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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州府设宴

    “咚——咚——咚”

    门被叩了三下,宋延倾背对着门垂眸,长长的睫毛划出一片阴影,他未作理会,因为即便是说了,褚寿也自然会进来。

    “没人那我就要进来喽……”褚寿轻轻推开门扉,探进头来左右往着,只见得坐在圆桌旁的一抹背影,她抬脚跨了进来,又轻轻闭紧房门。

    她手里拿着干干的布巾,蹑手蹑脚的朝宋延倾走去。

    她倚靠在桌前,轻轻用布巾包裹住了他的黑发,小心的揉擦起来,轻声道:“州府的人来了,你别生气……”

    宋延倾听得“生气”二字,抬眸,思量,自己是看见骆歧对她生气了吗?好像是,比起生气,似乎更多的是心头酸涩,比应激发作还要难受。

    褚寿接着道:“你别生气,陛下他是一国之君,自有他的衡量,虽然我刚听到消息的时候,我也很生气,说好的暗中清查,这下都……”

    宋延倾在听到“陛下”二字之后,便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倒是褚寿像个念经的小和尚一样在他耳边念念念叨叨叨。

    “这下都露馅了,打草惊蛇,我刚听到,我都怀疑陛下是不是故意的了,我们都查到官府了,这下子要光明正大查起来,指不定他们怎么查缺补漏,拿着串好的一通供词给咱们看,到时候还怎么查……”

    宋延倾忽得抬手,握住了褚寿细细的手腕,转身抬眸,定定的看向她:“你当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褚寿看向他的眉头,努力不去看他发红的眼尾,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像琉璃一样黑漆漆的眸子,眼睫微颤,总是不敢与他对视。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褚寿用力想抽出手来,却被他死死的攥住,二人拉扯着,最终还是褚寿败下阵来。

    “你不知道我为何生气吗?嗯?”宋延倾抬头看着褚寿,继续问着,带了闷闷的鼻音,话语间有些落寞,“你都收了他两把伞了。”

    伞?

    褚寿转眸思量,她想起今日抬头看到的一抹青绿,确实,这便对上了,加上回京那次小内官送得那把带了传信纸条的竹骨伞,是有两把了。

    如此说来,骆歧远比她认识他更早认识她,怪不得。

    宋延倾见她思量,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腕,轻轻皱着眉头沉声道:“别想他。”

    褚寿垂眸看向他,见他眼神朦胧,心中了然,抬手抚上他的额头,果然,一入秋,他比自己还要病的来快,可明明早就把他喂药喂好了,怎么又……

    “好,不想不想,你要不先休息一会儿……”

    宋延倾又紧了紧抓着她手腕的手,嘴唇开合,要说些什么,却被突然闯进房间的沐华舒打断,她见两人亲昵,愣怔一下,神色尴尬,又道:“大人!该出发去州府了。”

    “对对对,先走吧。”

    宋延倾面色有些不悦,眼神清明起来,只抓着诸寿的手不放。

    沈羿苛被如约放了出来,是的,是被放了出来。

    官府以未接到上头传报为由将他押进了大牢,什么都察院令牌、御史名号之类的一概不管,可怜的沈羿苛沈大人从诸寿畅想中的吃香喝辣的威武御史大人蜕变成了在暗无天日里吃糠咽菜的阶下囚徒。

    原本那天在山脚带兵的将领彭康胜对他却是客客气气,连夜备了马车,送他去了府衙,哪知一到府衙,别说美人美曲了,连那知州的面都没见着……

    宋延倾同沐华舒方在府衙里绕了一大圈,算无遗策,偏偏漏了一地,满地铺着稻草杆子,监牢里弥漫着腐臭的味道,沈羿苛便正襟危坐在最深处的那间牢房,微笑着和隔壁犯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宋延倾进牢房轻车熟路,毕竟都察院地牢没少呆过,看到沈羿苛时,还是忍俊不禁起来,嘴角微微勾着偷笑。

    沈羿苛挑挑眉头,收拾了一下袖袍,正要起身随他们一同出去,却被宋延倾以“时机不成熟”给婉拒了,他倒也没生气,又端坐起来,只是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着:莫生气莫生气,我若气死谁如意……

    几人方方下楼,负手立在门前的青州知州魏清玄便立刻迎了过去。

    三十左右,面容清瘦俊朗,身形修长,浓眉大眼,嘴角左下侧有颗米粒大的黑痣,另眉中藏痣,一颗没白长。

    “下官青州知州魏清玄见过郡主,见过都御史大人,御史大人。”

    宋延倾换作一身笼黑纱的黑质银袍,头发依旧束的高高垂在后颈,白玉竹节簪,背脊直挺,宽肩窄腰,眸子晦暗清冷,轻轻颔首,随而淡淡开口应道:“大人请起。”

    魏清玄起身,后退几步作出请的姿态,道:“不知几位贵人莅临青州,实在是有失远迎,州府已备好宴席,还请郡主与诸位大人移步。”

    宋延倾轻轻颔首,未作多言语,负手大步跨出客栈门槛,身后跟着沐华舒,白衣墨发,素淡雅致。

    褚寿仍立在楼梯台阶之上,身着淡淡的玉色纱笼衣袍,黑发由白玉竹节簪轻轻挽着,她向前半靠在楼梯扶手之上,宽大的袖袍垂下,手掌托腮,睁着圆圆的眼睛直打量着魏清玄。

    魏清玄转身,注意到她,笑脸相向道:“郡主?请?”

    “听说魏大人不过方及十八便入了翰林,先后在梁、荆二州作官,如今又浮渡至青州,年纪轻轻便当上知州,定然有什么过人之处。”

    魏清玄听罢,颔首一笑,拱手作拜谦虚道:“郡主谬赞,下官不过是承前人之荫蔽,做好分内之事,运气好些罢了。”

    褚寿笑着起身,扶着栏杆踱步而下,收拢袖袍至魏清玄面前,继而又念道:“本郡主从来只相信事在人为,所谓运势也,不过是思量算计得胜之后的推脱之词罢了……”

    “魏大人觉得呢?”

    她眼神定定的看着面前这人,眼神晦暗,叫人看不清她所思所想。

    “郡主乃幽州巫族后人,郡主于运势之见解自然要比常人深透,下官自不敢作胡言乱语之状。”魏清玄又拱手作拜,头压的更低,他听得褚寿冷笑一声,又见玉色衣袍划过眼前,一会儿,方才直起身来,遥遥望着褚寿的背影,侧头与一旁人冷声道:“牢里那位可安顿好了?”

    “回大人,已经放出来安排宿卧之地了,再三致了歉,未有不妥。”

    魏清玄眯着眼睛思量几分,点点头转眸,继续吩咐道:“叫各处都打点好,别给我露出什么尾巴来添乱!”

    “是!大人!”

    因着郡主、都察院以及幸王世子,鸿胪寺卿的到来,州府以最高规格设宴作请,宴席完备,却是并不见仓促之迹。

    魏清玄起身在席间起身,手里端握着酒杯,便朝着对面被“错捕”至府衙牢笼中的沈羿苛连连致歉道:“下官这二日忙着青州铜矿一事,身无乏术,自是手下人识人不清,竟然将沈大人困顿于牢内,实在是下官之失职错判,还请沈大人原宥!”

    他言辞恳切,态度真诚,又在席面上叫人送了沈羿苛几根粗粗的人参作赔礼,做事做的周到圆满,倒是叫人无处指摘。

    鸿胪寺詹英韶一听,竟然还有这等巧合乌龙之事,打心眼里替沈羿苛惋惜,也跟着举起酒杯,瞎掺和道:“呦?沈大人受累。”

    说罢,一饮而尽,沈羿苛举着酒杯,左敬敬右碰碰,只温和的笑着,也连着痛饮几杯。

    “呵?”

    正位上褚寿捂嘴冷笑一声,接着扬声道:“魏大人这般公事繁忙,也未得见青州铜矿一事有所进展呐。”

    “回郡主,是我等出行未作得齐全,反倒给魏大人添了麻烦,误了大人查案时机。”

    宋延倾手中摩挲着酒杯,话里话在听着倒是委曲求全的模样,却垂眸不给魏清玄一眼正视,嗓音沉沉,黑纱银袍间倒多了几分霸气阴鸷。

    “诶,都御史这话说的可是让本郡主坐不住了,今日州府在此设宴岂不是也误了查探铜矿一事的时间?”说着,褚寿的视线移动到魏清玄身上,接着幽幽说道:“那本郡主也得该给魏大人赔个不是了。”

    魏清玄拱手作拜,胸有成竹似的,笑道:“劳烦郡主思虑,心系铜矿一事,不过,这事儿已然查清,便是那玲珑寨山匪私自开采铜矿……”

    魏清玄说着,瞥了端坐在一旁认真吃吃喝喝的骆歧,转述道:“至于是否是私运至尤沿,尚还待得商榷。”

    “既是山匪作乱,魏大人可有证据呈上?”褚寿抬眸,学着太后上朝时的模样,声音沉沉,嗓子捏的极尖细。

    魏清玄离开席位,走到正中之间,拱手禀告,道:“山匪原是南山采矿矿工出身,后来那处铜矿糟了灾,有批矿工对官府处理结果不满,便带着其余人上山做了山匪。”

    “山上物资稀缺,他们只能靠着打家劫舍过活,只可惜因着地势优势,组织多次围剿山匪之行动都屡屡失败,才招致他们如此猖狂,每每夜半便潜入那废弃铜矿,挖矿采矿,矿场附近的村民都亲眼见过山匪,皆可佐证。”

    “我们甚至在矿场附近发现了他们炼铜的山洞,里面虽然装备简陋,但其中也有一些细节,差人比对之后也可作为山匪私自开采铜矿的证据。”

    “另,关于他们是如何将铜材运至两国关口一事也作了分明,只通过当地镖局抓了一个派送铜材的走夫,未得如何审讯,他便全都招了,他自言是从山匪那里取得铜材,而后扮作酒商,将铜材放入酒坛,再作机关将铜材藏匿其中,再请了镖局送镖,由此便能一坛一坛的将铜材运送至关口,再然后……”

    骆歧听着垂眸笑了笑,摇晃着酒杯接话道:“魏大人不必顾及在下,陈说明白便是。”

    魏清玄朝着骆歧行礼,又继续说:“这走夫也只是说替人办事,只需要押着铜材至关口码头,尤沿那边自然便会有人来接洽,并无需他打手,故而未得探查至尤沿。”

    而后,他又从袖中取出那走夫签字画押的证词,交给阶下负手而立的三千,由她给褚寿呈上。

    褚寿接过那证词,展开扫过一眼又合上,随她意思轻轻放至桌边,“这走夫证人该不会暴毙狱中了吧?”

    魏清玄未得反应过来,直直回答道:“这走夫未能受得牢狱之苦,签字画押之后关了几日便染病身亡了。”

    褚寿点点头,低头理了理衣袍,扬着眉梢,故作疑惑道:“魏大人这一串下来…说得倒是合情合理……”

    “不过——尤沿使臣特地奔走而来,陛下命我查案时需得顾及两国情谊,您说的山匪与这尤沿私通勾结一事怕是说不成了……”

    褚寿说着,装一脸委屈状,接着无辜疑惑道:“魏大人您看看,这案情叙述还能怎么改改,方能作皆大欢喜之局呢?”

    魏清玄倒是被问住了,愣怔着支支吾吾道:“这……这……”

    他着实没想到褚寿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出如此儿戏的请求,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褚寿“嗯?”了一声,故作惊呼一声,继续嗔怪道:“魏大人这么会编,怎得连这点法子都想不到?到时候本郡主不能好好完成陛下所吩咐的任务,伤及两国关系,魏大人作为知州可是也有责任的呢。”

    宋延倾听罢,颔首垂眸,嘴角微微勾起,不着痕迹的偷笑。

    詹英韶这才听出褚寿话中意味深长,她这不正是在暗指魏清玄查探铜矿一事是在编故事、拿着那签字画押的证词也是在滥竽充数,故而未得细看便将其扔在一遍,打着圈儿的指摘魏清玄的搪塞糊弄,怎么说都不是,他如此想着便也闭了嘴,他作为鸿胪寺卿,接待好外国使臣便是了,这一切,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攘外必先安内,若想说服使臣,也得先让我们信服,魏大人空口无凭,不若带我们亲自探查走私铜矿一事,一来给陛下一个交待,二来也好给我尤沿一个交待。”

    骆歧挺直了身子,裹着大氅,轻轻接话,朝着魏清玄温和的笑着。

    褚寿与宋延倾不露痕迹的对视一眼,看向面露难色的魏清玄微微点头,未得魏清玄接应,沉声道:“那好,不过今日还得吃宴席呢,明日……明日便劳烦魏大人,再陪我们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