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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向鹰国(1)

    “我的真名叫‘托比亚斯’,来自很远的地方,你们几乎无法抵达。我曾经是那里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员。”维克多用碗里的水稍微润了润嗓子之后说到。

    “那…………我的儿子现在在哪里,他是否还活着”?听得出来,安德森问出这个问题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

    “很抱歉安德森先生,我能来到这里的前提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就是你嘴里的‘维克多’,他已经死亡了,否则我不可能强行占据他的身体,事实上连我本人也并不清楚造成这一切的原因”。

    虽然从理智上安德森早就想到了这种结局,但侥幸心理最终还是战胜了理智,以至于让他不由自主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可是当听到维克多的回答时,一种源于血脉的冲动还是在一瞬间烧光了安德森的脑子。

    他“噔”的一下从床上跳下地来,一把提起维克多,用带着厚厚老茧的拳头狠狠的砸在维克多的左脸上。

    而维克多并没有反抗,趔趄着一屁股跌倒在地上。他略显白皙的脸庞顿时像吹胀的气球一般快速鼓了起来,嘴角还挂着血丝。

    安德森没有停手,拳头雨点般落下砸在维克多身上,好似要将所有的怒火通通倾泻出来。

    “对,对,对,就是这样。可惜今天家里唯一的酒瓶子让我给扔了,否则你还可以像砸那个可怜女人一样,用酒瓶子砸我。”维克多大声说到。

    终于,安德森举起的拳头没有再砸下去。他“呼呼”的喘着粗气,身体一高一低的起伏着,眼睛瞪得有苹果一样大,也像苹果一样红红的,下眼睑上挂着的泪珠混合着泥灰,显得有点浑浊。

    “尊敬的安德森先生,如果你没听清楚我刚才说的话,那我可以再说一遍……”,维克多(为方便行文,这里依然用这个名字称呼,包括以后也是)重新回到餐桌边的椅子上坐直了身体,并用手拭去了嘴角的血迹。

    “我能来到这里唯一的途径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已经死了,如果你的记忆真的出现了偏差,我很乐意帮你回忆起他死去的那个夜晚你在干什么。

    是的没错,你就像平常一样,在卡尔的酒吧里一直呆到晚上半夜才回来。而回来之后你又干了什么呢?倒头就睡。这就是你,安德森,一个差劲到极点的父亲。”维克多用肿胀的眼睛,平淡的看着安德森,他想这个男人可能早就无可救药了。

    “不,不要再说了。我求求你,不要让我再回忆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塞西莉走了,黑死病没有怜悯她是一个孩子的母亲,现在,连维克多也走了,我甚至不知道是什么夺去了他的生命……”。

    “他死于饥寒交迫。”维克多打断了安德森。

    “不,你根本就不明白,其实,那个时候他已经病入膏肓了。我每天干着最低贱的工作,拿着最微薄的工资。即便我早就已经看出来维克多身患重病,但我根本就没有钱医治他”。安德森张牙舞爪的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烛光映衬着他的影子,在墙上投射出一片狰狞。

    “你根本不明白那种剜心的痛,我害怕带他去看医生,仿佛只要不去医院,他就是个健康的孩子。所以,我怕知道他真的有病,而我却无能为力。我甚至一直在自我欺骗,想着他只是由于吃的太少且没有营养,导致了身体瘦弱而已。但这种自我欺骗在夜深人静时总是像恶鬼的利爪,在一遍一遍的把我的心脏从胸腔里拉出来又塞回去。”说到这里,安德森低垂着头并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在床边慢慢蹲了下来,仿佛心脏真的要被拉扯出来一样。他的表情显得既狰狞又悲愤。

    “那些大人物们每次上台执政前总是说要改善底层劳工的生存状况以此来博得支持率,但这么多年了,我看不到哪怕任何一丁点微小的改善。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可怜的维克多就要在那张散发着冰冷和绝望的坚硬木板床上死去了吗?不,我什么都知道,只是我害怕去面对而已,我不能看着他死在我的面前,所以我去了酒吧。除了用酒精麻醉我的脑子,我想不出任何不想起维克多那可怜脸庞的办法。

    可是当我怀着悲痛欲绝的心情打算回来替他收尸时,我却在床上听到了你微弱的呼吸声。当时我惊讶不已,心里祈祷着上帝可能会眷顾我可怜的维克多。”安德森抬起了低垂的头颅,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仿佛行走在沙漠的旅人看见了绿洲。

    “不过老实说,对此我并没有抱太多的希望。多活一天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我来说都是折磨。

    我以为他的呼吸会在夜里慢慢停止,所以我几乎一夜未睡,一直倾听着那似有似无的呼吸声,直到黑夜和酒精彻底淹没我的意识。

    可是当我第二天看见你从床上坐起来时,你真的把我吓坏了。我必须非常用力才能克制住激动的心情和心里的诧异。但不管怎么说,你熬过来了,脸色虽然还略显苍白,但呼吸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有力。

    我必要感谢上帝,以所有我能想到的方式。但当务之急是我必须搞到一笔钱,用来给你买点吃的,好让你尽快恢复体力,所以我得尽快回到码头上去。”

    “那你当天怎么不给他吃东西呢,也没有厚厚的被子,只有一条破破烂烂的床单”。维克多疑惑的问道。

    “你以为那天晚上我为什么回来得那么晚?我是害怕看见他临死之前的样子。死人需要食物吗?死人需要被子吗?

    我原本打算是在没有人的夜晚,将维克多悄悄的埋掉,而那条破破烂烂的床单就是他最后的衣裳。否则呢?让他将家里唯一的被子带进坟墓里去吗。”安德森用带着血丝的双眼瞪着维克多,他的神情显得愤怒而哀伤。

    “可是慢慢的我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了。从口味的偏好到对干净整洁的执着,从‘酒鬼安德森’到父亲这一称呼的改变。包括我从来没有教过你任何字,但是你却把赚的钱用来购买了大量连我也看不懂的书。起初我在想是不是在你临死之前,上帝对你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但直到我发现屋里渐渐的多了很多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虫子之后我才确信你不再是我熟悉的维克多了。

    因为我记忆里的维克多他不是这样的,尽管他并不惧怕虫子,但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我清楚的知道他并没有和恶心的虫子做朋友的兴趣”。

    “还记得我花掉整整一周酒钱换来的塔尔缇娜①吗?上面沾满了肉汁和奶酪,还有翠绿的蔬菜,甚至是鹅肝屑。当我兴奋的回到家想看到你望着那块沾满油脂的塔尔缇娜狂喜时,你却对我说应该再适当放一些洋葱丁,这样即便是再简陋的塔尔缇娜也会变得非常好吃。可是我完全可以确定你从来没有吃过塔尔缇娜,那你是怎么知道它如何做才会好吃的呢?

    直到后来,大概你也知道我识破了你不是我的维克多,就开始越发的肆无忌惮了起来。就在屋里,在我的窗下摆弄你那些恶心的虫子,我真他妈受够了。”安德森开始抑制不住的咆哮起来,就像刚刚喝醉酒那样。

    “我原本就没有想要瞒着你。”维克多端着渐渐冰冷的碗喝了一口,低垂着头喃喃自语道:

    “你儿子的灵魂最后离开之前曾拜托我要好好照顾你。我既借用了他的身体,当然应该满足他的愿望,更何况是遗愿。

    虽然做为一个图书管理员,我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照顾一个完全不会魔法,连基础知识都不了解,只能每天奔波于码头和酒吧,靠体力谋生来养活自己和孩子的成年人,我甚至需要学习如何在不使用魔法的情况下将炉火点燃这种事情。但是我依然这样做了,也或许是因为初来乍到,确实不知应该何去何从”。

    此时,维克多端着还剩下一小点儿水的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慢跺着步子走向安德森。那张十几岁的幼稚脸庞上充满着落寞与悲伤。

    “你以为我喜欢从充满光鲜亮丽,美味食物和干净床铺的故乡来到这个充斥着恶心鸟粪和遍地都是酒鬼们的呕吐物的欧塞登吗?我想没谁会喜欢的。如果我能找到回去的路,哪怕一秒钟我也不想多呆。

    但现实就是这样,自从来到这里不久我就已经意识到,在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不可能离开这个地方,所以我疯狂的学习你们这里的知识,学习你们的交际,学习你们的各个方面甚至是烹饪,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那一丝丝回家的可能性罢了,哪怕这种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回去”?安德森神情带着疑惑,眼睛朝平时放酒的橱柜望去,那里空空如也。

    维克多将餐桌上那个碗里的水重新倒进水壶里,右手平举时,魔法书已经静静的躺在他手里。下午看到的那枚形似圣诞树的徽章已经隐去,被一枚酒桶里插着谷穗的徽章取而代之。

    背后城邦虚影浮现,一阵蓝光过后,面前的汤碗里尽然凭空冒出一些带着气泡的水来。

    “生命48.61%,死气22.35%,沉重29.04%,这是蓝鲸酒吧的蛤蜊酒,我看到很多人都在喝它,只是这里少了长生菊,味道已经大不如前了。

    以前每次当我经过那里时,贝利家的狗总是蹲在门边,等待着从门缝里扔出来的炸鱼排骨头”。维克多将盛着酒的碗递给了安德森。

    他看了看碗里的饮料,又看了看维克多,最终还是接过来,咕咚咕咚的一口就喝了下去。

    “嗝……,呼……”,等把手里的空碗平稳放在油腻餐桌上之后,安德森眼里对维克多的怨恨和惧怕才真正的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