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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鱼静水深

    这次意外地与王谦柔对句,一方面他对王谦柔其人多了一些认识,另一方面二人之间的关系出现了一些转机。当然,王谦柔对他的怨恨没有丝毫稍减。所不同的是,如果以前王谦柔遇见他如见鬼魅,那么至少现在王谦柔已经克服了惧怕鬼魅的心理。只是,这对他来说,似乎没什么意义。回到家,他仔细审视了地下部分即将竣工的实验室,又仔细设想了地面上建筑的状况,临时增加了一些新的功能,画下草图,给冯秀才讲述其用途。冯秀才很快心领神会,并在他的设想之下,又生发出一些奇思妙想,让樊振恒大为赞叹。当然建筑的事樊振恒是不大懂的,那需要冯秀才来把握。冯秀才也不愧为秀才,虽然樊振恒要求的东西往往出人意料,但他却能很快接受,并转化为时下技术条件能支撑的设计。樊振恒只要结果,冯秀才也乐得自由发挥。樊振恒哪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往往能引人深思,又让冯秀才获益良多。故二人之间沟通很是愉快。

    樊振恒这边和冯秀才交流完毕,走出工地,抬头看见了奶奶摇着蒲扇,坐在屋檐下,专注地看着他,他脑海中突然闪现一副夏夜里祖孙坐着摇椅在院里乘凉聊闲的情景图。那是很久远的记忆了。沈习坎很小的时候,奶奶还健在,炎炎夏日的夜里,老人家饭后总爱坐着摇椅在院子里纳凉。每当这时,他便搬出爸爸特意为他做的小摇椅,在奶奶身边坐下,抓把扇子轻一下重一下地给奶奶扇着风,央她讲故事给自己听。于是,奶奶指着天上的星星给他讲牛郎织女的故事,指着萤火虫给他讲古人借萤火虫微光刻苦读书的故事,给他讲孟姜女,给他讲梁祝等等。奶奶的故事很多,很好听,只是他还没听够,奶奶就离开了人世。

    克制住这突然而至的悲伤,他拍了拍脑袋,蹲在地下用树枝勾勒着摇椅的造型,构思成熟后,他翻出纸笔画下摇椅的构型图及剖面图,他急不可耐地跑到王云上家。王云上是五乡十二村手艺最好的木匠,不过,这不是樊振恒找上他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木匠中樊振恒暂时只认识他。

    樊振恒急匆匆地对王云上说了自己想要做摇椅的想法,然后掏出图纸递给了他。王云上接过图纸看了看,不解地问道:“摇椅县城有卖的,你去买几把就是了,为什么要自家做呢?”樊振恒老脸一红。他倒不是认为这个时代没有摇椅这玩意儿,而是真没想到过要去买。在他的意识里,能自己做的就尽量不去买现成的。兴许前世商品泛滥的时代,假冒伪劣产品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了吧。面对王云上的疑问,他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这时王妻埋怨自己丈夫道:“花钱买多贵呐!再说,买的那玩意儿哪有自家做的结实?”

    在王云上的深心里,其实是不愿意为樊振恒做吧。只是乃妻及樊振恒都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问询了樊振恒一些细节问题,收下定金,任樊振恒离开了。临走,樊振恒又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让王云上顺便给自己做一个直径六尺深达三尺的木盆及若干小巧的盒子,王云上答应了。樊振恒走出门,恰巧碰见一个十七八的青年男子端着一盆衣物,和王谦柔并肩走进院子来。青年男子衣着绸衫,长相颇为儒雅,樊振恒也认识,是本村的付财主家的公子付明博。付明博从小就得以入私塾念书,现在在县里的周家书院就学。付老爷没多少富贵人的架子,与村民关系倒也融洽,是以付明博与王谦柔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若非闹出王谦柔清白受损一事,付家早已遣媒提亲了。如今,付明博父母避而不谈提亲的事,付明博即便不介意,却也无法说服父母。而父母暂时没有为他相亲别家,已经是对他很大的宽容了。当然,这些并不是樊振恒所了解的,因为这具身体的前主人浑浑噩噩,而现在的主人却不喜打听别人的八卦。是以,现在的他,从某些方面来说,和这具身体的前主人一般的木吧。为着他的木知木觉,前世女朋友寝室的姐妹便经常作弄于他,虽然女朋友一再地言传身教,秋波暗送,无奈他不明就里,每次都一如所料地落入她们的圈套。她们都称他木中极品“口下木”。他初始不明白什么意思,偶然的机会才从喝醉的女朋友口中知道她们寝室关于口与木的典故:口上木谓杏,口中木谓困,口下木谓呆。这些典故还有具体而微的含义,有少儿不宜之语,此处不表。

    二人见着樊振恒,俱是一愣,付明博眼中更隐隐有些仇恨。樊振恒冲二人微微一笑,快步走出院门。见地上有枯枝,他便弯腰捡了起来。这样磨磨蹭蹭地走到家时,已是午饭时间。林婶正站在家门口张望,见他来到,又忍不住埋怨他几句。他只是笑笑,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唠叨。

    饭后,老奶奶在院子中走了一会,然后回屋小睡。一向没有这个习惯的林婶近来也在樊振恒的劝说下渐渐养成了午睡的习惯。樊振恒则投入了拣柴拾草的工作。

    晚上,王谦仁突然来找他。二老见了都很高兴,很是不吝赞美之词的夸赞了王谦仁几句。王谦仁小孩心性,又是开心又是难为情,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傻笑着不知该说点啥。好在樊振恒替他结了围,拿几块糕点递给他,问道:“谦仁,你来有什么特别的事么?”

    王谦仁接过糕点,吃了一口,说道:“有几个对联我不会,所以来向你请教请教。”樊振恒说道:“好啊。不过,有可能我也不会。你说出来,咱俩一起参详参详嘛。”于是,王谦柔说一联,樊振恒对一联,虽有思考之时,却不动声色地一一对上,还信手拈来一些有趣的对联故事讲给他听。王谦仁到底小孩心性,津津有味地听着故事,对樊振恒越来越有好感。樊振恒每讲完一个故事,他都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一边是默记故事里的联语,一边整理自己的疑问问询樊振恒。樊振恒根据自己的理解一一为他解答。他理解后便央樊振恒讲下一个故事。就这样,一个讲,一个听,时间悄然而逝,眨眼便到了戌时。林婶与老奶奶早已睡去。二人坐在院子里,对着星月,樊振恒正是精力旺盛的年龄,而王谦仁年幼好奇心旺盛,听故事正精神,二人都忘却了时间。直到王谦柔打着灯笼找来,二人方觉夜已深。王谦仁来找樊振恒,王谦柔本是知道的,见他久未归家,心中担忧,却也大为不满,待见他和樊振恒所谈事关学问,怒火稍减。

    只是他害自己担忧,却也不便轻饶了他,所以板着脸道:“谦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苦了?你是不是都不记得自己姓什么?家在那儿了?”王谦仁对乃姐又敬又畏,见她找来,已知不妙,听她开口,立马噤若寒蝉。

    樊振恒看了好笑,站起身道:“谦仁,你今天听我讲了这么多对联故事,我出个对考考你。”

    王谦仁看向姐姐,王谦柔嘴里不耐烦地哼道:“还不快回家!”脚下却没有动。

    这时听樊振恒道:“四面灯,单层纸,辉辉煌煌,照遍东南西北。”

    联语说的是王谦柔手中的灯笼,姐弟二人沉思一阵,毫无所得,王谦柔极为生气地催促着乃弟离开了。

    走出一段距离,王谦柔问乃弟道:“我让你问的问题,你问了吗?”

    王谦仁一愣:“呃,我怎么把这事忘记了?对不起,姐姐。樊振恒讲的故事太吸引人了,我觉得比夫子讲的课还让人受启发,所以,一时入迷,忘了帮姐姐你问问题了。”

    王谦柔沉默。

    王谦仁却知道姐姐有些生气了,小心翼翼地说道:“姐姐,我明天再来,一定记得问他。”

    王谦柔却没有表态。又走了会,王谦柔突然掉下了眼泪,继而哭出声来。

    王谦仁心中一慌,忙问道:“姐姐,你怎么啦,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

    王谦柔哭了一会,便止住了,在乃弟耳边吩咐了几句。只见王谦仁一边听一边点头,待乃姐说完,拔腿便往樊家跑去。

    王氏姐弟离开后,樊振恒没有即刻回屋休息,而是看着星空发呆。

    今日的星空,会是千百年后的星空么?

    今日的明月,会是千百年后的明月么?

    父母会不会也如我一般,流浪到了别的时空?

    他们在别的时空还好么?

    他正在胡思乱想,却见王谦仁急匆匆地跑来:“樊振恒,你还在?你的对联我对出来了。”樊振恒对他的举动感到又好笑又佩服,笑道:“说来听听。”

    “咳,咳,你听好了。”王谦仁装模作样地营造了一下气氛,道:“一回辱,数载羞,惨惨淡淡,轮回冬春夏秋。”

    樊振恒心中一痛,面色沉郁道:“谦仁,是你姐姐对的吧?你姐姐她还好吧?”

    王谦仁蔫了下来,低声道:“嗯。姐姐刚才哭了。哭得很伤心,我都被她吓着了。”

    樊振恒一急,匆匆向前走出了十几步,却颓然地停下了脚步,转头对王谦仁道:“别在这里耽搁了,快去劝你姐姐早些回去休息吧。夜深寒重,小心别着凉了。”

    王谦仁应了一声,跑着离去了。樊振恒暗暗缀了过去,直见姐弟二人进了院门才回返。回到家中,躺在床上,他心情烦躁,辗转反侧,一宿无眠。次日起床,精神恍惚,将周家的柴送去,几个和他混熟了的家丁都打趣他道:“看你没精打采的,昨晚去偷人了么?”

    回到家时,老奶奶正在院中舒展肢体,他笑着走上前去道:“奶奶,这么早您便起来锻炼身体啊。”老奶奶瞪了他一眼道:“你这孩子,奶奶这么大年纪了,哪有你们年轻人那般的精神?昨晚没睡好,今天起来感觉身子骨有些不舒服。你林婶让我出来活动活动,说活动开了就好了。”

    “呃,”樊振恒微微脸红:“是我和小谦仁吵着您了吧?”

    老奶奶道:“是些老毛病犯了。”

    樊振恒先前本是想和老人家开个玩笑,听了老人家的话,才想起来农村人没有锻炼的习惯。而在前世,大清晨的公园里便满布晨练的人群,老人们多在屠洪纲的歌声中耍着太极,其他人群跑步、放风筝等,做着各种自己喜欢的运动。不过,那也只是在城市里才有的情景。在农村,农闲时,割草、放牛,各自找着事情干,农忙时,天蒙蒙亮就到地里忙活,人们的身影与锻炼无关,与生计相关。

    甩开思绪,他对老人家道:“奶奶,我以前见到过城里人一些活动身子的法子,我教给你吧。以后,你早晨起来活动活动,保证你吃得好睡得香。”

    老人家将信将疑,樊振恒已然拉开了架子,给老人耍了一遍太极。太极,是最为合适老年人的运动体术。樊振恒会四十多式,当然里面有些是他看来的,作为课程学过的只二十来式。不过,即便这些,他已费了两个多月,才让老人家完整地掌握了基本的动作。当然,林婶也学会了。这些都是后话。

    教了老人家几式,见老人家精神有些疲乏,他便停了下来,回屋大睡,直到日落时分醒来,才算补回了精神。回顾昨夜情景,不禁摇了摇头,抛开郁悒,又让自己忙碌起来。只有在忙碌中,他才能让自己轻松。前世的他,在心情不佳时,就让自己沉浸在小说中,或者抱着篮球到球场上发泄一通。他不习惯一直停留在那样的情绪中,他习惯了逃避。逃避难道不是大多数人的选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