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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乱了时空

    在西南的莽莽群山中,轮回山脉的主峰通幽峰高耸入云,半山腰以上终年处在云雾之中,世人从未得见那神迷的山顶。轮回山脉周遭有着不少住户,人们也常入山林打柴,以供做饭取暖之用。奇怪的是,没有人说自己去过通幽峰,连靠近都不曾。明明看得到那山峰近在眼前,却怎么也到不了。许是因着这个缘故,通幽峰在当地流传着许多离奇的故事。

    传说,通幽峰上有天梯通天,是修炼有成的人进入天界的通道,亦是神仙往来仙凡的通道。古时天地未分,凡人与神仙生活在同一片时空,后来混沌分,演化出天地,神仙嫌凡人庸俗,都自天梯上去了天上。

    传说自通幽峰顶跳下,坠入云海,莫想回头,或堕入轮回,或永世不得超生,对凡夫俗子如是,对仙家亦如是。古有人曰栾布,苦修千年而度劫成仙,自诩仙术超凡,不信通幽之奇,想要一探究竟。他踏飞剑而下,坠云海而莫能回,虽千悔无奈何,堕十八层地狱,永世未得超生。又有说栾布在云海中仙胎尽毁,化为凡人,堕入了六道轮回。

    传说通幽峰的迷雾中,时常会走出些早已在地球上灭绝的生物。有人说见过那里走出了剑齿虎,身体像小山一般庞大,一对剑齿足有三四尺长,莹莹发光,就如两把屠刀般阴森,被看到的人都会成为剑齿下的亡魂。有人说见那里走出了一匹白狼,举头啸月,月亮变得更大更亮,好如二者间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有人说见那里飞出了鸾凤,五彩斑斓,祥云缭绕,鸾凤长鸣,直冲九天,世闻仙音,许多老人因此得以长寿。有人说见过那里爬出了像水缸般粗大的蛇,头生有硕大鲜艳的金色肉冠,引颈向天,化龙而去,那一年天降暴雨数日,世间洪水滔天,无数村庄遭了无妄之灾,一片末世景象。

    ……

    传说左不过是传说,真假莫辨。对沈习坎而言,有一点是不真实的,那就是没有人能到得了通幽峰的说法。在他二十二年的人生中,曾数次到过通幽峰。但他从没对人提起过。他想,通幽峰里不少凶猛的野兽,如棕熊,如豺狼,如巨蟒,都是很危险的存在,大人们说没人到得了,只不过是不希望孩子们去犯险的缘故吧。通幽峰在他眼中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海拔高以外。那终年缭绕的云雾只飘荡在山腹之间,有近百米的厚度,往上却是见得到山顶,见得着蓝天白云的。林间奇花异草遍地,各种果香沁人心脾,又有各种飞禽走兽,或唱或鸣,或跳或飞,嬉戏耍闹。站在山顶,离蓝天如此之近,伸手可摘云,下望云海,如置身仙境。远天的白云与雾缠绕在了一起,变幻起伏,时如仙人作法,时如百兽率舞,时如征战杀伐,时如重重宫阙,时有七彩霓虹生于白雾之上,犹如仙境之桥,令人心旷神怡。

    这一次,他坐在崖边,眼里什么景色都没有。他已经坐了一夜,也想了一夜,没有半点是关于通幽峰的。他的心的每一个角落都挤满了无可形容的痛。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失去亲人,因为这样的痛苦是每个人都不愿意面对的,何况一切都来得那样的突然,突然得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那天他正如往常一般在实验室里为写毕业论文做着实验。他做实验时有些分神,因为已经连续好几个晚上他都陷入同一个梦境了。那是一个奇怪的梦境。梦里,深夜,愁云重重,天黑得异常压抑,陡然,狰狞的闪电撕破苍穹,露出吃人的獠牙,接着奔雷阵阵,倾盆大雨伴随异常强烈的风暴瞬息而至。惊雷,闪电,狂风,骤雨,一切狂乱的因子组成了一个疯狂的夜。闪电偶尔的照耀下,可以看见在某处崇山峻岭间,一条水缸般粗大无比长的黑色蟒蛇迅捷地穿梭,有时它张开血盆巨口向天嘶吼,撩起比钢铁还硬的尾巴,一下比一下用力地怒砸着一座又一座的山头,一片片的树木被砸断,一座座山头被砸跨,巨大的洪水裹挟着断树巨石气势滔天地向山下狂奔而去,所到之处,田地房屋皆变成废墟。那蛇忽而直立,巨大的身体刺破了云层直达高空,这时一道闪电击打在它躯体上,带给它无与伦比的灼痛,落下后,它越加疯狂地扭动着,破坏着,恨不得毁了这个世界。

    ……

    他神思不属着,却也没忘记眼前的正事。他按预定步骤往反应容器里添加着各种试剂,反应容器里的反应液却突然生出了预想外的变化,反应液剧烈沸腾,香味四散,数滴反应液溅出了容器,滴落在木质的实验桌上,一阵酸掉牙的嗞啦声响,伴随着一点点烟雾,厚厚的桌面竟被熔出几个细小的洞。他乍看之下,吓了一跳,赶紧关了煤气灯,停止了实验。想起了这种种贵得离谱的实验药品、试剂,想起了严厉的女教授,又赶忙自抽屉里拿出一个特制的容器,小心翼翼地将那危险的反应液倒入其中,密闭好,放入衣兜。他正在实验室提心吊胆地掩饰着痕迹,收拾着残局,突然传来噩耗,家乡暴雨数日,无数房屋被洪水卷走,父母下落不明,凶多吉少。

    世界崩塌,他甚至都不及换件衣物,便急急购票赶回了家乡,只是家没了,父母也……没了。一位异姓长辈告诉他,父亲前些日上山打柴,入林太深,惊扰了一条正在化龙的蛇,蛇化龙不成,迁怒世人,故有这场灾难。悲伤充斥的心灵,已经听不下这无稽之谈。洪水已退,面对满目疮痍的景象,他瞬间变成了行尸走肉。他想哭,却哭不出来,反倒神经质地笑了几声,声音嘶哑,如夜枭鸣叫,如厉鬼夜哭。世间的一切色彩都失去了绚烂,变成灰蒙蒙的景象。鬼使神差,脚步把神不守舍的他带到了通幽峰。

    山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喷嚏,由于动作幅度太大,而四肢又因为一夜未动变得僵硬不堪,他掉下了悬崖。他心中先是条件反射地一紧,接着便放松了。反正这世界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也便这样了吧,他想。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爸爸妈妈,我来找你们了,来还孩儿未尽的孝道。

    身体下落得越来越快,却似乎总也到不了底,就像一个梦境一般。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张容颜,他发觉自己竟还有些许牵挂在心中。

    那容颜此刻那样的美丽,美丽得刺痛人的心扉。

    “把你的手给我好吗?”

    “我不给。”

    “真的么?为什么?”

    “我不给,你不会自己来牵么?”

    “我会。但是,出于礼貌,先向你打声招呼。”

    “嗯。我知道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

    ……

    海誓山盟的声音渐渐远去,他感觉头异常的沉重,迷雾像水银般流淌在躯体之中,意识渐渐模糊。这就是死的感觉吗?我就这样死了吗?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等他意识清醒时,他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奇异的空间,像是一个巨大的监控室,四维是无数折叠的荧幕,荧幕里正演绎着各种各样的情节,有史前情景,有未来世界,有梦幻星空,有神魔鬼怪,有战火硝烟,有世外桃源,有花天酒地,有饿殍萦野,等等。

    各样情景光怪陆离,鲜活而近在眼前。他瞪大了眼:这是什么地方?

    在一处虚空中,两个苍老的声音无聊地交流着。

    “嘿,时间,刚才你干嘛捉弄那条蛇来推他?”

    “不推一把,他不知道要坐到什么时候,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未必会选择轻生的啊?”

    “哟,空间,你啥时变得这么善良了?没有你暗中捣鬼,他一个肉眼凡胎,能走出迷踪林、穿过迷雾海、爬上迷魂崖,他能避过那些毒虫野兽,一次次来到通幽峰顶?”

    “啊,啊,这个,这个我是见他前世有段因果未了,命运注定他会浪迹时空,我不过顺势引导一下而已嘛。”

    “你这样干预,岂不是乱了因果?到底是前世因今世果,还是今世因前世果,还能乱清吗?”

    “……别这样,好吧?别人的因果,与我们有什么相干?嘿,你说这家伙会选择什么去向?”

    “呃,我刚才光顾了这家伙的识海,这家伙笨死了,心智不全,欲望不足,去哪里都不会有什么成就的。”

    被称作空间的声音略微怀疑道:“哦?怎么说?好歹在他那个物欲横流的时空也算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不会像你说的这么不堪吧?”

    被称作时间的声音不屑道:“高等教育?学了些幼儿园的玩意儿罢了!这也罢了,最主要是这家伙欲念淡薄,不可塑造。”

    空间的声音里有些不可思议:“不可塑造?!没有诱惑,怎知他心里没有潜藏的欲望?我最了解人这个东西了,他们的欲望,在一定的条件下,总会膨胀的。即便圣人,在丰厚的诱惑面前,也会忘了自己坚持的原则!”

    “话是不错。可是诱惑与风险是并存的,有些人面对诱惑可以不动心,但是嗅到风险绝对会退却,这便是不可塑造了。”

    “哦。看来这次卑微的人类在时空中挣扎的戏码又要暂时推迟了。好不容易把他拖来,怎么处理,将他送回去,还是任之堕入轮回?”

    时间叹气:“不用处理了。你看,那该死的野兽又出来捣乱了。”

    奇异的空间里,沈习坎渐渐忘却了害怕,无可无不可地打量着四围的景象。当他的目光转到史前的场景时,他看到了一只白犀牛,呃,准确地说是一只长得像白犀牛的野兽。野兽冷冷的眸子向他扫来,他感觉脸上像刀刮过一般,火辣辣地疼。这也罢了,令人惊惧的是,这只野兽正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对,没错,是向他走来。它的长长的独角刺穿薄膜般突兀地出现在沈习坎停身的空间,紧接着,整个脑袋都露了出来,而异常庞大的身躯也一点一点地呈现。苍凉古朴却又兽性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沈习坎惊惧莫名,一步步地退却,撞上了那些折叠的荧幕。下一刻,他感觉似乎有无数触手贴在自己脑袋上,用力地挤压着,他头痛欲裂,不知何时,依稀听到什么东西“哧溜”一声逃离了自己的头颅,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那怪兽对着虚空咆哮了几声,恼怒异常,良久,才很是不情愿地叼着沈习坎的躯体,回到自己的地盘,挑剔地食用起来。虚空中两团荧光陡地变亮,似鬼火般闪烁半晌,又渐渐地暗淡了下去。再看怪兽时,它已然吃下了沈习坎的血肉之躯,只剩下一堆衣物。它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又把鼻子凑近那堆衣物。鼻尖传来若有若无的香味,它精神一振,用嘴扯住衣物抖了抖,从一只衣兜里掉出一只拳头般大小不知材质的瓶子。香味正是从这个瓶子里传来。它将瓶子含进嘴,满含期待地咀嚼起来。下一刻,嘴里冒出一阵阵白雾,它发出癫狂而痛苦的嘶吼,方圆万里被震得支离破碎,陷入一片虚无。嘶叫过后的它依然不能止住嘴里火辣辣的创痛,震怒异常,神经质地暴力狂奔,左右冲撞,周身电光滋啦啦地乱窜,所到之处,时空错乱,虚无黑暗。

    “你看你,还说与我们没有相干,这下那么多区域时空错乱,连我们也沾上了因果了。”

    “唉,有生命的存在,从来没有真正的超脱,大抵都逃不过命运的捉弄吧。”

    “如果那家伙连灵魂也被那该死的野兽吃掉的话,前世今生由他牵引的因果都会终结了吧?也不知道那家伙的灵魂去到了那个时空。”

    “这个倒是可以推断出来的。虽然发生了这意想不到的事,但实际的进程并没有太大的出入。那个家伙受到命运因果的牵引,所去之处却也有迹可循,与他有两世因果的人就是我们找到他的坐标。”

    “去哪里找到这样一个人?”

    “你忘了那家伙坠崖,身体穿过云雾之海时想起了谁吗?”

    “他大学时的女朋友?找到她,把她也弄过去?”

    “你呀,明明聪明着,却是什么事都不愿意思考。那个家伙与他女朋友已经分手,今世的缘分已尽,但前世的缘分却有机会再续。”

    “我只是一再地暗示你不要再搅和了,但你却是装糊涂,看这样子,你定要以了断我们沾上的因果为由,无事找事做了。”

    “区区几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而已,值得什么?况且,这段因果因为那该死的野兽的横插一脚变得扑朔迷离、难以揣摩,而对我们来说,未知是多么陌生的感觉,你不觉得有趣吗?说不定,了断了这段因果,对我们大有裨益。”

    “希望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