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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听不见的声音

    江小白早在把叶添添的卷子什么都弄好之后就走了。

    她走过过道的时候还有点小心翼翼,怕蹭到超出桌子边缘的卷纸,等到走出教室门后就全变了,流光而不溢彩的服装出现在她身上,军刀被她指尖一抵,微微抽出一点,露出一线月亮似的雪亮寒光。

    何止就站在教室门口对面等她,半靠在凸起的墙面上,见她出来了,只是微微抬一抬头,帽檐下露出一双眼,两颗暗沉无光的黑暗瞳眸,如寒夜,如深潭。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中间距离不过两步,江小白慢慢抽出刀身,刀锋在昏暗的走廊中仍旧有着光,像一滴雨珠从上至下地流淌,直到刀柄。

    当她平举起时,不远不近,不高不矮,距离何止胸膛只剩一寸。

    停顿一秒,迅疾下落。

    这一落,就像是发令枪,两个人同时动作,一眨眼的功夫走廊里就没了人影,只有刀光的残影缓缓落地。

    他们从走廊,到楼梯;从室内,到室外;从房顶,到树梢;从地面,到空中。

    目之所及,全不见人,只有微微的残影,残影中偶然漏出一点白光,有时只是破开空气,有风声呼啸,看却看不出什么,非要眯起眼睛,细细观察,才看得到雨滴的轨迹有所改变。

    有时却掀起积水,飞溅如海浪,哗的一声,又哗的一声,一直扑到三楼去,把雨水的痕迹洗干净,又留下新的。

    有时阴云为此而破开,天际露出一线狭窄的破痕,一重一重深过去,厚而重的云朵里露出锋利的太阳金光,割裂了日出与阴雨,出现太阳下下着暴雨的奇景。

    而这一切又都只是转眼之间。

    是偶然。

    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如狂风中的柳絮,东飘西荡,不沾尘土,仿佛是为了炫技,又仿佛是为了安全,不愿意碰到一丝人间的事物,怕伤了什么,而侧面展示出自己的掌控力稍有差距。

    有无穷尽的水中的生物,从不知何处而来,往明确目标而去,因为潜藏在污水之中而不易被发现,穿过校门宽大的栏杆,游进已经被埋在水位线下的教学楼大厅,渐渐显露出真容,或蛇或鼠,一切两栖类的动物成了最佳选择,而不用追踪他们是否真的会存在于大城市,抑或即使存在,又真的有这么多吗?

    它们无视了教学楼四周的结界禁制,旁若无人地顺着楼梯爬上去,爬过一节,又一节,突然碰到点什么,空气中有一线火光,自它们脚下生起,倏忽间燃遍全身,还来不及看清火势走向,甚至于还看不清火焰是否燃起,它们已经成了一动不能动的焦炭;继而被看不见的东西碰了一下,化成飞灰,想怎么动,就怎么动。

    **月趴在二楼栏杆上往下看,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木质栏杆上游移,笑眯眯地对看不见任何人或者物的半空说:"不行的哦,这样是不行的哦,就算滨江区被你们夺走了我也不会走的,死心吧。"

    说着说着,她凝视住一点:"指望何生也是不行的,苍苍一直在等她呢。"

    雨没有停止过,也没有减小过,而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盛夏里出现了冰雹,砸在玻璃上,邦邦,咣咣,砰砰,当当,急了一时,又缓了一时,咚,咚,叮,叮,啪,啪。

    天地间一片白茫,刀光就越发不显,但带着黑色的两团影却多了些能被目光抓住的机会,一忽儿向东,一忽儿向西,一忽儿上天,一忽儿入地,于是有时雨水在半空中就被劈成两半,有时砸在什么东西上迸成无数碎片,有时得以顺利与地上的大军汇聚在在一起,却在下一秒就被旋搅成漩涡。

    你常常听得到刀刃碰撞的声音,然而这声音来的太过频繁,每一秒都响起数百声,因而过不了多久,你就忘却了这声音,沉浸了这声音,将它当做睡眠时的上课声,困倦时的蝉鸣声,堵车时的鸣笛声。

    你忘却了,沉浸了,像忘却呼吸,沉浸空气。

    但也是这声音,它有时又会突然消失,突然中断,让你一愣。

    那时只有穿梭的声音,衣服摩擦过去,但它们都太微弱,被更加喧嚣的雨声掩埋,像瀑布后的水帘洞,你听不见。

    送出的刀锋被躲开,紧接着又要躲开袭来的对方的刀锋,不能碰撞,不能抵御,像无言的许诺,或天然的契合,本生的约定,抑不需说明的心知肚明。

    你听不见。

    异样的金属碰撞声,有时穿插在繁杂缭乱的刀锋碰撞中,叮的一声轻响,是碰到了胸前的铜制纽扣,吱的一声扭曲的鸣,是刮过帽上的金制徽章,但这时候太少,又太轻,一般人又发觉不出与平常的碰撞声有什么区别,又被雨水的刷刷刷,以及冰雹的咣咣咣,压下去了。

    你听不见。

    细微的喘息声,有时是因为疲累,有时是因为猛然的躲避,有时是因为略占上风,这一切的呼吸有所变化,但细微到无法察觉,每一处想不到可以躲避的地方都可以躲避,每一个看上去无法迎击的动作都可以迎击,每一丝理论上不能攻击的偷袭都可以偷袭,每一式考虑时不会变化的招式都可以变化,于是呼吸也跟着,急促,迟缓,轻浅,深重。

    你听不见。

    蛇鼠们从水中爬出来,在地上留下蜿蜒的水迹,抖落身上的水渍,窸窸窣窣爬上楼梯,被火焰点燃,灼烧,变成焦炭,继而灰烬,但相比起外面的铿锵铮鸣之声又显得那样微弱。

    你听不见。

    天台上出现两个人,雨水落到他们身上又被弹开,变成更细碎的一滴,一滴,终于殊途同归,与它的兄弟们再次团聚,相对站立的两个人露出轻轻的微笑,做出行礼的姿势,然而微笑无声,雨落无异,行礼无息。

    你听不见。

    凌苍苍站在这边,何生站在那边,他们之间隔着一场雨,每个人的微笑都真诚又疏离。

    他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这是不行的。"

    他的声音,是那么正式,严肃,但隔着一道雨帘,数尺阴云,千丈高天,你还是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