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举杯称颂颅中之光（下）
今夜的“告死乌鸦”热闹非凡，驻店诗人“金发”凯兰今天似乎格外放得开。他不仅满足了所有的顾客点单——不管他们想听的是小珊娜的淫词秽曲、野生教派的左道惑言还是巨龙湾的恶意政隐（当然最多的还是淫词秽曲），他都欣然满足。酒馆中时不时传来叫好和口哨的声音，为此所有的酒客都在兴冲冲地讨论词曲中的内容，甚至已经有人准备给凯兰起一个更有“告死乌鸦”风格的绰号，就像负责跑腿的“渡鸦”，出身北方土著的“寒鸦”一样。
这样的绰号当然只能靠口口相传来慢慢形成记忆，当事人可急不得。而绰号“尖牙”的酒馆小子就十分羡慕凯兰的境遇，时不时就竖起耳朵在人群里面晃悠，并在凯兰休息的时候过来汇报人们讨论出来的名号。
“他们似乎想叫你‘喜鹊’。”“尖牙”皱着眉头来到正在喝水的凯兰身边，“听着可不太吉利。”
“咱酒馆里能叫上名号的哪儿有吉利的？”凯兰笑了一声，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在通用语中的喜鹊有“碎嘴子”“爱嚼舌头”的内涵，看来自己自污名声还是挺顺利的。
这样的自污一方面是为了切断和恶颅公主的孽缘、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和“告死乌鸦”绑定得更深。
“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获得鸦名，你说我叫什么好呢？松鸦？星鸦？蓝鸦？你说我去把头发染成蓝色的，然后天天磕着松子儿抱着《繁星圣典》有没有用？”
凯兰翻了个白眼，“醒醒吧，你这样只会被人叫做‘蓝发’、‘松鼠’或‘书呆子’，就像之前他们叫我‘金发’一样。他们想叫我乌鸦是因为我和他们熟悉，老板也看重我罢了。”
眼前的小子冥思苦想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这有道理，“那我如果也会弹琴，他们是不是就会给我绰号了？你能教我弹琴吗？”
凯兰叹了口气，他以为他已经暗示得很清楚了——他想要强调的是老板看重，而不是和顾客熟悉。他的琴艺放大了小珊娜的感染力，而出色的诗人功底也能撑住场面让顾客停留和消费，因此自然会慢慢变成酒馆的支柱。哪怕是客人们不提，泰洛斯老板也会慢慢把自己接纳到核心圈内。
“我们还缺个鼓手，你要是感兴趣可以等每天小珊娜来之前我教教你。”
男孩兴奋地应承下来，欢呼着离开了。凯兰摇摇头，这个叫“尖牙”的男孩是巨龙湾土生土长的水手的孩子，无论是老板还是他自己都是单纯地把他当酒馆仆从使用。既然他没想通里面的弯弯绕绕，自己也没必要强行把他绑在这条船上——告死乌鸦看似与世无争，实际上却和许多船主都有龃龉……
倒是确实很有乌鸦们的秉性，叼一叼野兽们的尾巴，欣赏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
凯兰露出微笑，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在蒸汽城中他无所挂怀整日美酒作水引，而如今他处心积虑却懂得了爱护喉咙。他捡起一旁的鲁特琴，重新往舞台上走去。
“……天崩地裂，皓日蒙尘；
遮星蔽月，陆沉海分；
文明断绝，魔力潮升；
牺牲千万，光明苏生——”
凯兰吟唱的是创世神话中白银纪元的节选，倒不是为了它歌颂旧神隐喻日月星的宗教敏感，而是单纯因为他觉得那些宗教歌手们谱写的曲韵好听抓耳罢了。此刻他放下了所有的顾忌，纯粹寻求内心的动人旋律，反而觉得心中的音准愈发精妙。
此即所谓凡人之音。
酒馆最火爆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客人流连不去，大多只是为了单纯的消磨自己的清醒。他们不在乎听的什么，也不在乎唱词，只是想索要一些凡人之音来盖住脑中的嗡鸣罢了。
“……英雄身死，魂灵迷途。
王国崩离，权柄破碎；
光明坠落，亡者复生；
巨龙苏醒，众神归来。”
凯兰微微一愣。
创世神话是恩普莱世界耳熟能详的神话史诗。远在希尔娜登临神位之前，旧神在地上行走时就已经流传开来。它是所有古代历史的凝结，由不同时代的歌手诗人们合力创作。创世神话将时代分为黄金纪元、白银纪元和青铜纪元，黄金纪元被黄金人类自我毁灭，最后之城艾米诺尔也被太阳滴落的蜡油毁灭；白银纪元的依靠发掘艾米诺尔的琥珀兴起，因为巨龙和恶魔的入侵崩溃毁灭；
青铜纪元是最后一个篇章，也记述了归来的八位旧神如何创造和统御世界。而在旧日支配者们离开这个世界后，凡人成神的希尔娜无疑开启了新的篇章——而这个篇章仍在进行着。旧世界的史学家和宗教学家们分成许多派别党同伐异，争论是否要为之后的纪元划定界限。而反对者们指出纪元更迭大多伴随着世界毁灭，而后重铸。凡人成神的确是开创性的壮举，但凡人们也完整接管了青铜纪元中描述的一切。
但凯兰却突然意识到，皓日正是希尔娜的权能，而繁星对应的毫无疑问是智慧之神科瑞尔卢喀，如果再多一个月亮，那似乎就和白银时代的支柱完美对应……
而另一节中的迷途魂灵似乎也能和旧世界斯莫提亚爆发的信仰瘟疫对应，光明坠落和繁星狩日也吻合。亡者复生在血雨之灾后也在旧世界爆发过，如果不是亡灵圣者萨菲洛希亚收拢启智亡灵们，恐怕早已酿成大灾……
创世神话，到底是青铜人类添油加醋的历史，还是黄金时代洞彻未来的预言？
我们究竟是白银之民，还是青铜之子？
凯兰越发入神，他已经忘却了拨弦，也忘却了歌唱。但他的手在琴弦上的拨动已经趋于本能，他口中已经不知道在唱什么，但无人打扰他的入神。他的狂想牵动着奴隶的身躯在狭小的舞台上舞动着，他的头颅中仿佛有光亮溢出——
我又控制了他们，凯兰·克里克冷静地想着。
这样的想法逐渐主导了他的意识，他已经从入迷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口中已经停下了歌唱——在他意识到这一切之前他仍在歌唱。然而他的手指不停，在这把毫无神异的普普通通的沾满酒味的鲁特琴上毫不停歇地弹奏着，而他的脑中也清晰地知道该如何弹奏，就仿佛有一张乐谱刻印在里面一样——
创世之音。
整个酒馆都在沉醉地倾听，地板在倾听，桌椅也在倾听，它们被创世之音所俘获，若非传递这一切的乐手告诉他们不要动、安静听，恐怕他们早就开始伴随着创世之音开始狂舞起来了。
凯兰看见酒馆中的所有人，包括在柜台里擦拭杯子的老板泰洛斯都在入迷地听着。他手中的木杯早就没有被他牢牢握在手里，但木杯已经忘却了下落，地面也忘记了要捕获它。
凯兰回忆起在蒸汽城的那场导致一切悲剧的法术事故。
群体暗示术。
原来如此。
凯兰叹息一声，他的琴音突然转变，仍然悦耳的琴音却显得无比唐突。他艰难地勾动了几个无声的音符，让酒液爬回杯子，杯子跳回人们的手上，人们忘却之前的古怪，继续大声在酒馆中笑饮起来。
这样的绰号当然只能靠口口相传来慢慢形成记忆，当事人可急不得。而绰号“尖牙”的酒馆小子就十分羡慕凯兰的境遇，时不时就竖起耳朵在人群里面晃悠，并在凯兰休息的时候过来汇报人们讨论出来的名号。
“他们似乎想叫你‘喜鹊’。”“尖牙”皱着眉头来到正在喝水的凯兰身边，“听着可不太吉利。”
“咱酒馆里能叫上名号的哪儿有吉利的？”凯兰笑了一声，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在通用语中的喜鹊有“碎嘴子”“爱嚼舌头”的内涵，看来自己自污名声还是挺顺利的。
这样的自污一方面是为了切断和恶颅公主的孽缘、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和“告死乌鸦”绑定得更深。
“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获得鸦名，你说我叫什么好呢？松鸦？星鸦？蓝鸦？你说我去把头发染成蓝色的，然后天天磕着松子儿抱着《繁星圣典》有没有用？”
凯兰翻了个白眼，“醒醒吧，你这样只会被人叫做‘蓝发’、‘松鼠’或‘书呆子’，就像之前他们叫我‘金发’一样。他们想叫我乌鸦是因为我和他们熟悉，老板也看重我罢了。”
眼前的小子冥思苦想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这有道理，“那我如果也会弹琴，他们是不是就会给我绰号了？你能教我弹琴吗？”
凯兰叹了口气，他以为他已经暗示得很清楚了——他想要强调的是老板看重，而不是和顾客熟悉。他的琴艺放大了小珊娜的感染力，而出色的诗人功底也能撑住场面让顾客停留和消费，因此自然会慢慢变成酒馆的支柱。哪怕是客人们不提，泰洛斯老板也会慢慢把自己接纳到核心圈内。
“我们还缺个鼓手，你要是感兴趣可以等每天小珊娜来之前我教教你。”
男孩兴奋地应承下来，欢呼着离开了。凯兰摇摇头，这个叫“尖牙”的男孩是巨龙湾土生土长的水手的孩子，无论是老板还是他自己都是单纯地把他当酒馆仆从使用。既然他没想通里面的弯弯绕绕，自己也没必要强行把他绑在这条船上——告死乌鸦看似与世无争，实际上却和许多船主都有龃龉……
倒是确实很有乌鸦们的秉性，叼一叼野兽们的尾巴，欣赏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
凯兰露出微笑，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在蒸汽城中他无所挂怀整日美酒作水引，而如今他处心积虑却懂得了爱护喉咙。他捡起一旁的鲁特琴，重新往舞台上走去。
“……天崩地裂，皓日蒙尘；
遮星蔽月，陆沉海分；
文明断绝，魔力潮升；
牺牲千万，光明苏生——”
凯兰吟唱的是创世神话中白银纪元的节选，倒不是为了它歌颂旧神隐喻日月星的宗教敏感，而是单纯因为他觉得那些宗教歌手们谱写的曲韵好听抓耳罢了。此刻他放下了所有的顾忌，纯粹寻求内心的动人旋律，反而觉得心中的音准愈发精妙。
此即所谓凡人之音。
酒馆最火爆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客人流连不去，大多只是为了单纯的消磨自己的清醒。他们不在乎听的什么，也不在乎唱词，只是想索要一些凡人之音来盖住脑中的嗡鸣罢了。
“……英雄身死，魂灵迷途。
王国崩离，权柄破碎；
光明坠落，亡者复生；
巨龙苏醒，众神归来。”
凯兰微微一愣。
创世神话是恩普莱世界耳熟能详的神话史诗。远在希尔娜登临神位之前，旧神在地上行走时就已经流传开来。它是所有古代历史的凝结，由不同时代的歌手诗人们合力创作。创世神话将时代分为黄金纪元、白银纪元和青铜纪元，黄金纪元被黄金人类自我毁灭，最后之城艾米诺尔也被太阳滴落的蜡油毁灭；白银纪元的依靠发掘艾米诺尔的琥珀兴起，因为巨龙和恶魔的入侵崩溃毁灭；
青铜纪元是最后一个篇章，也记述了归来的八位旧神如何创造和统御世界。而在旧日支配者们离开这个世界后，凡人成神的希尔娜无疑开启了新的篇章——而这个篇章仍在进行着。旧世界的史学家和宗教学家们分成许多派别党同伐异，争论是否要为之后的纪元划定界限。而反对者们指出纪元更迭大多伴随着世界毁灭，而后重铸。凡人成神的确是开创性的壮举，但凡人们也完整接管了青铜纪元中描述的一切。
但凯兰却突然意识到，皓日正是希尔娜的权能，而繁星对应的毫无疑问是智慧之神科瑞尔卢喀，如果再多一个月亮，那似乎就和白银时代的支柱完美对应……
而另一节中的迷途魂灵似乎也能和旧世界斯莫提亚爆发的信仰瘟疫对应，光明坠落和繁星狩日也吻合。亡者复生在血雨之灾后也在旧世界爆发过，如果不是亡灵圣者萨菲洛希亚收拢启智亡灵们，恐怕早已酿成大灾……
创世神话，到底是青铜人类添油加醋的历史，还是黄金时代洞彻未来的预言？
我们究竟是白银之民，还是青铜之子？
凯兰越发入神，他已经忘却了拨弦，也忘却了歌唱。但他的手在琴弦上的拨动已经趋于本能，他口中已经不知道在唱什么，但无人打扰他的入神。他的狂想牵动着奴隶的身躯在狭小的舞台上舞动着，他的头颅中仿佛有光亮溢出——
我又控制了他们，凯兰·克里克冷静地想着。
这样的想法逐渐主导了他的意识，他已经从入迷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口中已经停下了歌唱——在他意识到这一切之前他仍在歌唱。然而他的手指不停，在这把毫无神异的普普通通的沾满酒味的鲁特琴上毫不停歇地弹奏着，而他的脑中也清晰地知道该如何弹奏，就仿佛有一张乐谱刻印在里面一样——
创世之音。
整个酒馆都在沉醉地倾听，地板在倾听，桌椅也在倾听，它们被创世之音所俘获，若非传递这一切的乐手告诉他们不要动、安静听，恐怕他们早就开始伴随着创世之音开始狂舞起来了。
凯兰看见酒馆中的所有人，包括在柜台里擦拭杯子的老板泰洛斯都在入迷地听着。他手中的木杯早就没有被他牢牢握在手里，但木杯已经忘却了下落，地面也忘记了要捕获它。
凯兰回忆起在蒸汽城的那场导致一切悲剧的法术事故。
群体暗示术。
原来如此。
凯兰叹息一声，他的琴音突然转变，仍然悦耳的琴音却显得无比唐突。他艰难地勾动了几个无声的音符，让酒液爬回杯子，杯子跳回人们的手上，人们忘却之前的古怪，继续大声在酒馆中笑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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