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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开宴

    真言城幅员辽阔,借助城主的力量来寻剑比独自大海捞针强的多。

    迎接两人的是护城队队长雅各,二十五岁左右,有着健硕的臂膀和洪亮的嗓子。

    路过的居民看见雅各队长,躲瘟神般躲开。

    坊间有句俗话:远离雅各,远离悲剧。

    雅阁队长飞身下马,行礼道:“二位久等,城主大人正在筹备周宴无法脱身,特命雅各前来迎接,请上马车。”

    用五匹马牵引的马车迎客是真言城的最高礼节。

    乌拉鲁鲁走在前面,雅各见女孩娇小,顺手扶了一把将人稳稳送上车。

    神经大条的队长做完好事,意识到女孩有男伴,他略带歉意地对男客人说:“我该不会是僭越了吧?”

    埃里克极为慷慨地一笑,“队长多心了,我和她只是同路而已。”

    找到斩鬼后就分道扬镳,谁会在乎这点小事。

    雅各挠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坐惯了马车的达伦不顾温迪的劝阻,执意要自己走路。

    “上车。”雅各板着脸,挡在达伦面前。

    “我不。”达伦叉腰,一步也不肯退。他是真言城的小王子,谁都不能忤逆他。

    雅各举起马鞭,佯装大怒,“再不上车我要替城主大人收拾你了。鲁鲁小姐还在呢,你想当着女孩子的面被打得屁股开花吗?”

    达伦这下是真怕了。

    爸爸说要打他,只要他哭得惨些一般就能躲过一劫,可雅各哥哥说要打那可是真的下手。

    他连忙爬上车,在乌拉鲁鲁和埃里克间硬生生挤出一条缝。

    乌拉鲁鲁手里还拿着达伦给的棉花糖,她哄着小孩,“达伦要不要吃?”

    “姐姐吃。”达伦乖巧地靠在乌拉鲁鲁身上。

    小朋友的盛情着实难却呀。她张嘴扯下一大块,糖在嘴里慢慢花开,甜蜜的滋味弥漫在唇齿间,女孩儿开心地直跺脚。

    还有什么能比棉花糖更加美味?

    乌拉鲁鲁把剩下的送到埃里克嘴边,快乐要和埃里克分享。“你尝尝。”

    他湛蓝的瞳孔倒映着白色棉花糖,拒绝回忆的念头在香甜的气味前败下阵来。

    尘封千年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一双双锃亮的小皮鞋在他眼前晃荡,鞋头蹭到了他的下巴。

    “他是死了吗?”

    “没呢,你看他的睫毛还在动。”

    “喂,你真的还活着?动一下,动一下我的棉花糖就给你吃。”

    “快动啊,你是聋子吗?”

    ……

    乌拉鲁鲁歪着头看他。埃里克罕见的失神了,毫无戒心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完全全的与外界隔绝。

    脆弱,应该是脆弱吧。用手戳一戳,他可能就会碎掉。

    乌拉鲁鲁有些心慌,“埃里克?”

    拉回思绪,埃里克推开乌拉鲁鲁的手,恼怒道:“我讨厌棉花糖。”

    什么人嘛,又生气了。

    乌拉鲁鲁把剩下的棉花糖一口塞进嘴里。

    达伦安静不到三分钟又开始闹腾。他拉着乌拉鲁鲁的手,撒娇道:“姐姐我肚子饿。”

    乌拉鲁鲁哭笑不得,小孩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现在没有棉花糖了,达伦忍一忍,等到家了就可以吃得饱饱的。”

    她的手帕不久前刚刚壮烈牺牲,还好有袖子。

    “你呀走路怎么小脸弄得黑不溜秋的。”乌拉鲁鲁拿袖子轻轻擦着达伦的脏脸,比起之前当保姆时往她裙子上撒尿的小毛孩,达伦简直是个小天使。

    这不是好的比喻。自从遇到埃里克,天使在乌拉鲁鲁心中就不是褒义词了。

    达伦头靠在乌拉鲁鲁肩上。

    “姐姐,我好喜欢你……”达伦甜甜地说道。

    “姐姐也喜欢达伦呀。”乌拉鲁鲁摸摸他软乎乎的小脸,谁能拒绝这么乖巧的小孩。

    见埃里克别过头去,达伦更起劲了。他索性坐到乌拉鲁鲁的腿上,把自己的小木马捧到乌拉鲁鲁面前,“姐姐,这是我自己做的。”

    乌拉鲁鲁接过木雕认真端详,粗糙的木马上还沾着花园里的黑泥。她带着哄小孩的语气夸赞道:“哇,达伦好厉害呀。”

    一直看风景的埃里克忍不住转头,乌拉鲁鲁和达伦玩得正欢。她刚才夸自己也是这副表情,把他当孩子哄是吗。

    达伦和埃里克对视,前者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

    埃里克气得咬牙,这小子。

    小男孩忙把头扎进乌拉鲁鲁怀里,“姐姐,这个哥哥好凶。”

    “埃里克,他还是个孩子。”乌拉鲁鲁护犊子一样挡住埃里克的目光,“你有什么脾气冲我发。”

    “哼。”埃里克别过身不再施舍给他们一个眼神。她们相处没多久就统一战线了。

    这点他无所谓,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埃里克在改善他人之间关系上很有作用,团体因他而和谐。原先有着矛盾和纷争的个体面对共同的敌人,会放下个人恩怨着重对付最大的隐患。或许那些人应该给他颁面锦旗,上面写着“众矢之的”。

    他比较在意的是乌拉鲁鲁,约莫不到半岁,刚诞生的魔鬼心智成熟得太快了些。趁她睡着时测她的鬼核,浑实而古老,可以追溯到创世之纪。

    死灵的仇怨、不甘执念等情绪凝结成鬼核,相当于魔鬼的心脏。如此年轻的魔鬼承受不了那样的鬼核。

    埃里克自顾自笑了,看来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城主在达伦出生后,从热闹的市中心搬到僻静的山脚下居住。

    绿茵上的灌木丛显然经过精细的修剪,红色玫瑰宛如蜿蜒流淌的河流,簇拥着羊肠小道,在温暖的阳光下肆意生长。

    “好美啊。”乌拉鲁鲁深吸一口气,花香深入肺腑。张扬的色彩凌驾于荆棘之上,鲜活而炙热。

    埃里克警觉地去摸腰间的剑柄,摸了个空。这次他没心思恼怒,阳光正好,草木郁郁葱葱,枝叶交相掩映。生命力过于旺盛了。

    达伦指着路边的花丛,朝乌拉鲁鲁说道:“这些花是爸爸送给妈妈的礼物。”

    “城主夫人真幸福。”乌拉鲁鲁一脸艳羡。城主也太有心了,千万朵玫瑰齐放,每一位过路人都是他们爱情的见证者。

    到了城主府邸,雅各将客人交给了管家凯恩斯,带着小达伦先去赴宴。和蔼的老人侍立于门侧,和温迪一同引导客人去更衣。

    温迪的眼睛仍然浮肿,站在大厅前说不定会被胖头金鱼错认成同伴。

    凯恩斯不忍直视道:“老婆子,你今天又哭了吧,脸肿得像猪头。”

    温迪狠拧了一把他的胳膊,疼得老人哎哟直叫。可怜他被妻子欺负了五十多年到老依旧不得解脱。

    他妻子的声音顿时高八度,回嘴道:“要不是看在你快要去见主神的份上,我会用针把你的嘴缝死。”

    “唔你可不能怪我。说真话是我们所有人的优良品质。”

    在温迪带走乌拉鲁鲁前,埃里克在她耳边叮嘱了句“一切小心。”

    乌拉鲁鲁不及多想,被温迪拉进浴室,鹅黄轻纱掩就一眼温泉,精致的柜子错落排列宛如迷宫。

    细看那些高大的柜子,每一格上都刻有香料的名字。

    “我们沐浴时会熏香,鲁鲁小姐您想要哪一种呢。”

    乌拉鲁鲁还在回味埃里克的“一切小心”,温迪太太温柔又慈祥,提防她和犯罪有什么区别?

    她有些愧疚,应付道:“我不懂熏香,太太您替我挑一种吧。”

    “那就用耆草吧。”温迪点燃熏香,开始护理乌拉鲁鲁的头发。

    温迪曾经在这里伺候过城主夫人,她喜欢这些年轻的女孩,纯真灵动,她们的未来有无限种可能。

    可惜她的城主夫人永远被束缚住了,再也无法自由地呼吸,无法欢快地跳舞了。

    她想着想着快要淌下泪来,再次注意到乌拉鲁鲁的独眼。老妪悲痛不已,“孩子,是什么夺取了你美丽的眼睛。”

    “意外,意外。”乌拉鲁鲁苦笑,她的人生本就是一场纯粹的意外。

    没错,不美丽,不丑陋,仅仅是意外而已。

    素昧平生的人没感受过剜肉的剧痛,却在为她落泪。

    “我可怜的孩子,一切都过去了,悲痛追不上我们。老温迪一定会让你成为宴会上最耀眼的女孩!”

    温迪是指挥得当的将军,而乌拉鲁鲁需要做乖乖冲锋陷阵的士兵。

    乌拉鲁鲁像待宰的羔羊一样泡在热水里,温迪轻轻揉搓她的黑发,生怕弄疼了她。

    “太太,您这么温柔,为什么对凯恩斯先生那么凶呀。”

    “糟老头子成天欠收拾,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天大的错事才会嫁给他受罪。”

    “可是您刚才还念叨天气转凉了,要给凯恩斯先生织毛衣。”

    “你温迪老妈只是可怜那老狗被冻僵,你不知道他有多怕冷,一到冬天手脚冰凉总不回暖。”

    “你们感情真好。”

    “哎我们见面不打起来就不错了。”

    温迪絮絮叨叨,乌拉鲁鲁看见梳着两个小辫的女童和缺了门牙的男童爬树偷樱桃。繁星和萤火虫点亮夜空,金色的麦田里少年牵起了少女白嫩的手。教堂的礼乐响起,新人在亲友的祝福声里交换戒指热烈亲吻。第二个春天多了白胖的婴儿,孩子像他们一样长大,告别父母只身远行。在他们头发落霜的那年,孩子带着妻子叩响了家门。

    “我的孙子比你还大呢。”

    温迪的故事讲完了。她整理好乌拉鲁鲁的发带,眼睛里闪着光芒,活力不减当年。

    “活到这个岁数了还想做的事就是劳动,这样至少证明老温迪还有用。”她看着镜中的乌拉鲁鲁,十分满意,“好了小公主,我们出发吧。”

    隔壁两人的交流几近于无,埃里克用“谢谢”“不用”“我自己来”拒绝了企图帮忙的凯恩斯,他们收拾的比较快,已经在门廊处等了许久。

    处处盛开着碍眼的玫瑰,热烈的颜色下一秒似乎就会在他耳边疯狂尖叫。

    埃里克第七次不耐烦看手表,清脆的高跟鞋声靠近了。

    他在晶莹澄澈的眸子里找到自己。一汪湖水,比圣水还要透明,比深渊还要莫测。

    埃里克不合时宜的背过手,和作战时用手挡住袭眼的飞沙走石一样近乎本能。

    动作很明显,他不想牵着女孩儿。

    乌拉鲁鲁毫无经验,不懂也就不会生气。

    一旁的温迪皱起了眉头,怎么能不牵女伴的手呢?这可是她精心打扮过的精灵一般的少女,任谁看了都会想亲近一番。

    由此,温迪对埃里克的评价大打折扣。长的好看,但不近人情。

    穿过雕工卓绝的拱门,走廊的石板光可鉴人,碧绿的藤曼是石墙的外衣。露天的喷泉吞吐水柱,阳光下飞溅的水花折射出彩虹的光芒。

    乐队驻扎在草坪上,悠扬的管弦声和着男女们的欢声笑语从绿叶繁花中传来。

    男士们的燕尾服没有一道皱折,女士们的夸张裙摆镶有碎钻,将天上的星河引入凡间只需要一百个皮司托尔。

    如果旅人的足迹遍布世界的每个角落却没听过真言城的俏皮人谈话,那他和足不出户的修女没什么区别。

    马修和朋友碰杯,“老兄你今天真俊啊。”

    乔伊斯摸摸后脑勺,“哈哈我每一天都很俊。”

    “琳娜你的粉涂得太厚了,像死了两天的丧尸。”

    “噢海伦我真想扇你两巴掌,你的眉毛和掏粪的詹姆士一样。”

    “什么味道?”乔伊斯闭着眼在空中嗅着,这样能增强他的嗅觉。

    雅各捂住口鼻,陈述事实:“海伦小姐放了个屁。”

    “没错,是我放的。”海伦脸烧的慌。如果喷泉能淹死人的话她一定会一头栽进去。

    竖琴手收了尾音,宾客们结束了愉悦的交谈。

    阳台上,城主罗宾·斯特林半跪在躺椅旁,爱怜地望着他的妻子。丽人近在眼前,却怎么也触碰不到,只能隔空遥望。

    躺着的的女人双眼紧闭,女仆早早为她画好精致的妆容。华美的晚礼服,浓艳的红唇,刻意的腮红掩盖不住惨白的脸色。

    城主举起酒杯,他的身形高大挺阔,抹了发油的头发整齐的聚拢在一起,精致的下巴上没有一点胡茬,除了眼底的乌青,一切都很完美。

    他微笑道:“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今日我们有了新的来宾,他们将我的达伦从马蹄下解救出来,让我们欢迎善良勇敢的入城者。”

    所有人顺着城主的目光,找到了这次宴会的主角。

    少年的西装剪裁得体,单看身段,让人联想起古国的贵族,或者天上的神明。他神情坦然,疏离又礼貌地回应所有目光。

    一旁的女孩儿只到他的肩膀,卷发遮住一只眼,小巧的嘴无意识的微微嘟起,似乎有些紧张。脖子上的纱巾坠着一颗白色珍珠,黑纱短裙下露出纤细的双腿,她前世说不定是占卜者的灵猫。

    真言城的盛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