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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春雅集 初现端倪 4

    “晴霜见过郡主。”

    晴霜作拜礼,眸中带怯,又有几分少女的羞涩。

    方才花船之热闹尚还存有余温未歇,褚寿两个手肘搭在栏杆上,后背稳稳的靠着,看着眼前美人儿,心情那叫一个舒畅。

    提着白瓷酒瓶半瓶子晃荡,轻轻颔首,酒水偶有溅出,滴落在飞上露台的玫瑰花瓣儿上,宛若露珠滚动。

    晴霜,人如其名,柳叶眉樱桃嘴,桃花眼巴掌脸,鼻梁高挺,这样貌,确然是一等一的出挑,笑起来又如春风拂面,暖意沁人心脾,冷着脸时,又自带三分疏离,三分清冷,雾里探花水中望月一般,亲手触到了反而是梦落一场空,就该如那天边月,人人抬头可见之物,比星璀璨,比夜深沉;低头看时却只能在水中瞧她,捧起来是水,放下来是月,便是被水波搅得破碎,也绝非俗客的手中雀笼中鸟。

    她起身后莞尔一笑,静静转身坐回了屋内从顶子一直垂在地上的纱幔后,那儿架着一琴,大概便是那绝世古琴——绕梁。

    十三娘的目光追随者她的脚步,欣赏又满意道:“晴霜,还不快快为郡主抚琴一曲……”

    褚寿唇角微微弯起,摇摇头抬手,道:“不必,今日能一睹姑娘芳容已然足够,曲子便下回再来听罢。”

    晴霜抬起的手又放下,安稳坐在那里,垂下眉头,不见喜悲。

    话音刚落,房间里跨进一男子,便是那船中画师。

    晴霜方方坐稳,见骆歧持画而来,看上去已然装裱得当,她立刻整理好裙袍,优雅起身,款款拂起纱幔,眸中有些惊喜,声音清甜道:“世子殿下,画可是装裱好了?”

    骆歧眼中带笑,画卷随手负在身后,朝着晴霜微微颔首。

    十三娘定睛一瞧,便立刻带笑迎了上去,未得请他落座,便拉着他朝褚寿走来,方才的哀愁一扫而空,道:“我十三娘阅人无数,性情脾性这些总要比别人看的清楚,一见着世子,便想起了郡主,总想着有朝一日,定要牵个线搭个桥,您和世子定然志趣相投。”

    “之前感临洲见过一面,三殿下也是这么说的。”骆歧嘴角微微勾起,看着褚寿眸子沉沉。

    褚寿起身,颔首抬手浅浅做了拜礼,她是个外姓郡主,原是轮不到她的,这位世子是中南质子,却也是正正经经的过继给了幸王,按理来说,确实该拜一拜的。

    见此,骆歧却轻声笑了,他虽为世子,归根结底却不过是中南附属小国的质子,京都城人却没一个像她这么客气的。

    忽而一阵骚动从半掩着的门扉传来,不少人放下手中事急匆匆的从隔间里跑了出来,路过时,激动的话音传来:“听说初到京都的都察院都御史大人也来雅集!”

    “竟然真有人把宋大人请来了?”

    “谁能请过来?谁敢请过来啊?”

    “快去看看!”

    原本京都男男女女对这位只见名头不见其人的都御史大人好奇已久,都说都察院如淬了毒药的利刃一般行事心狠手辣,果断决绝,都察院塔下地牢里关了不少罪大恶极之辈,且个个身份不一般,听说半夜常有哀嚎,比多年前水妖闹鬼一事还要慎人,偏偏那常常露面的沈、沐二位大人都是和颜悦色,尤其是那位沈大人,最是平易近人,见人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都察院的差事一律都是:我家大人的吩咐。

    各家猜测,这都御史大人定然是个满脸刀疤,阴狠歹毒的老老头儿,哪知道却是个和众人年纪相仿,还有些体弱的白白净净的邻家少年郎,宋延倾就这么便被众人从一个神坛拉向了另一个神坛,那都察院地牢夜半的哀嚎顷刻便成了宋大人秉公执法,正义凛然的佐证……

    这雅集本就是为京都适龄儿女所办,适龄什么意思懂吗?管他是凶神恶煞还是水月菩萨,只要适龄,拜帖递过去,到了雅集,都是隔壁公子,隔壁小姐……隔壁书生……隔壁雅客。

    褚寿侧头向外面看去,暗自腹诽,她的帖子倒是没递出去,那人把话说的那么悲情,倒是转头就接了别人的帖子……

    宋延倾…你最好是有什么事情要做,不然,管你什么身世悲惨,她定然是绝不会再让步的。

    骆歧见褚寿心思飘到了门外,低眸浅笑,心中了然,轻轻唤道:“郡主?”

    褚寿这才把视线收回,接收到了十三娘的眼神,笑着轻轻颔首,道:“我便不打扰世子了。”

    她方迈步要走,骆歧却伸手作拦,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垂头看向那只分明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愠怒,脸上却笑得温和,二人眼神交汇,却是互不相让,“世子这是?”

    骆歧垂眸看向她,却也是带着笑,戏谑道:“这京都人人都说我该与您相见恨晚,如今当真见了,郡主却为着同一个人屡屡推脱……”

    十三娘干笑两声,连忙出口圆道:“是是是,这种挤在人前的活儿,还是交给我来……”

    说罢,十三娘立马放下酒瓶,捻着帕子招呼道:“晴霜,拿上你的琴快去对面雅间。”

    晴霜听得话后,素白的手拿起精致的小小铜镜,置于脸前左右照了照,又从闷青的石黛描了几下眉,抿了抿唇,这才满意,抬手抱起古琴,向房中二人款款施礼作别。

    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纷纷议论,褚寿又稳了稳心神,她朝着骆歧笑了笑,眉眼弯弯却不见真心,道:“若世子当真是随人言语摆布的这种性子,倒不如不相见。”

    骆歧眉目流转,眉心一点红愈发鲜明起来,他眉目轮廓深深,眸子沉沉,逼近两步,回道:“为了一个初来京都的都御史大人,郡主犯得着放下这种狠话吗?”

    褚寿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嗤笑一声,随后抬起被紧紧握着的手,在骆歧眼前晃了晃,眉梢扬起,眼眸流转似乎在说:这是你逼我的……

    骆歧低头浅浅一笑,这才发觉自己的失礼,看着褚寿,缓缓松开了手,抬眸后侧身,将手背在身后,微微躬身道:“请。”

    褚寿看他一眼,未再多费时,便推开门跨了出去,迎面而来的是对面传来咚咚咚咚的响声,忽而乐起,唱腔委婉的青衣舞着水袖从后帘中款款走了出来,坐在下面看戏的人却无一人喝彩,那青衣先是愣了一下,又熟练的吊起嗓子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这场雅集的主角从宋延倾踏进宜春居的那一刻起便不再是京都城旧人了。

    十三娘依着多年操守这个宜春居练出来的脚力,轻快的下了楼,立刻便迎了过去,眼中恭敬小心翼翼道:“不知都御史大人来访,有失远迎。”

    她嗓音洪亮,不让台上青衣。

    褚寿靠在栏杆上,俯看楼底,宜春居不高,只有一二两层,她所在的地方是看戏最好的位置,后面摆着桌案和方椅,摆着软垫,松柏盆栽,茶水点心。

    骆歧也跟着走了出来,靠在一旁柱子边上,双臂环胸,不露痕迹的探望着下方,悄悄白了一眼,没好气的道:“都御史大人也来与民同乐啊,瞧这打扮,倒像是……”

    “天官…是天官。”

    骆歧有些惊讶,惊讶褚寿竟会接他的话,可他看过去时,褚寿那痴痴的看着下面那人满眼放光的眼神却叫他握紧了拳头,这一副我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宋延倾身后跟着沈羿苛,他二人个人倒是不相上下,褚寿有些疑惑,天官到了一个年纪还会再长吗?

    其实他俩原本接了刑部那新晋官员吴卓的帖子,是要来的。

    可早上那一碗涣神散喝下肚,整个人都不好了,本来想着推脱掉,可事情突然发生了转折,便吞了颗褚寿给的剩下的解药,乘车来了这宜春居,错过了花船,还有些可惜。

    宋延倾今日穿的颇喜庆,不知是他也挑选了一个人物,还是只是平日打扮。

    其他人不知这异闻录中的天官作何打扮,但褚寿却一清二楚,也不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什么小传,只是纯属靠她对着宋延倾这张脸想象来得,至少在她不清楚真相之前,天官在她心底一直是落入凡间的神的形象,天上的神不管事儿,好不容易掉下来一个,还不赶紧牢牢抓住,保佑她官运亨通、财运亨通、长寿不老、青春永驻……

    嗯,褚寿看着那个背影,坚定了决心,天官就该是这样,红衣金冠黑发长袍,红衣衬着内衬越发的白,他手臂上裹了襄着金丝的玄色护腕,黑色腰带修剪的腰身挺拔,头发束的高高,垂在脑后,金冠雕刻精细,镶嵌了明晃晃的白玉,腰间红色的锦绳垂在衣摆处,玄色的靴子一走动,锦绳下端的几颗木珠便会摇动起来,整个人生机勃勃,满身都是神该特有希望与……爱。

    “郡主,这书是你家的书,不若你猜猜我是什么打扮?”骆歧抬手戳了戳褚寿,叫她回神,自己倒是站好了身子,等着她看过来。

    褚寿虽不耐烦的抓着栏杆转身,心情去好了很多,她上下打量几下,摸着下巴道:“红点白衣白羽黑簪子,百妖谱里的鹤仙人?”

    骆歧笑着摇摇头,示意她再猜。

    褚寿斩钉截铁道:“不可能!异闻录我读了百遍,除了鹤仙人再没别的可能了。”

    骆歧邪魅一笑,得逞了似的,揭晓答案,“在下扮的是千机羽,你家老祖宗。”

    褚寿倒吸了一口凉气,拍了一下手,恍然大悟道:“嘶……没错,没说不让扮作者。”

    骆歧见她只口不提由他甩下的这个老祖宗的包袱,只好无奈一笑,不再做无用功引她注意,倒是也跟着她趴在栏杆上看着下面众人,尤其是中间两人旁边那位。

    除去宋延倾和沈羿苛,他们身旁还跟着打扮精致的女子,像是工部侍郎高延之女,高之水。

    每每这种集会,她总是有能力在众多名门贵女中拔得头筹,今天也不例外。

    不说她精致的着装打扮,便是能和都御史大人一同前来参加雅集,就已经能打败一众女郎了。

    几乎每次,她总能优雅的出现在舆论中心,比别人更靠近焦点,而每次也能用“优雅精致”二字功成身退,留下一段段美名供众人品味。

    其他贵女或羡慕或追捧或嫉妒或非议,却也不知不觉的被她的打扮着装所影响,往往都会不自觉的模仿起来。

    她今日的装束看起来确实费了不少心思,整体来看,倒像是百妖谱第三十四页记述的异域花妖,因为她的服装首饰都不是京都城里常见的样式,尤其是她那兰花状的流苏耳坠,走起路来,铃铃铛铛,摇曳生姿。

    她站在宋、沈二人身旁,欣然接受着众人投来热切的目光,她把头扬的高高,带着睥睨众生的姿态,细长挑起的眉眼扫过众人,得意又清高。

    十三娘在下面聊的热火,众人一看站在那宋大人身旁的又是高之水后,纷纷摆手重新聚了回去,有些人下了赌注,赢的钵满瓢满,有些人错失良机,输了个空裤兜儿。

    不知十三娘说了些什么,在面前说话的几人纷纷转身抬头,看向了趴在栏杆上观察他们的褚寿。

    褚寿立马直起身来,却直直对上宋延倾澄净的眸子。

    他转头看过来,剑眉星目,眉目分明,她今夜似乎又吃醉了酒,恍惚间却见空中氤氲着的夜色暖流在他身上流转。

    其余人只看了一眼,便又转回了身,唯独宋延倾一人,不知在望着什么,出了神,倒叫褚寿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着他黑漆漆的眸子,澄澈清明,又想起今早的“虚情假意”之说,心头一阵酸涩,只好紧紧握着栏杆,抑制着心中暗涌的情愫,却憋红了眼,不知道是与他对视久了,还是被风吹过的……

    骆歧饶有趣味的将眼神在他二人身上流转,说时迟那时快,他倾身一脚迈步到褚寿身旁,伸手揽过褚寿的肩膀,将她转了过来。

    二人齐齐背靠栏杆,他手掌支在栏杆上,看上去像是把褚寿圈在了臂弯之间,叫别人看到了都觉得有些亲昵。

    褚寿伸手想推开,却被他拦住,紧紧叩在身边。

    骆歧放低了嗓音,头向着褚寿倾了过去,褚寿瞬间闻到一阵花朵的清香,他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音量,在褚寿耳边轻声开口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