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蝶梦之魇 » 第一章 诸事不顺

第一章 诸事不顺

    夏日将近,天气渐热。这些天樊振恒总是时不时发呆,整个人精神状态差到了极点,看得老奶奶与林婶又是心疼又是纳闷。二人问他,他只是笑笑,言道无事。实在地说,倒也真没事。只不过,他没有意识到现在这个家庭,他的举止牵动着她们的哀与乐。

    他最开始只是想要想明白一些事情。只是,思考不是他擅长的事情,很快他便陷入了某些消极的情绪中。他知道不应该沉沦其中,还是让自己沉浸了好几天。

    这一天,一大早便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他冒雨给周家送柴去,回来时浑身湿透,溅满了泥土。午饭过后,雨渐渐住了,乌云消散,天空放晴。他将换下来扔在盆里的衣物端上,到河边去清洗。林婶这次没有阻拦他。

    大雨初歇的小河,河流正急,浊水汤汤。樊振恒眼望河面,自嘲地笑了一声,又端了衣物往家走。一路上碰见三三两两出行的人,他尴尬不已。幸而没人取笑他,不然他买块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

    回到家,林婶和老奶奶都没说什么,他却自己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走出房门,他想要出去逛逛,却一时不知该去何处。目光转到修建完毕等待装修的实验室,他又苦笑一阵。为了完成这个实验室,期间他又多次向柳管家借钱。柳管家也不问他为什么借钱,也不向他提还的事,他一开口便借给了他,倒弄得他很是不好意思。如果有别的门路,他也不想总是烦人家。

    这一思绪转移,他才又猛然想起数月前做的肥皂。

    这么久,应该凝结了吧。他想。

    打开模子,看着乳胶状的成果,他傻眼了。用手一按,果然是软的!软皂!脑海中冒出这个词,他懊恼不已。早应该想到,早应该想到的。用氢氧化钾就有很大几率做成软皂了,何况还选择了低碳的植物油,那还如何能不成为软皂?

    软皂是肥皂的一个种类,也有洗涤功能。各种香皂都属于软皂,可以用来洗头发、洗澡等,但不大适宜用来洗涤衣物。人们通常用来洗衣物的肥皂是指碱性更强的硬肥皂。肥皂在制作的过程中添加染料和香料的话,就做成了既有颜色又有香味的香皂;添加某些特殊功能的药物,就变成了药皂。他想要做的是硬肥皂。

    唉!我就是太想当然了。

    轻叹一口气,他把制得的软皂放入一个广口的瓷瓶中储存好,坐下来静静思索制皂的工序。原本直接用纯碱与动物油脂做原料,可以用很少的工序便能制得所想要的产品。但他存了别的心思,非得从草木灰上打主意。用草木灰与油脂制造肥皂,理论上是可行的,实际上也有诸多成功的记载。传说西元前7世纪古埃及的腓尼基人用山羊脂和草木灰制成了最早的肥皂。据说是皇宫里的厨师不小心打翻食用油,趁别人没发现时用灶炉里的草木灰撒在上面,阴差阳错,制造出了肥皂。传说毕竟是传说,文字里只描述了灵感和大概的原理,却没有制造的细节。如果简单的将草木灰与食用油混在一起就能造出来肥皂,凭着古人的智慧,肥皂早就是广泛流传的洗涤用品了。《礼记·内则篇》中记载:“冠带垢,和灰清漱;衣裳垢,和灰清浣。”古人早已经发现草木灰有清洁功效,而食用油也并非稀罕之物,二者之间的相遇在所常见,如果二者一接触就能反应生成肥皂的话,几百年几千年下来,肥皂早该被发现了。而所以没有被发现,当然是因为其中有一些被刻意隐去的细节没有流传于世。所以没有办法复制哪些已经成功的经验。对他来说,好多细节都还得自己摸索。

    当然,知道基本原理的他,摸索也有他的办法。把关键的因素一一分析,接下来的几天,他又通过各种方法准备了一些额外的原料,诸如松香等,然后做对比实验。这些实验的产品都一一编号,置阴凉通风处,等月余后查看效果。

    世间最无奈的事情就是等待,而比等待更无奈的是不得不等待。世间诸事,除了过去的,又哪里有不需要等待的呢。等待的过程中,需要找些事情来转移心中得忐忑。在他而言,又似乎没什么可做的事。想出去闲逛一下,深心里却有些意兴阑珊。百无聊赖下,他发大宏愿,决定把自己还记得的化学知识整理出来。这倒是个简单的事情,只不过需要时间来消耗。而时间对于没什么紧迫事的他来说,是最充足的。

    老老实实坐下来,整理出了个扼要的知识体系,想要开始围绕体系展开具体的知识层面时,他的思绪却又不自觉转到追求王谦柔的事上去。于是,搁下笔,漫无目的地走出了屋。

    这个梁小玉,还真会令人苦恼,给了他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难题。王谦柔得有多卑贱,才会被一个毁坏自己清白、一无是处的男人追求到手呢。该是什么样的女子才会毫无自尊呀?如果有,却也不会是哪个姓王的女子。

    他抬头看一下晴朗的天空,心中慨叹。

    一条宽阔蜿蜒的山道上,樊振恒口中的梁小玉无精打采的一手轻轻拨弄着一咎马鬃,一边埋怨天气太热,突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心生恚怒:“哪个家伙在说我坏话!”

    寒若铁听得哈哈一笑:“师妹,不是有人在说你坏话,是有人在想你。”

    那女子装作没听见。与他们同行的女子却问道:“想表姐做什么?”她的声音听来柔婉动人,竟与梁小玉有七八分相像。若是王谦柔在此,一定知道此时说话的人才是真正的梁小玉。而被樊振恒误认为是梁小玉的女子,也就是寒若铁的师妹,其实是梁小玉的表姐,名叫颜若月。

    一路上颜若月都不怎么搭理他,寒若铁正闷得慌,见有人答话,心情大好:“想她做什么?想见她呗。”随即装模作样地吟道:“细雨敲伞更漏急,微风抚柳惜别离。尾生抱柱终存信,不约相期会有期。”却是颜若月作别樊振恒时即兴的几句诗。吟毕,拿眼看颜若月。

    颜若月还是那副蔫巴巴的样子,根本没有听见寒若铁的话一般。

    寒若铁一夹马腹,狂奔前去。

    “表姐,寒大哥没事吧?”

    “别理他。他就应该出点事才好,一路被他搅扰的就没安生过。”

    梁小玉沉默,颜若月却转移话题道:“表妹,听说你和王谦柔很要好,是么?”

    “我和柔姐姐很早就认识了,我们之间无话不说的。”那女子垂下头,低声道。

    “她人怎么样?”

    “柔姐姐人又漂亮,又聪明得紧。她什么都学得会,什么都学得好,真令人羡慕。如果她是男儿身,一定是一个能成就一番大事业的人。”

    “你表姐我也很聪明呢。”

    “我也没说表姐不聪明。”说这话时,却是有些生气,是被人误解的不悦。

    颜若月见此光景却是笑了起来:“表姐和你开玩笑呢,你却拿表姐当外人,真没劲。”

    梁小玉抬起头来,脸涨得通红,看了颜若月一眼,却又把头扭了开去

    “你和你家王姐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交流过对樊振恒这个人的看法?”

    那女子先是明显一怔,然后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颜若月笑道:“你还在生表姐的气啊?”

    梁小玉看向表姐,到底说道:“如果你们杀了樊振恒,我也就不用离开家乡了。”

    颜若月正色道:“我接触过樊振恒几次,发觉他并非你们所说的那样是个为非作歹的人。我能感觉得到他是个善良的人,所以我下不了手。”

    “善良的人?!”梁小玉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唐的笑话,神经质地哼道,“一个玷污了你表妹的清白,玷污了好些女子的清白,在全通灵县惹得天怒人怨的混蛋,表姐你竟然说他是善良的人?”

    颜若月无奈地笑笑:“小玉,人是会变的。从前的樊振恒的确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但不能说他永远都会是个恶人。”

    梁小玉恨道:“如果他能变成一个好人,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颜若月道:“世事无常,谁说得定呢?”

    “寒大哥不是说你们行走江湖的人,杀个人很容易的吗?即便真的是个好人,还不是说杀就杀了,何况要杀的本就不是个好东西,为什么你偏偏下不去手?”

    颜若月随即正色道:“小玉,寒师兄是个没正形的人,你不是不知道。他说的话,你别当真,你要当真,早晚得被他给弄疯了的。我们行走江湖,虽然讲究快意恩仇,但人命关天,又岂是说杀就杀的。如果每个人都像你想的那样,可以恃武逞凶,肆意妄为,那样哪里还有什么侠义,哪里还有什么公义,那样江湖就不是江湖,而是地狱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今天可以随意杀死比你弱小的人,明天比你强的人也可以毫无顾忌地杀死你。”

    面对这自己表姐难得正经的说教,梁小玉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日下中天,明媚的光线洒满能到达的每一个角落。一处窗户的缝隙里漏进了几丝阳光,散乱地照在一个恬静地熟睡的女子脸上。女子侧一下身,却也醒了过来。起身、穿衣、叠被、梳洗,一件件娴熟而不紧不慢地做来,从容淡定。末了,坐在窗前,对着光洁的铜镜,似是想要用自己仅有的几样饰品打扮一下。照了半晌,到底只理了理衣服及秀发。

    做完这些,她从床搁板的抽屉里取出一本因翻阅太多而显得破旧的书,摆在梳妆桌上,然后自梳妆桌的侧柜香盒中拈出一炷特制的香,轻轻插于香炉,点燃。香炉小巧别致,炉身是一个乌龟造型,涂饰着不同深浅的绿漆却不失厚重感。细细袅袅的青烟无声地弥漫屋内。她神情专注地翻阅着那破旧的书,偶尔停下,皱眉思考,皱眉的瞬间似乎时间也跟着短暂停滞,不忍惊扰了她的专注,或是惊艳于她此刻的美丽。

    最后一截香灰掉落香炉,香灭了。她合上书,放回原处。

    她打开梳妆台另一侧柜,从摆放在里的针线篓取出一样未完成的针线活儿,走出了房门。

    院里干干净净。数只家禽逗留在一角,或站或卧,偶尔发出一两声闲适的鸣叫。一只小花猫躺在院墙上,舒服地享受着日光的沐浴。两株高大的刺槐[w1]遮挡去了院里泰半的阳光,只在叶间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微风徐来,光点像水中波光,粼粼闪耀,美丽如诗。

    看向远处一座山坡,脚步便迈了出去。

    田间路边绿意盎然,抽穗的麦田像是等待检阅的卫队,青油油的麦芒[w2]在阳光下偶尔闪耀刺眼的光芒。远处幼小的大豆苗却还没法遮掉大地的颜色,像是土灰的天空中那绿色的群星,有着别样的幽渺。青草和野花的香味一阵阵往鼻子里钻。远山上的牛羊叫声和着粗犷的歌声在风中一阵一阵地荡来。种种写意的情景正是山乡的安宁。

    爬上山坡回望,整个村子尽收眼底,错落的房屋掩映在高大的绿树间,一群群追逐嬉闹的小孩的身影和吵嚷是午后最活泼的风景。

    她在一处山涧旁的青石板上坐下,在汩汩流水声中,认真地做起了针线活。

    “小玉不知道去了哪里,连梁大哥也不知道,离开也不告诉我一声。让人好不担心。”

    唉。她停下手里的活计,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头白狼在林间走着,对偶尔遇见的惊惶的小兔、野猪等小动物视而不见。它似乎是口渴了,循着若有若无的流水声而去,却一点也不急躁,半眯着眼,意态闲适,脚步不疾不徐。

    流水声已变得清晰,它微微张大眼抬头望去,看见涧水边一个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发呆的女子。那女子的目光移到了它身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里尽是骇然,却一动也没动,也或是忘了动弹。她竭力想使自己镇定,却怎么也驱不去发自内心的恐慌。它眼里闪过一丝轻蔑,慢慢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