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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山有乔木

    虎,是什么?

    抛除这些各族各国各不相同的名称,他们是同一种生物,有共同的体貌,特征,生活方式,但在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地区那里,他们有不同的名字。

    他们可以是"老虎",可以是"阿姆巴",可以是"於菟",也可以是"tasha",或其他名称,但归根究底,都是同一种,甚至同一只动物罢了。

    因为名字的不同,就是不同动物了吗?

    阿莉斯曾经说过吧,世上只有一个太阳,每个民族却都有自己的太阳神,难道真的世界上会有这么多不同的神灵,在统治着同一个太阳吗?

    不,不是的,世界上只有一个太阳,也只有一个太阳神,但他是谁,是什么样子,有什么职能,有什么故事,那些都是人类的自我想象,自我创造,无从得知,无从查证,我说而我信,那么他即成为神。

    这只是一种意识共同体罢了。

    中国的羲和也好,希腊的阿波罗也罢,埃及的拉也罢,日本的天照也罢——都只是太阳神。

    每一个有具体名称的太阳神都只是真正的、整体的、统一的"太阳神"这一形象的某一方面,某一侧面,人们摘取其一,用自己的想法加以加工、制作、打磨、扬弃,掺杂各族的文化与意识,创作出独属于自己民族的"太阳神"。

    这样出现的"神",是人类的产物,是被动的被构建出来的神灵,而不是真正的"神灵"。

    他盯着那只老虎,老虎盯着他,瞳孔中的暗黄金色渐渐扩大,如日中天,于是那满天的灰白云朵也散开了,从中泻下太阳的色泽,明亮,锐利,扫除一切阴云晦雾,在迷障中刺破一个大洞,从中伸出一只巨大的手。

    叶添添也被太阳的光芒刺得无法直视,不得不眯起眼睛,只能看到一个手的轮廓渐渐放大,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只手是朝着他来的。

    朝着他?!

    他下意识就想跑,但那只手于他,就像人手之于蚂蚁,而他显然又还远远没有蚂蚁的灵活和迅速,因此不过几秒时间,那只手就已经伸到了他面前。

    这样,在距离拉近,太阳的光芒又被遮挡的情况下,那只手的形貌就清楚展现在他面前了。

    不像一只正常的手——这意思是说,除了轮廓是一只手的轮廓之外,它的任何一方面都与正常人类的手截然不同。

    它的颜色是黑白交杂的——一道黑,一道白,黑色杂乱无章,白色倒整整齐齐,有时宽有时窄的一道一道——表面也并不平整,常常有翻起的地方,远处看着以为是皮破了,离近了才知道是一张一张的书页,在山风的吹拂下不断翻动。

    这是一只由书构成的手。

    太大了,也太近了,那上面的书密密匝匝,层层叠叠,一本连着一本,一册叠着一册,有翻开的,也有合拢的,有叶添添认识的文字,也有他不认识的文字,各种各样,应有尽有,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这算什么?

    叶添添心中有一种荒唐感,他一直喜欢看书,学习当然也不能不看书,所以现在是要用书来杀死他吗?理由呢?

    那只手摧枯拉朽,势如破竹,一切挡在它前方的东西,山石也好,树木也好,全都被推倒了,捏碎了,它靠近,如捉一只小鸡般轻而易举地将叶添添握在掌心,五指慢慢收紧。

    叶添添闻到了那种味道,很熟悉的,武罗很讨厌的,油墨印在书页上的味道,就在他鼻端,太近了,太多了,熏得他想吐。

    他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伴着咯噔咔嚓的节奏,吱吱吱地扭曲着,鲜血流下来,先是一滴,后是两滴,紧接着越来越多,由点连线,又从一条虚线,哗哗流淌下去。

    他觉出痛来——和之前那几次还不一样,那几次虽然也痛,但还可以忍受,火焰烧灼也好,巨石碾碎也罢,他的意识是清醒的,疼痛刺激着他,让他痛苦,但就像骨折或者崴脚,他还能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他的精神是好好的,他知道该如何处理,知道下一步是什么。

    现在,不一样了。

    他才知道何生要求握着他的手是为什么——他之前每次死去又重生,左手总是空缺,齐手腕的地方一条白线,断口笼一层微蒙白光——她在平分他的痛苦。

    他能接受,尽管痛苦,但还能承受,那是因为痛苦被削弱一半,另一半由她担负,而现在,他是完整的。

    完完整整一个人,从头,到脚,从手,到身。

    他的痛苦因之也增加,也全面,也完整,鲜血流成一条小溪,他的身体细到人类不可能有,骨骼变了形,内脏出了血,破裂的地方冒出许多绿色的嫩芽,像春天的植物,想要将那些破口修补起来,但结果只是补了此处,又破了彼处。

    那只手没有所属者,就只是单纯的一只手,当然也没有任何情感波动,更不要说说一句话来解释他现在为何会面临此种情境。

    它只是不断缩紧,指尖掐进掌心,一寸,一分,一毫,指缝中滴落出鲜血,后来又慢慢断流——不是因为血已流尽,而是因为握得太紧,以至于连液体也无法通过。

    随着叶添添意识的模糊,他已经痛到连**也发不出来,江小白之所以那样劝阻他别来,原因也已经展示的很明白——他是真的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而死亡,还不仅仅只是身体上的痛苦。

    棕色的、土黄色的、黑色的、绿色的光点从他身体里散落,像有具体形体的玻璃弹珠,滚落得满地都是,甚至发出跳动的声音,从山巅滚到谷底。

    何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下面,伸手去捡拾地上的血迹,那些流淌的粘稠的鲜红的液体,在她手里像变成小珠子,一粒一粒,握在她掌心。

    山风呼啸。

    从遥远的那一端,到近处的这一端,再穿越过去,到另外的遥远一端。

    树木在其中摇晃着。

    摇摆的、摩擦的树木的声音,交杂着小珠子掉落的声音,一粒,一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