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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药

    褚寿了解长乐,准确的来说是十分了解。

    从幽北被接回京都,家里只一个将军老头子,她有一多半的时间住在宫里。

    皇子公主大多与她年纪相仿,顾老将军不会带娃,索性便让褚寿住进宫里。

    宫中唯一一个公主长乐看她是顶不顺眼。

    长乐受着万般的宠爱,自然骄横刁蛮了一些,也向着褚寿作了不少难。

    而后年纪稍大,遭了一些变故,二人之间的纠葛也就告了一段落。

    褚寿了解长乐犹如长乐了解褚寿,这说法一点也不为过。

    “她出手,早晚的事。”

    褚寿撸了一把袖子,撑着膝盖起身,转身跨过门槛,握起长桌上的一把小巧的刻玉刀,想起什么似的一顿,又补充:“只是……大家都知道我与李申有怨,恐怕她不愿意太早出手。”

    说罢,褚寿附和一般肯定的点点头。

    “实在不行,老子带兄弟们再干最后一票。”

    陆霄年重重的甩了袖袍,眼神狠厉,只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憋屈的不得了,整个人脸色都黑了几分。

    “谋杀朝廷命官可是重罪。”

    褚寿瞧他气急败坏起来,忍不住轻笑一声。

    云宜停手,在衣服上抹了两把,道:“陆大人,宫中可不是铜墙铁壁,你不怕,我还怕呢。”

    陆霄年听后瘪嘴,泄了气,闷声道:“过过嘴瘾还不让了,正是风口浪尖上,他一死,我倒是高兴了,到时候屎盆子全扣老子头上,洗都洗不脱。”

    “接连喂了他几桩能名留青史的大事儿,吃撑了总会吐的,我都不着急,你也歇着吧,且等着看。”

    陆霄年长叹一口气,感叹道:“懂,我都懂。”

    道理他都懂,只是有些后悔,从前潇洒惯了的,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想不开,非要换个官来做。

    而后,想起什么似的,从袖袍里掏出一个上好的红木匣子,起身,递到褚寿面前:“这是……谢礼。”

    “谢礼?陆霄年,你不会反悔了吧?”

    陆霄年挑眉,语气冲了起来,“你把小爷我想成什么人了?一大早我就安排弟兄们出城了,按你说的,分批,分量。”

    褚寿撇嘴,点点头,接过匣子,打开之后,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枚精美的海棠玉佩,“呦,好货色啊。”

    “嘁,那是自然,不看小爷干什么的。”

    却听身后一声轻叹,云宜又放下手中的工具,皱着眉头规劝道:“陆大人,你既身着官服,便要规范言语,谨言慎行。”

    陆霄年轻轻勾唇,随手拿起一把小小的刻刀,转身抬手便朝着云宜眯着眼瞄准,“你是忘了小爷以前干什么的吗?”

    “还需要提醒?”

    “嘶,你少吓唬他了。”

    褚寿伸手拿下刻刀,云宜也轻轻哼了一声,埋头继续刻去了。

    陆霄年一脸无辜,耸肩,又靠近褚寿,压低了声音,问:“说真的,郡主,咱们真的要和北境打仗了吗?那什么公主不是还在咱们这儿呢?不会突然开战吧。”

    “怎么?我让你把赌坊拆了,把打手都遣到边疆从军,让陆大人您有危机意识了吗?”

    “哈哈哈,什么话,弟兄们能有个好去处自然是谢天谢地的,不过嘛……若真要打起仗来,我也得做好准备不是。”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都御使大人某天突然发疯,把北境公主给噶了,到时候再准备也不迟。”

    褚寿拍拍他的肩膀,作安慰状。

    陆霄年又憨笑两声,点点头,道:“懂,都懂。”

    后来白胡子老大人亲自登门来,褚寿才知道,今日原是陆霄年这厮当差,给他安排了整理卷册的活儿,偷懒,与主簿推脱说郡主亲召……

    那海棠玉佩,原是用来赔罪的。

    这玉石紧着要去刻,只因为她得给那日大火里的奉神殿善后,要快快给神女娘娘重新塑身,所以十分的赶。

    就算是细细的雕刻,于褚寿而言也是一个能放松的好机会。

    这段时间,事情发生了太多,自迎送天官到如今,一桩一件大大小小的事情等着去解决,其中的算计谋划,更是令她心力交瘁。

    所以就像这样保持放空,什么都不要去想,反而能让褚寿的心稳下来。

    她静静的梳理着发生的事情,如何去做,如何去解决,如何去面对,在她心中也慢慢有了答案。

    “每日同那小公主来来往往的,本公主的脸都要笑僵了,她算个什么东西,竟也能让本公主陪着她。”

    铜镜里长乐身上披着一层薄薄的纱衣,白皙的手臂若隐若现,她拿着玉轮在脸上滚着,听得身后有一下没一下的琴声,越发烦躁起来。

    转身,狠狠抛出玉轮,面部变的狰狞起来,厉声道:“够了!够了!都给本公主滚出去,弹的什么东西!别污了本公主的耳朵!”

    玉轮狠狠的砸在了琴面上之上,那乐奴顿时慌了神,扑倒在地时,衣袍带着琴砸倒了一地。

    一旁侍从立刻招呼那些奏乐的人出宫,并将玉轮捡起,安置在了柜台上。

    长乐看着面前景象,近几日心中闷气难舒,自从青州铜矿一事被捅破,她在父皇面前那叫一个憋屈。

    “该死的褚寿!该死的督察院!那宫中日常的例银够谁花的!连买个裙子都不够,本公主不过是找了些生钱的路子,便一一叫他们堵了回去。”

    “还有那陆家……”

    长乐说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些挡在她前面的人抓来一一咬断他们的喉咙,剥皮抽骨才算出的了这口恶气。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官玉卖到黑市里根本没有人能发现,竟然让那个李申钻了空子!”

    “原本他一举将巫族清理掉,本公主还能给他青眼,什么东西?也敢坏本公主的好事!”

    长乐说着,恨到眼中充了泪,委身坐倒在金丝勾成的地毯上,此时此刻又大笑起来。

    她转身,隔着那雪白的纱幔,看到隐约的人影,又如看到希望一般,便这么爬了过去。

    一层又一层的纱幔被掀开,露出一个身影,他穿着象牙白的锦袍,衣着并不整齐,只斜靠在榻上,手里捧着书。

    书名《异闻录》,第十三册,天官。

    他眯着细长的眼睛,反复的读着,“凡天官,皆貌美。”

    见长乐爬了过来,他这才开口,问道:“公主,你说,天官样貌究竟是如何俊美?”

    长乐没回答他的话,攀至榻前,手上在男子身上搜寻着什么,嘴里喃喃道:“药呢?药呢?”

    遍寻不得药,长乐越发焦急起来,垂着床榻歇斯底里的吼着,很快又噤了声,她近乎祈求的抬头看向那男子,脸上嗯妆容早已被泪水打湿,花的不成样子:“骆歧……药呢?嗯?本公主的药呢?”

    骆歧的思绪被打断,垂眸看向长乐,微微一笑,伸手勾起她的下巴,颇玩味的左右打量着她,嗓音魅惑,轻声道:“公主大人,不是说好了,把陛下交给你的差事办妥当了,才能吃药吗?”

    “本公主……我,我,我办妥当了,我陪她逛了京都,买了珠宝,看了戏……她她她很满意,父皇虽然还不愿意见我,但也是很满意的呀。”

    长乐眼中尽是哀求,此时话也说不清了,只不住的颤抖。

    骆歧轻轻“嗯”了一声,不赞许的摇摇头,“不够,还不够,官玉也就算了,原本就是冒险的事,至于铜矿……本世子为了处理这些烂事,不仅招来了我那个弟弟,差点连姑娘们都保不住了,这几日督察院顺着槐娘的尸体疯狗一样的查,若本世子多年心血就此毁于一旦,我该找谁去算账呢?”

    “找谁?去找督察院!去找那个新来的都御使,还有……还有褚寿,铜矿是他们两个查的……”

    长乐说着,气息渐渐变弱,不停的重复着呢喃,似乎是陷入了方才骆歧问她的问题,眼神变得呆滞空洞起来。

    骆歧稍一用力,将她甩的侧了身,仰面躺在地上,又拿过一旁锦绣的帕子,擦了擦手,卷起书来,起身,大步迈去,又侧眼看向一旁垂着头的仆从,朗声道:

    “还不赶紧把公主殿下扶起来安歇,后日里南山围猎,可别忘了。”

    “是。”

    那仆从低眉顺眼的应着,不敢做多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