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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道议无赖

    冷冽的北风对着挡在道上的一切物事发泄着自己狂暴的怒火。天空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街道上的店铺三三两两地关门歇业。

    走出城门,远山近树,大地苍穹全是白茫茫一片。

    在这天地的威能面前,樊振恒魁梧高大的身影也显得如此的渺小。走在深达一尺的积雪里,他也显得有些吃力。

    梁小玉躲在他怀里,任由他有力的双手抱着自己,把手抱着他的腰,惬意地欣赏这晶莹美丽的飞雪。偶尔,腾出一只手,承接着雪花,雪花落在手心,却很快为手心的温暖消融。

    她要他抱着走时,樊振恒才恍然她口中“送”的含意。他犹豫,却没敢拒绝。软玉温香在怀,他甚至连一丝绮念都兴不起来,有的除却莫名的痛,便是苦涩。

    他没有去想她的言行举动多么的惊世骇俗,违悖常情。此刻的他对所处的时代并不了解,也并不清楚“常情”是怎样的。他只是这段时空偶然飘来的异客,所有的一切都还带着陌生感和疏离感。或者这一切只是个梦,梦醒了就都消散了。只是现在又很不确定是否是梦,如果是梦,什么时候能醒?

    他没有去想梁小玉会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事实上,他对梁小玉这个名字是熟悉的,对梁小玉这个人是陌生的,非要说还有什么记忆,哪就是依稀记得她美丽的容颜吧。

    梁小玉又抬头看这男子的脸。

    有些黑,有些丑,有些沉闷,没有欲念,甚至没有她。他目望前方,眼神和这天地一样茫然。

    今日的雪有些大,四野白茫茫一片。大致的方向她分辨得清,但的准确位置她却是不确定的。但樊振恒好像没有看路,却没有偏出过大路。

    她越看越困惑。

    这是樊振恒吗?

    这是据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樊振恒吗?

    这年纪不大却心事重重的男子,真的是罪行累累的樊振恒吗?

    她从他的言谈举止间感受到了他的自卑,苦涩与落寞。

    她没有让自己继续想下去,同时克制着内心里对恶名昭著与粗俗丑陋的男子的嫌恶,等待着他做出惹自己生气的举动。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樊振恒,本姑娘就先让你占点便宜,早晚叫你连本带利还回来。”她暗暗地对自己说。

    能安然地躺在自己憎恶的男子的怀里,她有些佩服自己,暗忖自己的心境修为又有了提高。她根本就没想过这是自己第一次与一个男子如此亲密地接触,或许即便想到了,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她也会选择这么做的。

    樊振恒自然不清楚她闪过的念头。他的手很稳定,即便已经走了半个时辰的路程,依然没有要换一下动作的意思。经过最初的适应期,她甚至一度遗忘了他的手的存在,一方面与她神思游移有关,另一方面也说明樊振恒手上的力量惊人。

    “前面就到村口了,你自己进去吧。”无妄村村口前百米左右,樊振恒轻轻放下了梁小玉。

    胡思乱想中的梁小玉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头向村里走去。

    “小玉姑娘,你回来了。”

    一个猥琐的声音在身前响起,她抬头就看见了一个色迷迷盯着自己看的无赖。她一阵恶寒,眼神一凛,心念一转,却又装出害怕的样子,惊慌道:“你想做什么?”

    那无赖本被她眼神惊得亡魂大冒,陡见她娇怯怯的无措模样,却又色欲攻心,嘿笑道:“天气太冷,小玉去给哥哥暖暖被吧。”说着,双手连搓,慢慢靠近了梁小玉。梁小玉被吓得哆嗦不已,身体后斜,重心不稳,止不住脚下踉跄,一连退了七八步,摔倒在预料中的怀里。

    “赵四儿,大冷天的你跑到无妄村来做什么?”樊振恒扶梁小玉站好,对着无赖发话。

    赵四这才发现樊振恒,顿时如见鬼魅,拔腿就跑。

    樊振恒跑上去,一把抓住他后领,如拎小鸡般将他拎在手上,趁机离去了。梁小玉恨恨地跺了一下脚,走进村去了。

    估摸着走出梁小玉的视线,樊振恒将赵四放了下来。赵四摸不准樊振恒要如何处置自己,只是惧于樊振恒过往的淫威,裹在厚厚衣物里的身子禁不住瑟瑟发抖。

    樊振恒自然看到了赵四的不堪模样,淡淡道:“赵四,你不用害怕,我不会拿你怎样的,只不过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赵四将信将疑:“真的。”

    “我何必骗你。”双手反剪于背,凝望着模糊的山峦,他此时说出来的话竟有着不容许人怀疑的威严。

    赵四心下略安:“樊,樊老大,你要问什么?”

    沉默良久,他道:“赵四,你说当一个混混无赖有什么好处?”

    赵四顺口道:“当一个无赖很好啊,可以为所欲为,可以让人害怕,可以不劳而获。”

    樊振恒道:“你伤害别人的时候,就从没有过一丝不安吗?”

    赵四心下道:“你自己本身就是最招天怒人怨的无赖,问老子这些问题作什么。”却老老实实回答樊振恒的问题道:“最开始的时候是有些良心上的谴责,有些心理上的畏惧,干久了,也就麻木了。”

    樊振恒又是沉默。他在心里叹气,只有这具身体的前主人那种人才是天生的没良心吧,或者是没心吧,做什么都未曾有过丝毫的犹疑,没有畏惧,没有良心上的不安,像是野兽一般依着本能行事。轻轻吁了一口气,他道:“你有没有想过改邪归正,真打算做一辈子混混吗?”

    赵四道:“我什么也不会,除了当个混混无赖,还能做什么?种地我又吃不了那个苦,像我家老头子那样在巴掌大的土地上辛劳了一辈子,还没我做混混自在。”

    深吸一口气,樊振恒道:“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不觉得做混混也应该混出一个名堂来吗?像目前这般,在井口大的天地蹦跶值得什么,有什么出息?”

    赵四鼠目一亮,又暗了下去:“谁他妈不想出名,可惜老子没那个本事。要老子也有樊老大这种人挡杀人、神挡杀神、上了刑场还能无罪脱身的本事,老子拼死也去闯个天大的名声下来,让天王老子提起老子都忌讳三分。那时候,要什么有什么,要个女人,就有人送上一大堆来供老子挑选,也不用像现在一般调戏一个姿色平平的货色都要畏畏缩缩的了,怕被人看了去。”

    樊振恒看向他,他适时地住了口。

    樊振恒问道:“你不是已经成家了么,你的妻子不是女人?”

    “嘿嘿。家里的女人相处久了就没有激情了。”赵四讪笑道,“家花哪有野花香?天地生男女,就是为了让男人喜欢女人,女人喜欢男人的嘛。所以喜欢女人,是男人本色,喜欢漂亮的女人,更是身为男人的福报。将来我若有权有钱,一定将全天下的美丽女人纳为妻妾。”

    “有志向!”樊振恒回过头去,平静道,“可你要知道,人活在世上,总是要受规则束缚的。即便你做到皇帝,你尽可以三宫六院姬妾成群,你也会有身不由己之处。一则人人皆逃不掉,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二则人是社会的动物,那就要遵守社会的规则,不管愿不愿意。天下哪有完全随心所欲的存在?”

    这话赵四理解不了,也接受不了,心里有些不屑,却没有接话。

    樊振恒没指望赵四理解他的话,况且他也只是一时感慨罢了。整理心情,他带一丝狠厉地对赵四道:“赵四,你这段时间辛苦一下,帮我给通灵县境内的混混带个话,就说我让他们来年三月十七到南山坪上来见我。嗯,如果有不到的,就说樊振恒为他们准备了一个拳头。”

    赵四打了个寒噤,这才省起这个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厉害角色,不觉为自己刚才的表现后怕。他连忙一叠声应承了樊振恒:“好,好,我一定帮樊老大把话带到,带到。”

    樊振恒举步离去,赵四举袖抹额上的汗,可见樊振恒的最后一句话把他吓得不轻。别人可能不清楚樊振恒的拳头意味着什么,他可是亲眼看到过樊振恒一拳打死了一头大水牛。举重若轻的一拳下去,前一刻还嚼着草的牛瞬间死透,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那一幕,横亘在赵四心里,不曾稍忘。最可怖的是这家伙蛮横无理,不分场合,不顾形势,不问是非,不论对错,但凭喜怒。他就像一柄嗜血的剑,靠近他的生物都不定什么时候会被刺出个窟窿。

    樊振恒的脚步迈向回家的路,思绪还在怎样整合通灵县的无赖混混上停留。和赵四的一通话,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原本他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与梁小玉的一番接触,让他思维及心境产生了莫名的混乱。莫名其妙对梁小玉做下承诺后,他的心里很烦躁。他是个重信守诺的人,轻易不承诺别人什么事。他不知道正因如此,使得平日里的他太容易把别人玩笑成分居多的话当真,无甚情趣。前世的女友和他分手,受不了他的性格占了很大的比例。只是,这一切他无从知晓。

    直到回到家,他仍没有理出个头绪。

    林婶不在。奶奶枯坐在床,炭火的红光映出老人的安详。见他进屋,老人家抬头看了看,语带责备道:“这么大冷天,净在外面瞎混,也不早点回来。快来这边烘烘手,别冻坏了。”

    他对老人家笑一笑:“奶奶,没事,我好着呢。今天遇着点事,耽搁了一些时间。你们吃完饭了吧?林婶呢?”

    “久等你不来,我们先吃了。饭菜在碗柜里,你自己热一下就可以吃了。林婶说老闷在屋里怪难受的,出去窜门去了。外面的雪停了吧?”

    “还在下呢,挺大的。”樊振恒一边和老人家说话,一边翻出笔墨等物事来,“好像大家都不喜欢下雪,路上人影也见不着一个。”

    老人家没好气道:“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改天做也是一样。就只有你傻呵呵的还出去瞎蹦跶,路上没摔着吧?”

    “当然没有。”展开纸,思绪又转到整合无赖上。

    青帮。

    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字,他笑了笑,划掉。

    斧头帮。

    摇摇头,划去。

    丐帮。

    捶捶头,涂抹了去。

    原子帮。

    左思右想,很满意,他在心想,以化学名词命名帮派我是第一人吧。原子可以直接构成物质,也可以先形成分子、离子,由分子、离子构成物质,而人可以自己成事,也可以因人成事;以原子喻人勉强说得通吧。他想。小小得意了一把,他便筹思帮派结构及帮规。一连数日,一无所得,令得他苦恼不已。

    转眼除夕来临,樊振恒抛开烦恼,按住林婶,卷起袖子,整治了几个拿手的菜肴,林婶及老奶奶吃得交口称赞,除夕过得倒也快乐。初一,樊振恒擀面做饺,手法娴熟。二老虽不识饺子,但因着味道可口,二老吃惊不小,称异不已,直说他找媳妇不愁了,弄得樊振恒尴尬异常。好在二老答应过他,他看上的才去请媒提亲,要不然,林婶早已不知会跑了多少媒婆家了。当然,媒婆虽然是富贵随口定,美丑趁心生的能手,以现今樊振恒的名声,能不能成事倒也不好说。

    对这个时代的婚姻,樊振恒深具戒心。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事人的意见基本上可以忽略。只不过这个家庭比较特别,家庭的另两个成员比较尊重樊振恒的意见。又或者说二老也知道,以现今的家境,以樊振恒在通灵县的名声,想要在通灵县境内说到一门亲事,却是比较困难。故而也还没为这事上心。

    但不管怎么说,樊振恒却是一边庆幸,又不断叹气。以现在的年龄,他觉得谈婚论嫁为时尚早。一个十五六岁的人,身体还未成熟,无论如何都不着急考虑婚配的。还有一层,他可能还没有意识到,但却是现实存在的,就是以他目前的状况,考虑婚姻是一种奢望。有些事,到底不如意的一面居多吧。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