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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梁换柱 天官回城

    苍嘉城背靠洵山,山头锁雾,雾连黑云,天色近薄暮,一团一团的暗光笼罩着整座小城。

    未冷却的热气惨和着凝结于空中的夜露,潮乎乎的紧往人毛孔里钻,附在细密的汗水上,说不清的憋闷粘腻。

    秋蝉尚且叫苦不迭,便莫提那风卷黄木,吹落一片的枯黄,与凄白月色掺杂在一起,泛着异样的光泽,铺陈开来,这城却然如死一般的寂静。

    忽而,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顺着巷尾一直蔓延到巷子口,啪嗒啪嗒——伴着紧促的呼吸声,越来越近。

    是一七岁孩童,身上背着草篓,奋力的跑着,嘴巴大张着喘着粗气,小脸通红,明明累的快要过去了,脚下却不停,似乎身后有人追赶,一刻不敢停。

    小孩刚要跑出巷口,却刷的一下被匿在旁边的人拦腰抱住,连人带东西一齐裹进了黑暗之中。

    “呜呜唔放开我!”

    小孩儿挣扎,腿脚乱踹,却摸见一手毛,以为是后山下来的什么精怪,语气瞬间软了下来,双手合十搓着手道:“大仙!大仙!求你放过我!”

    谁知那大仙一听却笑了,手一动,把小孩儿转了过来,伸手将手腕贴在小孩脸上,笑眼盈盈道:“你且再认一认。”

    感受到来自手腕的温热和有力的脉搏跳动,小孩儿便逐渐放松下来:“啊?你竟然是人,是活人?!”

    褚寿扬唇一笑,有些得意道:“那是自然!”

    见不是后山爬下来的老妖,小孩儿胆子大了几分,挣脱了她的束缚,跳下来连退几步,叉腰厉声道:“再过四个时辰便要送天官回城,你怎么不回家?”

    又上下眼睛打量了一番,狐疑起来:“不对,你不是本地人!”

    褚寿被推的失了重心,完全蹲坐在地上,头上戴着的空壳老虎头顺势歪斜在后背上,坠着她没力气起来,闷声道:

    “我…我是路过,要北上去京都寻亲,这儿诡异的很,天一黑连客栈也不开了,敲门敲的我手都废了……”

    小孩儿听罢,欲言又止,又不愿过多解释,瞧瞧家的方向,又看看倒坐在地上的褚寿,一跺脚,叹一口气,把身后的背篓放在那人脚边,“喏,这是我今日上山摘得,里面有蘑菇,果子,枣儿,草药什么的…”

    小孩儿转身朝山那边一指,“山脚那儿有个山神庙,你且去那儿对付一晚,虔诚一点,山神会保护你的,明日太阳升起来时,若你还活着,我便带你去尝尝我们苍嘉城有名的咸水鸭子。”

    话音刚落,那小孩儿便撒丫子跑了,留着褚寿一人扶着背篓,翻过来翻过去,方感叹完:“这小童今日收获不少啊。”

    一转头,哪儿还有人影?

    “嘶——”

    褚寿从地上艰难爬起,低头捧着手心把印在上面的小石子拨落下来,随手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腰间坠着一排花蒂形铜铃,随她的动作漱漱发声,整个虎背毛皮鲜亮,项间挂着三片硕大的油墨色羽毛。

    手持着一根矮半头的乌黑发棕的木杖,像是一棵古树的虬枝,上面蔓延着些细小的枝干,握着木杖的手清瘦细长却健劲有力,手腕上戴着一个发紫的木手镯,上面斑斑点点缀着些紫色的小花。

    脸上呢?倒没有抹着什么红红绿绿白白的酷有部落民族风味的脸饰,只是白白净净的小脸和这一身风格突出的装扮格外的格格不入。

    这身行头过于厚重,即便是初秋,堪堪天高气长,但也闷热的很,再加上风吹来清冷的湿潮,内热外冷,一阵寒颤。

    远看天边乌云擦山,怕是要下雨了。

    方扶正头上的空壳老虎头,巷尾去忽然传来了声音。

    万籁寂静,以至于这声音格外清冷悠长。

    “都察院御史沈羿苛,见过流川郡主。”

    褚寿转身,见那人负手立于巷尾,身姿卓越挺拔,看不清面目。

    听他报了名号,心中了然,歪头道:“呦?您就是陛下派来的御史大人?”

    沈羿苛从腰间摘下令牌,举在前方,褚寿眯着眼一瞧,没瞧出什么名堂,大抵真是陛下派来监察迎送天官的御史大人。

    抬手回礼道:“大人竟比我先来了,惭愧惭愧,那大人可知天官此时在何处啊?”

    “请使者上车,臣这便带您去见天官。”

    沈羿苛话音刚落,巷口幽暗灯火之处出现了一辆马车,似乎早就等上了。

    褚寿皱眉,心念道:照都察院的办事风格,怕是早知道自己来了,所以便是任凭自己蹲了半天逮了了个小孩儿自言自语才出来的……

    “装神弄鬼。”

    心里愤恨,拽了背篓肩带拖着便向马车走去。

    那车夫立刻下车,收了收手后背的双刀,避露锋芒,躬了腰,帮着褚寿把背篓和一个大包裹袋安放在马车上,而后伸出手来,等着褚寿扶着上车。

    褚寿抬手拍了拍他的小臂,道:“多谢你了,没那么多规矩。”

    说罢,上手攀着马车便自如上去了。

    沈羿苛紧随其后攀车而上,由是向带黑色笠帽只露着一双眼睛的车夫微微颔首,示意可以出发了,车夫轻拉缰绳立刻调转了马头,风扬起马儿油亮的鬃毛,连同马车上的青蓝色的幡旗也在空中飘扬,卷起一阵雾气。

    沈登上马车坐定,轻轻叩了叩车门,车身轻微一动,车轮碾着青石板上湿润的泥沙,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这才留下了一道道浅浅的车辙,顺着路,一路而下,逐渐没了踪迹。

    褚寿离开京都大约有五个年头了,她走的时候,朝廷还未设都察院,如今都察院可与刑部、大理寺比肩,作为陛下的一把利刃,招致人人忌惮。

    巫族立世有几百余年,她的祖父,太祖父,太太祖父陪作王朝更迭起伏,荣耀时甚至位居监国丞相之高位,不过石火光阴间,巫族难以适世,在她看来没落也算是迟早的事。

    只是毁在她这一代手里,怕是要被巫族后人月下乘凉时常常感叹罢了。

    她努力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任凭马车机械轱辘声充斥了整个大脑,靠在车壁上不断的放空自己。

    不知道转了几个弯,马车逐渐停了下来,伴随着马儿低沉的嘶鸣,二人才下了车,走进一个宅邸。

    梧桐疏影横斜,满目暗调清冷,月色朦胧宛若浅水浮游,灰白色的石板砖墙顺着蛇形的小径一直通到宅子深处。

    越往里走,灯火越发通明,四周形同白昼一般,只天上如黑盖般覆着片片星云。

    “诶,等等,这院子厨房在哪儿?”

    褚寿忽得停下脚步,万分郑重道。

    走在前面的沈羿苛驻足回首,“正好,左拐便是,只是为着明早迎送天官,厨子做完祭品便回家了,恐怕……”

    未等他说完,褚寿便拖着那背篓朝左拐去。

    小院儿里规规整整,干干净净,这宅子的主人体弱,爱喝药,西边墙底常铺着一层药渣,今夜也不例外。

    “大人可知,这人气隐匿了,万物便放大了……尤其在这夜里。”

    褚寿蹲在药渣旁,伸手拣起其中煮的没了颜色的花骨朵儿,趁着月光左右翻看,头也不回得说道。

    “经书里记载,凡天官,皆体弱,想来是因着那凡人躯壳压不住这天地恩泽,故而常服药膳,缠绵于床榻,病残之人,难以造福世间万物,故而召巫族为使者亲自送天官回神域。几百年来,巫族迎送过的天官不过几个,我褚寿能有幸遇见,当真是上天垂帘。”

    说罢,褚寿捻了捻指腹,弃了手中药渣,起身看向沈羿苛,半笑不笑的眼睛里仿佛如漩涡般要把人所思所想尽收于手中。

    沈羿苛回过神来,扬唇一笑,拱手作拜道:“郡主不如早点休息,明日还得仰仗您呢。”

    褚寿没搭茬,擦着沈羿苛肩膀迈出几步斜头对道:“经书上还记载了,凡天官,貌皆俊美,如水月观音,超脱世俗。”

    “本郡主便要看看,这经书所记载的究竟是真是假。”

    沈羿苛转身,看着褚寿远去的背影轻叹了口气,弯腰拾起破背篓,动动手指道:“青锋,还不给郡主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