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清水无味墨有香 虎兕相逢拔剑时（上）
南宫墨就这般，坐在床沿，凝望着云枫，眼神怔怔。
少年则眼观鼻，鼻观心，心如止水，最后道法自然。
总之，没人出言，满屋沉寂。
“我知道枫哥儿，如今灵觉尚存，暂时一个人生活，也是可以的。”半响之后，她才幽幽开口：
“不过开启灵觉，也需要消耗了本源，来做支撑。你思海神宫里，残余的灵元，本就不多。虽然平日见你，从不肯多动用一分。但毕竟是道途隔绝，无源之水再怎么节省，也该有用完的时候。”
“那么枫哥儿，你可曾想过，那时间会有多长？十年？二十年？总之不会是一辈子。等到本源耗尽，灵觉自然也作废了，到了那时，你也是垂垂老矣，又瞎如夜蝠，要不要有人在身前，照顾一二？”
“你再想想，凭你现在这般模样，除了我，还有哪家姑娘看得上你？”南宫墨眼神有些执拗，也不怕这一番话伤了少年自尊。
毕竟，她的枫哥儿，从不曾因为所谓虚荣，反感过真心待他的人。
虽然云枫很想辩驳，他还不至于现在就要开始，为着几十年之后的事情操心。但看过少女脸色，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没敢出声。
他只是沉默，顷刻之后才闷闷的开口：
“先给我看看你的手，再让长欢拿些膏药来，我替你敷上吧。”
“原来枫哥儿，也是会关心小妹的，还以为真是跟姑姑说的一样，木头一根。”女子脸上有了笑意，却也乖乖伸过手来。
毕竟她亦是常年习剑，指节受伤很是常见，想来抹过退瘀消肿的药膏，也该无甚大碍。
看着少年抓了玉手，认真擦药的样子，她眼神有些痴迷。
还有指节上，传来的温润触感，让女子突然动了些小小心思。
于是在少年去找来纱巾，想要给她裹上患处的时候，却见南宫墨躺在床榻上，不知何时踢了绣鞋，只着罗袜，踩在绣床边缘。
那雪白双足，便坦然出现在云枫视线中，纵然隔了层罗袜薄纱，涂了妃色的玉趾，依然粒粒分明，清晰可见。
那是怎样的，娇艳妩媚？
豆蔻嫩藕芽，点点粉黛妍。
云枫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忙再次起身，去小桌处拿过杯盏，倒了冷茶，连连喝下几杯。
转头却见少女，已经坐在床榻上，用纤纤玉手，环抱了双膝，似笑非笑的看来。
“这天时，当真是闷热得紧。”云枫似自言自语，只是杯中茶水，又是一饮而尽。
直到心中那股无名火焰，熄灭得差不多了，他才回到原处，老老实实的坐下。
奈何佳人，偏偏不肯就此放过。
于是南宫墨一手撑着脸颊，倚了床栏，身形前倾过来。
“枫哥儿若是想，现在就要了小妹身子，我可以的。”她几乎是贴陇云枫耳侧，轻轻吐言。
丽人的俏脸，此时离云枫极近，少年甚至都能感到，带了她体温的吐息。
“大白天的，墨妹你就这样说疯话，也不怕惹人笑话。”云枫好气又好笑，伸手抓了女子小手，轻轻裹上纱巾。
“那就等到晚上？”少女躺回原样，歪了头问。
“其实这里隔音很好的，白天也不怕。”她越发大胆。
直到云枫狼狈得红了脸，才忍不住扑哧一笑。
“没有明媒正娶，就想要睡我，枫哥儿你瞎想什么呢？”
“你是知道我的，从小就有择床的习惯，昨夜实在是没能睡好，今儿又起得早了些。。。”少女斜斜躺了身姿，眼眸微阖，声音有些慵懒。
只见她伸直了修长细腿，将穿了罗袜的双足，轻轻搭在云枫膝上。
“乘着歇会，替我捏捏脚吧。”她闭着眼说。
。。。。。。
于是小屋中，少女安静的闭目休憩，少年抿唇，轻手揉捏，彼此无声。
直到过午时分，南宫墨才是抽过双足，穿了绣鞋，唤来小筑侍女。
宴席很快备好，琳琅满目的菜色，几乎布满小桌，云枫也是借机，狠狠弥补过先前的遗憾。
不愧是一盘小菜，也要几大枚银元的雅舍贵地。哪怕少年闻识不存，珍味吃进嘴里的口感，也比书院食舍的菜肴，好上许多。
更不须提那老城小巷的‘红油馄饨’。
所以他吃的很香。
“没几日便是姑父寿辰，枫哥儿可是打算过回去？毕竟也是这么多年，一直看着你长大的人。”佳人停了手中竹箸，拿过锦帕轻轻拭唇。
她吃的极少，只顾是看着边上，毫无形象的少年，正大快朵颐，风扫残云。
听了南宫墨的话，他亦是只轻笑一声，手上动作丝毫不停。
“大概你还是，因为姑姑的事情，恨着他，可人已经没了这么多年，他也未曾续弦再娶，足见心里是深爱着姑姑的，所以。。。”南宫墨这般直爽的女子，此时也有些犹豫。
“墨妹你想多了，我从未怨怼过他。实际上，如果非要说起对错，甚至该是他恨透了，我和娘亲的吧。”云枫声音温和，却是连连摇头，面容苦涩。
“倒是忘了问你，一年多不见，观世之路，走的怎样了？”他打断少女的疑虑，生生转移过话题。
“还能怎么样，也算是各种方法都试过，枫哥儿你当年写的笔录，也是仔细看了几遍。偏总是离着圆满，还差一步。”南宫墨轻轻的开口，有些愁眉不展。
“毕竟你年纪还小，不要太过着急，在我们书院，最快的记录，也是冠笄礼过后，才能识路圆满的。”云枫安慰。
但他又想起了另一个，堪称人间绝色的女子，似乎也是还未上笄的年龄，已在着手准备聚灵。
不过她毕竟是来自中土，又是世家豪门出身，算不得纯粹的谪星学子，甚至都不是南泽国人，自然是不算数的。
却不料南宫墨冷哼一声。
“枫哥儿怕是忘记了，不说我这般年纪，两路齐行尚不通达。有人可是扎鬓之前，就已经五路圆满，聚灵功成的！”少女怒嗔：
“难道我就比你，差这么远吗？”
但她接着，眉眼间泛了愁色。
“枫哥儿这样的人物，小妹自然是比不了的。记得那会儿，你可是很骄傲的人呢。连授课夫子拿了书，都要反复研究的玄奥章节，到了你那里，一眼就能看得明白。”
“不光是研读道典，练剑也是如此，不管多么繁复的招式。你也总是，两三下就拆的通透！”
她低低叹息：
“那时候的你，是走到哪里，都要光芒四射的天骄啊！连泽京嫡脉，一向眼高于顶的族老，也要亲自接了你去，动用极其珍稀的血脉灵火，为你筑身。”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你自泽京归来，一切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少女突然捂了脸，低低呜咽。
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指缝，沿了少女脸颊滚落。
“一身道脉毁了，眼瞳也没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问姑姑，问你，都不肯说。”
“家里的下人，也各种流言，还有人说你根本不是，南宫家的血脉，污言姑母曾在外面。。。我只好打断了那人双腿。”
“可还是止不住有人，喜欢乱嚼舌根，我只能下了狠手，把不知几多条腿，尽数打断了去，才让丫鬟仆役们，学会闭嘴。现如今，连长欢那样，自小跟着我的孩子，见了我生气，都要腿软。”
“你们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说是怕我多想。却不知道，我有多想替你们分担些。。。”
她再说不出话，只是泣不成声。
“也罢，你如今也这么大了，确实不该什么事情，都要瞒着你。”云枫默默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少女身后，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
他又想了想，才斟酌着开口：
“其实从来没有什么流言，下人们说过的事情，应该都是真的。这也是为什么，我找不出任何理由，去试着仇恨的原因。”
记忆又回到那时，本不愿再提及的过往。
“世间灵火，都是天地自行生成，聚散如风，也根本无法保存携带，所以南宫世家传承的，《诸因十奢观焰录》秘典，尚未有人到过最高境界。”
“连那身份神秘，从未有过明文记载的南宫老祖，就是留下典籍的人。。。究竟有没有功法大成，也是不知。”
“直到后来，家族有人去了中土道院，请观天客指点，寻遍十万火山地，得到一处诞生过灵焰的玄岩，再用了秘法，以心血祭炼，辅佐各种至宝，才将玄岩残存的火星点燃。”
“每一位南宫后裔，成为高境道修的，总会在坐化时，投身其中，将那束火苗，一点点培育至今，才有了那南宫秘地，世代传承的七彩灵焰。”
“虽然血脉灵火，比起真正的天地灵火，远远不及。但总归是让人能看到，完善奢因的一丝希望。”
“所以每一代，都会抉了最优秀的后辈，试着容纳灵火。成功筑身的人，便被家族倾力培养，成为世家砥柱。待到老去，道途无望，便又归来秘地，重复上一辈做过的事情。”
“当初我在那里，熔炼灵焰的事情，本来很是顺利，毕竟先辈们早就摸透了，其中的每一个步骤，怎么也不会有太大差错。”
“可谁想！到了最后的关头，那七彩灵焰，竟是与我自身血脉，彼此排斥！‘
“虽然灵焰无言，但我分明能感觉到，它在强烈的抗拒着我。南宫血脉与我，根本不是同源！”
“若是尝试不成，就此离开，也不会沦落如此地步，可惜我毕竟是，有些不甘心的。”
“于是试过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后灵焰暴乱，道脉点燃，思海神宫，焚烧成一片废墟。”
“所以从泽京回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娘亲也因为这事，身染沉疴，短短几年，便是去了。而那个不知道，该如何去称呼的人啊！”云枫苦笑摇头，连连叹气。
“至爱之人的背叛，是何等打击？引以为傲的儿子，竟是别人血脉。堂堂的世家旁脉，族辈过万的掌事人，成了众口相传的笑话。他的愤怒，又该找谁发泄呢？”
“我又怎么能去恨他？”
。。。。。。。
其实这么多年，少女也多少知道个大概。因此，此时她并未太过惊讶，听了云枫亲口诉说，只是心中大石，终于落地而已。
“那，我们就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了？”南宫墨突然有些欣喜，甚至喊出声来：
“等以后怀了你的孩子，再也不用担心，是个天生痴傻！”
她竟是舒了口气，一脸侥幸的模样。
“你！”云枫只觉头疼欲裂。
好好的小妹，哪里都很不错，就是性子太过执拗，偏生还各种口无遮掩。
“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偷看你洗浴，被抓了现行，然后狠狠揍了我一顿屁股？”南宫墨突然转移了话题。
“多少年的事情了，你还记得那么清楚？”提起尴尬旧事，云枫有些不自在。
微咳几声掩饰过，他又小声嘀咕：
“再说那会只是吓吓你，哪有真的用力？”
“小妹不是在跟你算账，只是要提醒一下枫哥儿，还记不记得当时，你亲口说过的话。”南宫墨笑得很开心，皓齿微露：
“那会儿，有人指着我说，‘就你这小不丁点的，我能揍十个。’然后叫我要乖一点。”
晃了晃粉拳，少女狡黠如狐：
“现在，我也要告诉你，枫哥儿，你这样的，我也能打十个哦！”
“所以现在，不管我说什么，你也要乖乖听话。”
“墨妹你真是。。。要知道，我虽然灵元所剩不多，和你对剑，只怕用不了三招两式！”沉默半响，云枫才开口出言。
却见少女惊讶捂嘴。
“枫哥儿，和自家妹子打闹，也好意思动用灵元的？”她说。
。。。。。。
“墨妹你这又是何必，既然我与南宫世家，并无关联。族中哪里可能记得，要托你给我捎来学资？”
“你的月例，也是有数的。素日修行，各处都要花费，不能为了我去节省。”
看着桌上沉甸甸的荷包，云枫微微叹气。
“你不愿意回去也就算了，我也不好为难。只是祈思节就在近前。。。这点灵药银元，你一定要收下，也好给姑姑，烧些香烛冥纸，替我尽尽心意。”
少女微微低声，从来执拗的眼神，也有一丝哀求。
“我替娘亲，谢过墨妹。”沉默半响，云枫才拿过荷包，收入袖中。
他本不是顽固的人，也不愿伤了，小妹的一片真心。
见到云枫收下荷包，南宫墨也有些欣喜。转身又去不知哪里，取了包裹过来。
“都是些衣衫鞋袜，其中那件月白衫袍，是我寻了上好的料子，亲手做的，只是我女红不大好，所以又替你买了几套。”
“我做的那身，你就搁一个人的时候试试，在外面还是不要穿了。”南宫墨一手整理着包裹，嘴里絮絮叨叨。
“诺，先去换一套，看看合不合适。你看你这身素袍子，都浆洗过多少次，早该换了。”
看着额上微汗的少女，云枫突然有些开怀。
“好。”他轻轻的说。
。。。。。。
待到云枫换过衣衫，走出门扉。千铃的眼睛，瞬间一亮。
仿若又见到了，那个记忆中的身影，正踱步庭落花间，举殇望残月，衣袂飘逸随风，皎如玉树。
有假瞳掩饰过伤口，少年面目很是俊秀，此刻正含了笑，向她望来。
翩翩佳公子，浊世不染尘。
“我南宫墨看上的男儿，本就该仗剑云霄，绝尘世间！”少女伸手，将云枫微乱的衣襟，略略整理，然后上下审视，满意至极。
夕阳斜照，在她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晕色金芒。
她的睫毛，微微翘起，眼眸中，蕴含了笑意，微弯的嘴角，是那般岁月静好。
从未见过她这般摸样，云枫竟也是，看得有些呆了。
“呵！”
怔神间，却听到似有似无的笑声。
一张残面，于虚无中，正用空洞双目望来，象征着嘴唇的裂纹，竟在诡笑。
云枫悚然回神。
却是什么也见不到的了。
“枫哥儿，你怎么的了？”见到少年神色有些不对，南宫墨有些纳闷。
“没什么。”云枫匆匆低头，掩饰而过。
只是这一刻，仿若有些东西，骤觉得到了，又已失去了。
少年则眼观鼻，鼻观心，心如止水，最后道法自然。
总之，没人出言，满屋沉寂。
“我知道枫哥儿，如今灵觉尚存，暂时一个人生活，也是可以的。”半响之后，她才幽幽开口：
“不过开启灵觉，也需要消耗了本源，来做支撑。你思海神宫里，残余的灵元，本就不多。虽然平日见你，从不肯多动用一分。但毕竟是道途隔绝，无源之水再怎么节省，也该有用完的时候。”
“那么枫哥儿，你可曾想过，那时间会有多长？十年？二十年？总之不会是一辈子。等到本源耗尽，灵觉自然也作废了，到了那时，你也是垂垂老矣，又瞎如夜蝠，要不要有人在身前，照顾一二？”
“你再想想，凭你现在这般模样，除了我，还有哪家姑娘看得上你？”南宫墨眼神有些执拗，也不怕这一番话伤了少年自尊。
毕竟，她的枫哥儿，从不曾因为所谓虚荣，反感过真心待他的人。
虽然云枫很想辩驳，他还不至于现在就要开始，为着几十年之后的事情操心。但看过少女脸色，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没敢出声。
他只是沉默，顷刻之后才闷闷的开口：
“先给我看看你的手，再让长欢拿些膏药来，我替你敷上吧。”
“原来枫哥儿，也是会关心小妹的，还以为真是跟姑姑说的一样，木头一根。”女子脸上有了笑意，却也乖乖伸过手来。
毕竟她亦是常年习剑，指节受伤很是常见，想来抹过退瘀消肿的药膏，也该无甚大碍。
看着少年抓了玉手，认真擦药的样子，她眼神有些痴迷。
还有指节上，传来的温润触感，让女子突然动了些小小心思。
于是在少年去找来纱巾，想要给她裹上患处的时候，却见南宫墨躺在床榻上，不知何时踢了绣鞋，只着罗袜，踩在绣床边缘。
那雪白双足，便坦然出现在云枫视线中，纵然隔了层罗袜薄纱，涂了妃色的玉趾，依然粒粒分明，清晰可见。
那是怎样的，娇艳妩媚？
豆蔻嫩藕芽，点点粉黛妍。
云枫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忙再次起身，去小桌处拿过杯盏，倒了冷茶，连连喝下几杯。
转头却见少女，已经坐在床榻上，用纤纤玉手，环抱了双膝，似笑非笑的看来。
“这天时，当真是闷热得紧。”云枫似自言自语，只是杯中茶水，又是一饮而尽。
直到心中那股无名火焰，熄灭得差不多了，他才回到原处，老老实实的坐下。
奈何佳人，偏偏不肯就此放过。
于是南宫墨一手撑着脸颊，倚了床栏，身形前倾过来。
“枫哥儿若是想，现在就要了小妹身子，我可以的。”她几乎是贴陇云枫耳侧，轻轻吐言。
丽人的俏脸，此时离云枫极近，少年甚至都能感到，带了她体温的吐息。
“大白天的，墨妹你就这样说疯话，也不怕惹人笑话。”云枫好气又好笑，伸手抓了女子小手，轻轻裹上纱巾。
“那就等到晚上？”少女躺回原样，歪了头问。
“其实这里隔音很好的，白天也不怕。”她越发大胆。
直到云枫狼狈得红了脸，才忍不住扑哧一笑。
“没有明媒正娶，就想要睡我，枫哥儿你瞎想什么呢？”
“你是知道我的，从小就有择床的习惯，昨夜实在是没能睡好，今儿又起得早了些。。。”少女斜斜躺了身姿，眼眸微阖，声音有些慵懒。
只见她伸直了修长细腿，将穿了罗袜的双足，轻轻搭在云枫膝上。
“乘着歇会，替我捏捏脚吧。”她闭着眼说。
。。。。。。
于是小屋中，少女安静的闭目休憩，少年抿唇，轻手揉捏，彼此无声。
直到过午时分，南宫墨才是抽过双足，穿了绣鞋，唤来小筑侍女。
宴席很快备好，琳琅满目的菜色，几乎布满小桌，云枫也是借机，狠狠弥补过先前的遗憾。
不愧是一盘小菜，也要几大枚银元的雅舍贵地。哪怕少年闻识不存，珍味吃进嘴里的口感，也比书院食舍的菜肴，好上许多。
更不须提那老城小巷的‘红油馄饨’。
所以他吃的很香。
“没几日便是姑父寿辰，枫哥儿可是打算过回去？毕竟也是这么多年，一直看着你长大的人。”佳人停了手中竹箸，拿过锦帕轻轻拭唇。
她吃的极少，只顾是看着边上，毫无形象的少年，正大快朵颐，风扫残云。
听了南宫墨的话，他亦是只轻笑一声，手上动作丝毫不停。
“大概你还是，因为姑姑的事情，恨着他，可人已经没了这么多年，他也未曾续弦再娶，足见心里是深爱着姑姑的，所以。。。”南宫墨这般直爽的女子，此时也有些犹豫。
“墨妹你想多了，我从未怨怼过他。实际上，如果非要说起对错，甚至该是他恨透了，我和娘亲的吧。”云枫声音温和，却是连连摇头，面容苦涩。
“倒是忘了问你，一年多不见，观世之路，走的怎样了？”他打断少女的疑虑，生生转移过话题。
“还能怎么样，也算是各种方法都试过，枫哥儿你当年写的笔录，也是仔细看了几遍。偏总是离着圆满，还差一步。”南宫墨轻轻的开口，有些愁眉不展。
“毕竟你年纪还小，不要太过着急，在我们书院，最快的记录，也是冠笄礼过后，才能识路圆满的。”云枫安慰。
但他又想起了另一个，堪称人间绝色的女子，似乎也是还未上笄的年龄，已在着手准备聚灵。
不过她毕竟是来自中土，又是世家豪门出身，算不得纯粹的谪星学子，甚至都不是南泽国人，自然是不算数的。
却不料南宫墨冷哼一声。
“枫哥儿怕是忘记了，不说我这般年纪，两路齐行尚不通达。有人可是扎鬓之前，就已经五路圆满，聚灵功成的！”少女怒嗔：
“难道我就比你，差这么远吗？”
但她接着，眉眼间泛了愁色。
“枫哥儿这样的人物，小妹自然是比不了的。记得那会儿，你可是很骄傲的人呢。连授课夫子拿了书，都要反复研究的玄奥章节，到了你那里，一眼就能看得明白。”
“不光是研读道典，练剑也是如此，不管多么繁复的招式。你也总是，两三下就拆的通透！”
她低低叹息：
“那时候的你，是走到哪里，都要光芒四射的天骄啊！连泽京嫡脉，一向眼高于顶的族老，也要亲自接了你去，动用极其珍稀的血脉灵火，为你筑身。”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你自泽京归来，一切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少女突然捂了脸，低低呜咽。
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指缝，沿了少女脸颊滚落。
“一身道脉毁了，眼瞳也没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问姑姑，问你，都不肯说。”
“家里的下人，也各种流言，还有人说你根本不是，南宫家的血脉，污言姑母曾在外面。。。我只好打断了那人双腿。”
“可还是止不住有人，喜欢乱嚼舌根，我只能下了狠手，把不知几多条腿，尽数打断了去，才让丫鬟仆役们，学会闭嘴。现如今，连长欢那样，自小跟着我的孩子，见了我生气，都要腿软。”
“你们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说是怕我多想。却不知道，我有多想替你们分担些。。。”
她再说不出话，只是泣不成声。
“也罢，你如今也这么大了，确实不该什么事情，都要瞒着你。”云枫默默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少女身后，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
他又想了想，才斟酌着开口：
“其实从来没有什么流言，下人们说过的事情，应该都是真的。这也是为什么，我找不出任何理由，去试着仇恨的原因。”
记忆又回到那时，本不愿再提及的过往。
“世间灵火，都是天地自行生成，聚散如风，也根本无法保存携带，所以南宫世家传承的，《诸因十奢观焰录》秘典，尚未有人到过最高境界。”
“连那身份神秘，从未有过明文记载的南宫老祖，就是留下典籍的人。。。究竟有没有功法大成，也是不知。”
“直到后来，家族有人去了中土道院，请观天客指点，寻遍十万火山地，得到一处诞生过灵焰的玄岩，再用了秘法，以心血祭炼，辅佐各种至宝，才将玄岩残存的火星点燃。”
“每一位南宫后裔，成为高境道修的，总会在坐化时，投身其中，将那束火苗，一点点培育至今，才有了那南宫秘地，世代传承的七彩灵焰。”
“虽然血脉灵火，比起真正的天地灵火，远远不及。但总归是让人能看到，完善奢因的一丝希望。”
“所以每一代，都会抉了最优秀的后辈，试着容纳灵火。成功筑身的人，便被家族倾力培养，成为世家砥柱。待到老去，道途无望，便又归来秘地，重复上一辈做过的事情。”
“当初我在那里，熔炼灵焰的事情，本来很是顺利，毕竟先辈们早就摸透了，其中的每一个步骤，怎么也不会有太大差错。”
“可谁想！到了最后的关头，那七彩灵焰，竟是与我自身血脉，彼此排斥！‘
“虽然灵焰无言，但我分明能感觉到，它在强烈的抗拒着我。南宫血脉与我，根本不是同源！”
“若是尝试不成，就此离开，也不会沦落如此地步，可惜我毕竟是，有些不甘心的。”
“于是试过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后灵焰暴乱，道脉点燃，思海神宫，焚烧成一片废墟。”
“所以从泽京回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娘亲也因为这事，身染沉疴，短短几年，便是去了。而那个不知道，该如何去称呼的人啊！”云枫苦笑摇头，连连叹气。
“至爱之人的背叛，是何等打击？引以为傲的儿子，竟是别人血脉。堂堂的世家旁脉，族辈过万的掌事人，成了众口相传的笑话。他的愤怒，又该找谁发泄呢？”
“我又怎么能去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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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么多年，少女也多少知道个大概。因此，此时她并未太过惊讶，听了云枫亲口诉说，只是心中大石，终于落地而已。
“那，我们就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了？”南宫墨突然有些欣喜，甚至喊出声来：
“等以后怀了你的孩子，再也不用担心，是个天生痴傻！”
她竟是舒了口气，一脸侥幸的模样。
“你！”云枫只觉头疼欲裂。
好好的小妹，哪里都很不错，就是性子太过执拗，偏生还各种口无遮掩。
“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偷看你洗浴，被抓了现行，然后狠狠揍了我一顿屁股？”南宫墨突然转移了话题。
“多少年的事情了，你还记得那么清楚？”提起尴尬旧事，云枫有些不自在。
微咳几声掩饰过，他又小声嘀咕：
“再说那会只是吓吓你，哪有真的用力？”
“小妹不是在跟你算账，只是要提醒一下枫哥儿，还记不记得当时，你亲口说过的话。”南宫墨笑得很开心，皓齿微露：
“那会儿，有人指着我说，‘就你这小不丁点的，我能揍十个。’然后叫我要乖一点。”
晃了晃粉拳，少女狡黠如狐：
“现在，我也要告诉你，枫哥儿，你这样的，我也能打十个哦！”
“所以现在，不管我说什么，你也要乖乖听话。”
“墨妹你真是。。。要知道，我虽然灵元所剩不多，和你对剑，只怕用不了三招两式！”沉默半响，云枫才开口出言。
却见少女惊讶捂嘴。
“枫哥儿，和自家妹子打闹，也好意思动用灵元的？”她说。
。。。。。。
“墨妹你这又是何必，既然我与南宫世家，并无关联。族中哪里可能记得，要托你给我捎来学资？”
“你的月例，也是有数的。素日修行，各处都要花费，不能为了我去节省。”
看着桌上沉甸甸的荷包，云枫微微叹气。
“你不愿意回去也就算了，我也不好为难。只是祈思节就在近前。。。这点灵药银元，你一定要收下，也好给姑姑，烧些香烛冥纸，替我尽尽心意。”
少女微微低声，从来执拗的眼神，也有一丝哀求。
“我替娘亲，谢过墨妹。”沉默半响，云枫才拿过荷包，收入袖中。
他本不是顽固的人，也不愿伤了，小妹的一片真心。
见到云枫收下荷包，南宫墨也有些欣喜。转身又去不知哪里，取了包裹过来。
“都是些衣衫鞋袜，其中那件月白衫袍，是我寻了上好的料子，亲手做的，只是我女红不大好，所以又替你买了几套。”
“我做的那身，你就搁一个人的时候试试，在外面还是不要穿了。”南宫墨一手整理着包裹，嘴里絮絮叨叨。
“诺，先去换一套，看看合不合适。你看你这身素袍子，都浆洗过多少次，早该换了。”
看着额上微汗的少女，云枫突然有些开怀。
“好。”他轻轻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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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云枫换过衣衫，走出门扉。千铃的眼睛，瞬间一亮。
仿若又见到了，那个记忆中的身影，正踱步庭落花间，举殇望残月，衣袂飘逸随风，皎如玉树。
有假瞳掩饰过伤口，少年面目很是俊秀，此刻正含了笑，向她望来。
翩翩佳公子，浊世不染尘。
“我南宫墨看上的男儿，本就该仗剑云霄，绝尘世间！”少女伸手，将云枫微乱的衣襟，略略整理，然后上下审视，满意至极。
夕阳斜照，在她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晕色金芒。
她的睫毛，微微翘起，眼眸中，蕴含了笑意，微弯的嘴角，是那般岁月静好。
从未见过她这般摸样，云枫竟也是，看得有些呆了。
“呵！”
怔神间，却听到似有似无的笑声。
一张残面，于虚无中，正用空洞双目望来，象征着嘴唇的裂纹，竟在诡笑。
云枫悚然回神。
却是什么也见不到的了。
“枫哥儿，你怎么的了？”见到少年神色有些不对，南宫墨有些纳闷。
“没什么。”云枫匆匆低头，掩饰而过。
只是这一刻，仿若有些东西，骤觉得到了，又已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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