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我的同学是世界遗产 » 第九十三章 纨绔子(八)

第九十三章 纨绔子(八)

    苏修虽嚷嚷着回家,但他若真能径直回家,他便不是苏修了。

    说话虽听得尽兴,但这肚子犹尚空着,于是两人方出茶楼,就又进了酒肆。

    正是吃蟹的时节,一进门便闻得满堂的鲜香,巴掌大的螃蟹膏肥黄满,苏修自坐下,眼睛便再没从邻桌的螃蟹身上移开过。

    穆华夏看着好笑,“少爷若是想吃,家里什么没有?何必跑这里吃?”

    “在家吃可不尽兴,”苏修撇撇嘴,方遥遥望见小二端着食盘往这边来,便已摆好了拆蟹的架势,“我爹说我没规矩,我娘又怕拆蟹脏了手,孰知这蟹,就要自己掰着才好吃。”

    可苏修注定要失望一回了,那小二虽是往这边来的,手里端着的却不是蟹,而是佐蟹的黄酒,蟹不可与浓茶同食,佐以温好的黄酒,既抑寒凉,又去腥气。

    “来吧!”苏修平端着酒杯,向穆华夏伸了伸,“昔日曹孟德青梅煮酒,而今满堂皆醉,醒者唯吾与君尔!”

    穆华夏举杯与他碰了碰,终是每忍住笑他这胡言乱语,“少爷没喝便先醉了,方才听的不似残唐五代,倒该是三国故事。”

    “三国故事也好啊,”苏修又自斟自饮了一杯,“赵子龙,长坂坡,杀他个七进七出!”

    苏修情绪上来了,便要学唱戏的摆身段,奈何他既没练过武,也没学过戏,摆出那两下子着实让人看不明白。

    好在他自摆他的,并不要人附和,不大的一张方桌,片刻间苏修已擎着酒杯绕了数个来回。

    就算在人声鼎沸的酒楼之中,他此举也足够显眼了,几位衣着显贵的大人坐在不远处,彼此对视了一眼。

    “那好像是苏府的公子?”

    “是啊,怎么学起了伶人身段?”

    “这要是让苏兄看见......要不要过去劝劝?”

    “劝?这岂是你我能劝得住的?”

    “罢!罢!可叹苏家门楣啊......”

    ......

    几人议论声音并不大,却被穆华夏听了个正着,他拉住兀自走圆场的苏修,“那边好像坐着几个老爷的朋友。”

    苏修闻言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没看见苏致远这才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再瞎转了,稳稳地坐了下来。

    这酒楼本是官府开的,是以客源以有功名的读书人和官吏居多,若说在此处遇上苏致远,还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思及此,苏修顿觉那螃蟹也无甚美味,拉起穆华夏就要走,还未及出门,却看见酒楼大敞的门外,不知何人纵马游街,险些撞翻路边叫卖的商贩。

    此情此景,自然不止苏修一人见得,如此霸道跋扈的行为,自是得万人谴责也不为过,酒楼之中一时炸开了锅。

    “那似是匹驿马?”苏修皱眉望向穆华夏,此时两人已又回到了原本的座位。

    所谓生命诚可贵,八卦价更高。且苏修自认尚不敢当街纵马,他倒要知道知道这平江城,哪家的纨绔膏粱敢比他还嚣张。

    穆华夏摇摇头,打手势示意苏修噤声,又悄悄指了指方才那桌。

    尽管酒肆吵闹,但这个距离,若是肯竖着耳朵听,还是能听个大概的。

    “方才那马,看样子是向府衙去了?”

    “许是京中来的吧。”

    “京中?那大概是鄂州那边见了分晓了。”

    “吴兄怎知?”

    “前些日子,接到西边的消息,说蒙古人的大汗暴毙。”

    “天助我皇!天助我皇啊!”

    “那鄂州一战......”

    “驿使如此匆忙,想是大捷啊。”

    “大捷好!大捷好啊!来,满饮此杯!贾相大功啊!”

    ......

    话说到后来,穆华夏已不必努力去听了,那位嚷嚷着大捷的,恨不能整个酒馆都能听到。

    “大捷......”苏修愣愣地嘟囔了两遍,看向穆华夏,穆华夏笑了笑,举了举杯,“前线战捷总是喜事,也请少爷满饮此杯吧。”

    “嗯!”苏修重重地点了点头,抬袖一把抹掉了眼角的泪,举杯一饮而尽,“‘白日放歌须纵酒’!少陵大才!贾相大功!”

    少陵闻收蓟北,方涕泪满裳,如此相较鄂州一捷似是不足,且鄂州一战尚未见最终分晓,所谓报捷,也大抵只是将蒙古人御于城外罢了。

    但这于南宋人来说,已属不易,何况所守之地还是鄂州,若鄂州城破,蒙古人顺江而下,临安危矣。

    是以此谓大功倒也不虚。

    鄂州大捷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平江城,贾似道既入鄂州,援军随至,想来鄂州可守。

    平民百姓想不通那些天时地利、弯弯绕绕,但打了胜仗便可喜,就连茶馆说话人都连夜改了话本,专颂贾相丰功伟绩,此乃后话。

    苏修回家时已喝得有七分醉意了,他本是去吃蟹的,结果蟹没吃上几只,酒倒是一壶接着一壶,边喝边唱,也没人听得懂他唱的是什么。

    此刻倒是不稀奇的,酒馆里倒真是众人皆醉了,几位大人胡乱地敬酒,也分不清谁是谁。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教书先生,喝倒在地上,高声嚷嚷着“大捷!大捷!”

    苏修是被穆华夏搀回家的,一路上犹自不消停地手舞足蹈,方进门便撞上了要出门的苏致远。

    “爹!”酒壮怂人胆,此言非虚,喝多了的苏修手还维持着举杯的样子,一个劲儿地往苏致远跟前伸,“满饮此杯!满饮此杯!”

    苏致远皱眉要斥,又觉跟一酒鬼实在说不清楚道理,于是转过身来问穆华夏,“怎么喝成这样?”

    穆华夏努力扶直了苏修,捋顺了他那四处支棱的两只手,这才回话,“少爷说,‘白日放歌须纵酒’。”

    苏致远只一秒便反应了过来,“你们的消息倒是快。”

    “在酒楼看见了给府衙送信的驿马,听邻桌几位大人说起的,”穆华夏此时也不隐瞒行踪了,有此等普天同乐的喜事在前,苏致远再大的火气也能消了,“少爷本是去吃蟹的,听闻鄂州战捷,就多喝了几杯。”

    “是该多喝几杯,”苏致远此刻脸上是少有的快意,“今日正有人送来两筐蟹,你们若是没吃够,就吩咐人蒸了吧。”

    穆华夏点头应是。

    苏致远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醉得迷迷糊糊的苏修,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尽管旋即被苏修不耐烦地挥开,苏致远却只是大笑了几声。

    马车已然在门外候着了,苏致远又看了一眼苏修,对穆华夏道:“进去吧,叫厨房弄些醒酒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