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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跟我去舟中饮酒

    这年,馒头铺的老邓去了,跟着南头磨面的老胡也去了,老杜都去吊唁,没几天,那张寡妇带着他的儿子邓缘来找老杜,说:

    “老杜,我这儿子要不跟您学画画吧!”

    老杜道:

    “咋不让他蒸馒头勒?”

    张寡妇:

    “这孩子犟,手也笨,蒸馒头蒸出个熊样子,烧火把锅底烧透了,偶然见梨花小酿馆里挂着您的一幅画,就整天记挂,跟我念叨了好几年,这不,才敢跟您说呐!您要是不收,回头就让他劈柴去,也算得一个苦力!”

    老杜看那孩子眼睛倒是水灵,也应了下来。

    到别说,小缘蒸馒头是笨,但是画画却很上手,虽学的晚了些,但没几年就画的有模有样,很有韵味。

    老杜说:

    “这白家村是好,但也得出去走走,见见世面,对画画也是有好处的!”

    小缘:

    “师父,外面是什么样子?”

    老杜一件件一桩桩将青年时四处云游的事情见到的景色讲了一遍,小缘一阵向往,并道:

    “那师父,外面是哪里呀?”

    老杜想了想,竟一时也没想出来,只得做罢。

    一恍又是三十年过去了,老杜也七十岁了,已经是满头白发,但并不花眼,脑子也清楚,所以还能画画,且画得精练,有了神韵。

    小缘也成了老缘,老缘也娶了媳妇,生了个女娃娃,名唤小裘,这个娃娃也是老来得子,现在还在吃奶。老缘也摸清了师父的脾气,他老人家看起来严肃,一板一眼,但其实也是个孩子,喜欢玩。

    头些年,他总是会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所以看起来古怪,后来,变成了画画的时候很安静,只在平时会自言自语,再后来,干脆就什么都不说了。

    但是从头至尾,他都很好相处,他还喜欢练他自创的一种身法,看着怪异,也不知有什么用。

    这些年中,段师伯生了七个儿子,杜师父送了一幅画,画上是一棵藤,藤上七个葫芦,段师伯很喜欢。

    有一次老缘问:

    “师父,您当初为什么要画画呀?”

    老杜捋了捋胡子,说:

    “就是觉得,我这一辈子,做其它事情不得味,只有画画才觉得不白活。”

    这话他也在心里想过,如今说出来,更觉得是个理,心念也通达了,像是突破了什么屏障。

    这一日,老杜画了座山,老缘问是什么山,老杜说是‘鸣涧西山’,又问那是什么山,老杜只是摇头;老杜又画了座山,老缘问是什么山,老杜说是‘千丘山’,又问那是什么山,老杜还是摇头。

    又一日,老杜独自在山上木屋里作画,这次画的是一个湖,飘着雪,等待完成时,只觉腹内绞痛,待回来时,见那画上活灵活现出现了一只动物,乍看像一只小奶虎,胖胖的,它屁股对着画卷的外面,全身玄黑色,看起来毛茸茸的,隐约可见两只弯角,说是角,倒像是耳朵,四条小短腿,却有一条长长的尾巴,尾巴的尖头像是冒着墨色晕染的火焰。

    它静静地蜷缩在湖中的浅滩上,与画卷融为一体。

    老杜虽老眼,却也并不昏花,知道这不是自己画的,要说徒弟,他也画不成这样,不过老杜并未深究,将这幅画挂在床头就了了。

    夜里做梦,梦见有人敲门,老杜起身去开门,不见人,见地上有一只黑色的动物,它半耷拉眼皮,露出绿光,口吐人言:

    “老杜,还不醒,我就去抓你的脸!”

    老杜醒了,醒了是眼皮子睁开了,醒了也是记起了自己的从前来,原来从前并不跟白家村有瓜葛,是躲一只鬼,跑进洞里,来的这儿。

    又记起老沈和廖姑娘,自己本是找他们来着。

    半夜里,川合起身,临行前看了那画,画中还有那只动物,带上画和自己的东西,首先去寻了老沈。

    老沈没在鱼铺子,在杀猪铺里就着猪头肉和人喝酒,一群人东倒西歪,数他一个老头子,川合把他拖出来,拿出画卷,喝道:

    “醒来!”

    老沈还在睡着,不知是因为醉着不能醒还是醒了但是醉着,川合用一盆凉水泼他,醒是醒了,但是没真的醒,这下川合也不知怎么办了。

    撇下正要骂人的老沈,川合到无人处扯开画卷:

    “我是醒了,你倒是把他们也叫醒,要不然该怎么走!”

    但是没有丝毫的反应,川合意识到,自己能醒来已是万幸,还是得先找出路在哪里,于是便又缘着来时的路,路过村口的大榆树,路过窄桥,走进树林里,树林里就一条路,可走到天明也没见那瀑布在哪里。

    以为是变道了,又四处去寻,寻到傍晚,仍是没寻见。

    又回到窄桥,路过大榆树,树底下有几人在乘凉,吴娘子也在其中,仍是胖乎脸,脂白肤,浓眉毛,她道:

    “老头子不好好画画,咋跑这么多汗?”

    川合看过去,内心惊诧但也没表现出来:

    “哦!出去采景,才回来!”

    吴娘子又道:

    “那里的景可不好采,深林子里有狼,当心磕着!”

    ‘哎’了一声,川合又回到住处,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波澜。

    之前是有些急躁了,这一静下来,头脑也清醒了,这么多年过去,也差点忘记自己好歹也是个修行中人。

    想要内视洞天图景,却等了好一会儿才出现,就像是网络不好,初始加载也要很久的时间,不过好在最终还是出现了,川合也松了一口气。

    这洞天图景之中也并无什么变化,依旧是那鹤尾湖。

    又仔细感受了一下,这里并没有灵气存在,这么多年过去,经脉之中竟也有不少的留存,只是如此也不行,自己也没学什么厉害的法术,就算有,那吴娘子一定也不是善茬子。

    那么还是得求助大佬,给指点迷津。

    给那仍然在湖中扎根的水草作了个揖,道:

    “骸骨前辈,还请您行个方便,帮帮晚辈,以后也好相互利用,啊不,也好让我也帮助前辈!”

    初时那水草没有动静,川合耐心等待,后来它就开始生长变化,逐渐形成了一条河流的模样,川合一看就知道那是什么河,就是村口窄桥下的河。

    川合又作了个揖:

    “多谢前辈!”

    于是往后的几个月里,川合便一直造筏子,老缘问他为什么要造这个,他便问:

    “徒弟,你想到外面去看看吗?”

    老缘:

    “想是想,就是家中妻儿不大放心的下!”

    川合也没再说,专心做筏子,老缘也时常搭把手,也不再问,由于手生,筏子做了十一二遍,最后一遍才能下水。

    当天川合就去找老沈,叫他一起去喝酒,酒过三巡,川合才道:

    “最近我想月夜泛舟,舟上也能喝酒,只是缺个伴儿,你去不去?”

    老沈一听有酒,一口就答应了,川合又皱眉道:

    “只是你自己也不行,还得你表妹廖姑娘也一起去才行!”

    老沈问为啥,川合道:

    “别问为啥,你要是能把她叫来,我就把你欠的酒钱还上!”

    老沈一听就来劲了,转头就拉来廖姑娘:

    “你跟我去舟中饮酒,我就把欠你钱还上!”

    廖姑娘一开始还不同意,还钱还谈条件,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川合在一旁说:

    “你要是去,我就送你一幅画!”

    廖姑娘这才答应。

    晚上的时候,众人到了河边,见只有一条筏子,方觉受了大当,但来都来了,川合又各赔了两幅画,他们才将就着上去,临行之时,老缘抱着孩子小裘跑来了,他气喘道:

    “师父,也带我走吧!”

    川合知道他不笨,跟了他这么长时间,肯定能想明白这一茬,也很开心:

    “好!”

    只是老缘刚一上脚,筏子不受力就要沉下去,忙又收回来,川合也很纳闷,这筏子做得大,按理说坐六个人都行,为何他不行?

    老缘流下泪来,说道:

    “可能是我尘世牵绊,恩怨太重,怕是不能跟师父您老人家去了!”

    他又一并包裹将怀中的小裘递过来:

    “左右师父把她带走,我也没遗憾了!”

    川合抱着婴儿,内心五味翻搅,将自己作的一幅‘鸣涧西山图’递予他,未做久留,解开绳索,也顺流而下,不知往何处漂去。

    夜色中,吴娘子站在大榆树下,遥望着远处的木筏和木筏之中的人,冷哼一声便回头向白家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