处设伏。为不使西凉探马察觉,严令士兵禁声冷食,战马全部戴上笼嘴,以免发出声响惊动敌军。

    高破虏远望幽州,思绪翻涌。他自幼孤苦无依,父母族人皆横死于战火,后幸得师父收留,传授绝艺,今日才能报效朝廷,为国征战。

    见惯了战乱之中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铁蹄到处万千黎庶饿殍遍野,高破虏深深地感叹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因此他早已立下誓言:“但叫胸中有三寸气在,绝不让异族敌国染指这大好河山!”

    一想到这里,高破虏心中充满了义愤悲壮之情,清澈的双眼不觉间已隐隐泛出了泪花。

    凉风阵阵,皓月当空,茫茫大地草木山石依稀可见,巍巍群峰绵延百里直入苍穹。

    然而片刻之后,这里就要变成真正的人间地狱了。

    子时一到,忽见东南火起,烈焰升腾。果然,薛芝焕已率主力大军攻入敌营。

    高破虏马上传令集合队伍,三千铁骑如猛虎出山杀向西凉大营。

    五里之遥,骑兵不消半柱香已呼啸而至,高破虏一骑当先,直插宇文袆中军。

    西凉军本就对大赵心怀怯意,又是睡意朦胧毫无防备,纵有步骑数万,怎敌眼前这支虎狼之师。

    况黑夜之中不知对方究竟有多少兵马,只道已被四面包围,早失了斗志,如砧上鱼肉任凭宰割。

    万军丛中,高破虏一袭素袍,白马银枪,左冲右突纵横无忌,往来奔袭迅捷如风。

    在月光的映衬下,形若鬼魅,身似游龙,敌将莫有能挡之者。只半个时辰,已连挑西凉七员战将,交手皆不过三五合之间。

    宇文袆见高破虏直向自己帅帐扑来,心中大骇,不敢与之相持。趁两名副将拼死掩护之机突出重围,率仅剩的万余残兵,往西凉境内一路仓皇溃逃而去。

    高破虏并不追赶,宇文袆已无关紧要,他真正的目标是义成王慕容铣。

    北燕果真劲敌。

    薛芝焕亲率大军趁夜掩杀而来,燕军猝不及防,一时间惊慌失措,进退失据。

    短暂的慌乱之后,军心渐渐稳定了下来,开始结成队形,攻防转换渐有章法。

    慕容铣亲自居中指挥。

    现在,左右两翼已空门大开,仅剩北燕军仍做困兽之斗。

    薛芝焕老当益壮,双手持槊催马杀入敌阵。众将一看主帅尚不避生死,大受鼓舞,纷纷加入战团。

    当初,北燕为全力攻城,以步卒在前,骑兵紧随其后,这倒也合乎兵法。不料赵军趁夜突袭,步卒难以抵挡赵国骑兵的反复冲击,很快便有了溃败之象。

    后方骑兵见前军大乱,欲待救援,却为己方数万步卒所阻,竞无法前出。

    又见时有数股残军败退下来,只道是燕军已败,再无抵抗,乱哄哄作鸟兽散。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可怜北燕残兵,先为赵军所破,混乱中又被自己的骑兵踩踏误伤者超过大半。

    鏖战两个时辰,赵军终于逼近慕容铣中军大营,薛芝焕精神一振,挥槊刺中左右数名燕军士兵。抬头见高破虏自正西杀来,大喜,高呼道:“破虏将军,擒贼先擒王,勿使走了慕容老贼!”

    高破虏答了声“是”,摇枪直取慕容铣。

    慕容铣一阵冷笑:“狂妄竖子不自量力,本王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少斤两!”

    正要提枪迎战,身后杀出两员大将,一左一右挡住高破虏。

    混战之际,有人向慕容铣谏言道:“王爷,形势危急,请暂避锋芒,再做定夺。”

    慕容铣长叹一声,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得把心一横,紧咬牙关恨恨说道:“本王今败,此乃天意,他日定取尔等项上人头,方消吾心头之恨!”

    随后,在亲兵的掩护下,杀开一条血路,向北突围而去。

    一路之上收拢溃散人马,仅余数千步骑。

    慕容铣恐赵军追赶,不敢走大道,转而进山沿小路绕行。

    行过数里,东方渐显鱼肚之色,放眼望去远处依稀可辨。慕容铣率军正要出山口,前方闪出一哨人马拦住去路。

    正中一匹黄骠马上,端坐一员大将:盔甲齐整,杀气充盈;络腮胡须硬如铁线,一双环眼赛似金铃;黑灿灿四方大脸,雄赳赳一团精神。

    正是副将陈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