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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尔与安德森(1)

    “叮铃铃……”

    当香烟的雾气在斜插进窗户的夕阳余晖里蒸腾时,昏暗的“独脚卡尔”酒吧的迎客玲却被破烂的木门撞得摇动起来。

    它已经很久没有被这般温柔对待过了,这表示酒吧里来了位新的客人,否则他开门的方式就应该像其他客人一样:用后脚跟钉着铁皮的尖头靴一脚踹开,然后在被其他混迹在此地那些人渣们的眼神挑衅得暴走之前,用覆盖着浓密卷曲大胡子的臭嘴咆哮道:“啤酒,我要啤酒,卡尔,否则我就把你的脑袋塞进臭鱼桶里”。然后站在吧台前的卡尔就会把他那条雕刻着精美花纹的假腿在吧台壁上磕一磕之后说:“嗯,你并不是今天第一个想这么做的”,接着就会引来酒客们的哄堂大笑。

    看,这就是进入这家位于欧塞登,与码头区为邻的卡尔酒吧的常规方式。

    很显然,我们这位一头褐色卷发,穿着黑色呢绒西装和棕色皮鞋的客人还没有学会入乡随俗。于是当他走进酒吧的时候,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仔细的打量着他。

    这是位走过漫长道路的流浪绅士。

    关于这一点我想在坐的大多数人都看得出来。

    比如虽然得体,但袖口磨损痕迹稍显严重的毛呢西装,沾染着黑色泥土的布洛克皮鞋,挂在左手臂弯里略有褶皱的长款风衣以及手腕处唯一能稍微体现身份的布里格牌长柄雨伞,它与右手提着的阿迪尼手提箱共同平衡着身体的重心。

    当然,除了刚刚摘下来放在吧台上那顶完全不合时宜的黑色海狸帽以外,因为如果不是正宗的海狸下层绒毛手工制作的海狸帽的话,对于每年一半时间都在下雨的欧塞登来说,实在是显得多此一举又让人发笑。

    毕竟一遇水就塌掉的礼帽除了会让绅士变成下午茶的谈资以外,其余一无是处。只有那些正削尖脑袋准备往上流圈子里钻营的土豪们才会买来彰显自己的品味。

    不过除非遇到下雨,否则平常倒是少有人能看出来正宗海狸帽与其它号称是海狸毛实际却是水獭皮毛制作的帽子的差别,这给卖二手海狸帽的商店提供了新的商机,听说现在一帽难求。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一个以海盗闻名于世的国家如果需要绅士的话,那我想唯一的原因就是教堂缺人了,因为只有传教士才显得彬彬有礼。除此以外,更多的还是像安德森这样每天在码头区赚取三个“里贝金①”,然后在酒吧里花掉两个的前失业海盗,丢失土地的雇农和偶尔临时客串蹩脚小偷之类的人物。

    “嘿,这里可不太欢迎你珐国佬”。

    说话的是安德森,他正站在酒吧临窗的位置,夕阳的余韵打在脸上,使他的脸看起来一半金色一半黑色。

    面前的桌子上残留着一小块吃剩的黑面包,身体斜斜的倚靠在窗桓上,手里端着的是他进来后的第三杯啤酒。

    这位常年混迹于码头区,以装船和卸货为生的搬运工有着一下巴棕色的浓密卷曲胡须,糟糕的棕色头发,以及裤兜磨得乌黑的油叽叽的厚布背带裤,和在背带裤掩盖下那件恐怕超过一个月没有清洗的灰色毛衣。关于这一点,除了眼看着顺着胡须往胸前滴落的啤酒可以证明外,磨得发亮的袖口也在说明这个事实。

    他站了起来,右手端着杯子,左手支撑在窗桓上,微微眯起的眼睛在打量过来客之后开始渐渐累积怒火。

    这并不难理解。如今帝国的大部分军队都在跟珐国佬对峙着呢,听说罢战的条件就是要求国王陛下封锁菠萝海,并在锡兰岛驻军,这简直是痴心妄想。

    如果真的按照他们的要求来做的话,不光有可能会失去帝都,甚至可能会碰触到鹰国如今比蜘蛛丝还要细的神经。要知道菠萝海可是鹰国佬海上贸易的大动脉,一旦封锁,那等于逼着鹰国人和夏丹开战。

    而且即便是如今这种糟糕的局面也已经很难维持了,南面的鹰国人跟夏丹之间不断爆发的小规模摩擦就犹如大海里的鱼一般司空见惯。

    听了他的话,酒吧里超过一大半的人都站了起来,用眼神紧紧的盯着这位大概超过三十岁的成熟中年男性。褐色的卷曲头发被帽子压过之后形状有些塌陷,瘦削而刚毅的面容上装满了疲惫,惶惑却又警惕着的双眼,高挺却又微向右偏移的鼻梁,额头倒是打理得很光生,但脸颊上交错着的许多沟壑,还有黑黑的尘土未清洗干净。嘴唇上沿的车把胡有些往下耷拉,看起来似乎今天起床的时候忘记打胡子蜡了,显得有些风尘仆仆。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今天这样的情形对于常年游走于各个国家的莱尔来说司空见惯,应付起来也并不困难。

    他微微拿出绅士和贵族的派头,这在很多地方非常好使。因为这是那些混迹于市井的贩夫走卒们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度。贸然得罪贵族,哪怕是别国的,也要做好举家搬迁的准备。要知道贵族守则的第一条既写着:“贵族在非贵族面前要互相维护对方的利益,不分国籍”。

    而情况正如他所预料,当自己带着些许漫不经心又略微生气的话语出口时,周围站着的人群中,不少色厉内荏的人相互看了看之后又扶着桌子缓缓的坐了下去。

    当然,这种方法只能针对那些头脑清醒且有家有室的人。而对于像安德森这样灵魂正在被酒精蹂躏的醉鬼来说,他甚至觉得这是挑衅,这是珐国人对于夏丹的又一次武力征服,就在这间小小的酒吧里。

    “恶心的珐国佬,卑贱的被殖民者,背后捅刀子的低劣品种”,安德森把酒杯重重的顿在桌子上后,每吐出一个字就扒拉开一张桌椅,犹如一头发怒的公牛般径直向着莱尔撞过去。

    当最后一个字出口,他刚好一把揪住莱尔胸前的衣领,将对方略微发黄的白色衬衣领口揉作一团并稍微往上提了提,致使莱尔双脚不得不微微垫了起来。

    “滚——出——去,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做,我会让你知道我的牛角盔有多么的锋利。它会刺破你的肚子和大肠,让你拖着你那恶心的肠子继续你的流浪生涯直到野狗将其分食干净”。

    莱尔微微偏头避开了安德森泛着劣质啤酒味的臭嘴,右手不慌不忙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方竖条纹方巾,然后在额头上擦了擦。

    而他的左手在安德森身边平举,一道微弱的光芒闪过之后,一本带着玄妙花纹的书籍凭空出现在莱尔的手上。书皮呈棕红色,中间部位略微凹陷处镶嵌着一枚六棱徽章,徽章为多层结构,最上面一层的上下两部分分别雕刻着一只灵动的眼睛和血红的嘴巴。而眼睛和嘴巴的部分在中间用向左的银白色斜线做了分割。

    徽章在莱尔拿出书籍的两秒钟内忽然凌空飞起,然后犹如一道流星般直直的冲进了莱尔的脑门正中。

    霎那间,一副若隐若现的银白色城邦虚影②在莱尔背后显现出来。

    放眼望去,这城邦亭阁林立,错落有致,仿佛一座真正的城市。

    城市里的每一座建筑上都镶嵌着不同的徽章,他们有的是两层小楼的平顶房子,有的是带有圆形招牌的小酒馆,但大多都比较矮小和简陋。

    除此以外,那里还有市政厅,教堂,码头和马厩,以及所有你能想象到的建筑物。

    而此时,一座门前立着六根圆柱,形如剧场,墙上镶嵌着与书籍封面一模一样徽章的建筑却显得尤其明亮而真实,甚至放出朦朦的荧光,将其它建筑的光芒都掩盖了下去,让它们显得特别虚幻。

    “松手吧,在你犯下更大的罪行之前,贝拉尔③的尊严不容侵犯”。莱尔突然用一种怪里怪气的舞台剧腔调大声呵斥道。

    但荒谬的是,刚刚还暴怒不已的安德森却好像突然被人用棒子在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似的,整个人怔在原地,而揪着莱尔衣领的手又好像摸到一条毒蛇的鳞片一样闪电般的收了回来。

    “呼——”,这是一长串倒抽冷气的呼吸声,它来自在坐的每一位顾客。

    “你……您是一位……不凡者”?一条腿的卡尔在吧台旁瑟缩着问道。

    莱尔拉了拉衣服下摆,好整以暇的拉过来一条酒吧里常见的高脚木凳坐了上去,并顺手将手提箱和雨伞放在脚边,长款风衣则被他搭在吧台上。

    “除此以外我还是一位贵族”。

    卡尔圆睁着眼木纳的点了点头。

    “做为刚才你酒吧客人对我无理冒犯的赔偿,你不应该有所表示吗”?

    卡尔眼中泛出一丝羞愧的神情:“是的,我想……呃,一个波傍可以吗?那是我能拿出的全部了”。

    “当然,这足以安抚我惶恐的心理。但是你看,我的衬衫……”

    说着莱尔指了指自己略有褶皱的衬衣领口。

    “你觉得一位绅士会穿一件有明显褶皱的衬衫吗?”

    “我想不会的”,卡尔毫不犹豫的回答到,尽管他从来没有穿过丝质衬衫。

    “而我这件衬衫它来自于我们光荣的‘佛科斯’家族第五代家主,我的爷爷,尊贵的赫伯特.佛科斯爵士。它不仅意义非凡,而且材质精良,做工更是无与伦比。你看看这领花,看看这袖口,无一不彰显着贵族气质。但现在,一切都被你的客人给毁了你知道吗”?!莱尔一脸平淡的说着义愤填膺的话,却好像连声线都不舍得起伏,仿佛在例行公事。

    卡尔的心情随着对方的话语声而起伏:“那可真是太糟糕了,这衬衫的地位恐怕比我的性命更重要,我愿意在原来的基础上再赔偿您一个波傍,以表达我对赫伯特爵士的歉意,请您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只能关闭酒吧,然后去当一名浑身散发着腐烂水藻恶臭的海民了,那是对我最大的惩罚,因为我只有一条腿。”卡尔的表情渐渐变得激动起来,哪怕他一眼就能看见衬衣领花处已经脱开犹如海底水藻般飘荡的一条条丝线和印在第一个扣眼处来自邻镇某三流服装店的标识。可那又怎么样?

    “好吧,我想,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做为对你良好态度的肯定,我将给予你请我在你的酒吧里喝一杯的资格,至于你……”

    后面三个字莱尔是冲着安德森说的。

    他转头看了看瑟缩在旁边,这位满身泥灰的普通人。如果说对卡尔的敲诈只是顺手为之,那对于安德森这样冒犯贵族尊严的人,施以惩戒则是非常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