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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武陵源(八)

    “从前的孙亡命,恐怕从来不摆这些花架子吧?”穆华夏说着,竟轻轻抬手移开了颈侧的刀尖,这刀竟一动不动地悬了那么久,他越想越觉得好笑。

    孙亡命不说话了,他像个傻子一样看着穆华夏轻巧地摆弄着他的刀,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件什么样的蠢事。

    刀是凶器,是杀人的凶器,如果凶器出鞘未能杀死对手,那死得便只能是自己。

    现在刀出鞘了,出鞘很久了,对手不仅好好地站在对面,还笑得极具讽刺。

    短命刀,短命刀......三十几年来,孙亡命第一次听到死亡的钟声,背上传来的重量压迫着他,是了,若不是背上这个人,他本应该一刀结果了对手的。

    可负着一个人的重量,他不敢同穆华夏真刀真枪地打,若卸下那个人,他又生怕那人跑了。

    长生啊,一个人既要顾惜着命又要顾惜着刀,竟是这么难的事情吗?

    孙亡命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穆华夏自不会错过这一丝茫然,他惋惜地摇了摇头,“‘短命刀’怕了,‘短命刀’若是有了畏惧,那便不值钱了......毕竟这世上想长命的人,一般都不碰刀。”

    孙亡命愣愣地看向穆华夏,像个懵懂的初生的婴儿般,那眼神配一个五十多岁的大汉的脸着实有些突兀,穆华夏不带感情地笑了笑。

    孙亡命竟也笑了,仰天哈哈大笑,笑到穆华夏都有几分笑不出来了,他才收敛了笑,翻腕将刀掷到了地上,“‘活判官’......这是不是我第一次遇到你?”

    “你若早些年遇到我,也活不到今天。”

    孙亡命似是想辩,但看到穆华夏的眼神,又蓦然张不开嘴了。

    他有什么立场辩驳呢?那对判官笔依旧在断人间难断之理、平世上不平之事,可他手中却已然没有刀了。

    “这么多年,该杀的、不该杀的人,你都杀了太多了......”一模一样的话,当着孙亡命的面,穆华夏又说了一遍。

    孙亡命冷笑了一声,抬眼看向穆华夏,“这是我的罪状,还是判词?”

    穆华夏不答,只是冷淡地看着他,“你想怎么死?”

    “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判官笔!”

    孙亡命说着,已然如死灰的双眼竟又燃起了一种奇妙的战意,那是昔日的强者对另一位强者下的战帖。

    一个人,若还能燃起这种战意,那至少他心中还存留着几分骄傲。

    “可你手中已经没有刀了。”

    一秒。

    穆华夏这句话甚至还没说完,孙亡命已然冲了过来,化章为爪,直取穆华夏的脖子。

    近在咫尺的距离,可穆华夏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向右迈了一步,不多不少的一步,孙亡命扑了个空。

    孙亡命这才意识到,不论自己如何地出其不意,穆华夏似乎总能在最后一刻不咸不淡地躲开,轻巧淡然,让自己全部的努力都看上去仿佛是个笑话。

    “到最后,你背叛了你的刀,却不愿放弃背上背负的长生吗?”

    一击不中,再挣扎便没有意义了,孙亡命紧紧握着绕到胸前的绳子,一言不发。

    “人,果然年纪越大越怕死啊......”穆华夏摇了摇头,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短剑,“这种死法对你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但是抱歉,是你自己放弃了与我决斗。”

    短剑出手很快,那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暗器,但使它的人却是个高手。

    孙亡命已然在闭眼等死了,他无论如何没能想到,他死前最终握在手中的,竟是一截麻绳,麻绳的那头捆着他长生的契机。

    可这世上的事总有巧与不巧,穆华夏手中的剑瞄准动脉而去,可还未及触到皮肤,又被一个石子打偏。

    极强的力道,将那柄短剑直直打了出去。

    武器脱手,穆华夏一时也有些怔愣,但怔愣之后更多的是愤怒,脾气再好的人一天之内被接连打断两次都是会愤怒的,何况判官的脾气从来不太好。

    他忍无可忍地扭头看向坏他好事的人,但那一身装束入眼,一腔火气不觉消了大半。

    那是明逸山庄的人。

    在这江湖上,只有处在顶峰的人才能有隐逸闲适的福气,只有到了高处不胜寒的境界,才能在这争斗不休的江湖辟出一块无争之地。

    这明逸山庄的主人恰巧就是这样一位老前辈,如今前辈虽已年迈,但昔日余威仍在,加之山庄人才辈出,江湖之中亦无人敢得罪。

    “抱歉打扰少侠。”那人高高立于树枝上,一点下来见礼的意思都没有,嘴上说着抱歉,话语里却尽是高高在上的优越。

    没有办法,江湖上的名门大派,手底下的人大多如此。

    如此行径,外人看来不免气结,但穆华夏知晓,肯解释一二已经算是高看他了。

    穆华夏仰头回望了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大概是阎王下旨,今日不宜杀人。”

    “抱歉。”那人又淡淡重复了一遍,屈指又一粒石子弹出,正正打在孙亡命背上,麻绳应声而断。

    孙亡命背上那仿佛死了一般的少年瞬时间活了过来,三两下挣开了绳子,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竟是提气想跑。

    他当然跑不了。

    又一粒石子砸在他的脚下,惊得少年往后跳了两步。

    “陶少侠,”树上的使者傲慢地拱了拱手,“我家庄主八十大寿,十日后举办寿宴,想请少侠过府一叙。”

    “我为什么要去?”初出茅庐的少年人,看不清江湖的风云诡谲,只想凭本事打出片天,殊不知过刚易折。

    那使者似是被问住了,至少陶恕是这么以为的,他轻哼了一声,抬腿欲走,下一秒却被定在了原地。

    隔空打穴,这不是新鲜手法。

    使者屈尊跃下树来,将陶恕扛在肩上,朝穆华夏与散财和尚点了点头,临走前看了一眼孙亡命,不知何意地叹了口气。

    他当然与孙亡命没有什么交情,但这不妨碍他惋惜一代传奇的陨落,不论正邪。

    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很多,但这样的传奇着实太少。

    孙亡命站在原地,站了许久,仿佛失了魂一般,自穆华夏短剑出手他便是这种状态了,他已然认了命,此时的孙亡命已与死无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