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

    作者：边志韪

    搬完最后一堆书，盖上后备箱，与同事告别，就此算真正的离别了。

    启动车子，出门，右转，在塞满大货车的105国道上缓缓行进。转进住八路，经过八都公园，从小镇的腹中穿行，一栋栋小楼在后视镜中渐行渐远。再转一个弯，步入乡村公路。那一刻，待了四年的地方逐渐消失在田野阡陌的背影里。

    我将车速放慢，将车窗降下，田野的风带着一丝凉意，禾苗新栽不久，绿油油地扑闪着。这条经常下乡和归家的路从这一刻起每一秒都将成为回忆。每一片云、每一座山、每一棵树、每一条小溪、每一个村落，都如黑白电影胶片一样，在每一个镜头中快速闪过，然后深深地隐没在脑海中。

    银村刚过，新修的路很宽阔，几条狗在村口的牌坊下追打。这里去过几次，但没有深入观察，只是作为一个来回的地名在每次经过时瞥上一眼，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缘分。路上不时驶过载着小孩子的电动车，一张张沧桑的脸上写满了刚刚结束农活的疲惫，后座的小孩背上的书包肩带滑落了一半。

    我慢慢地开，让刚刚接学的电动车们一辆一辆超过我。他们是急迫的，回家的每一步都是急迫的。而我是离别，离别的脚步却始终带着不时回眸的不舍——是啊，离别天生带着不舍。

    后视镜中的景色像一个个故人，勾起那么多的往事一齐涌上心头。那么多意气的岁月、那么多青春的创伤都在这条路上发泄与治愈，而此时，我要走了。哭过闹过的曾经和田野的风，请你们不要责怪我——因为，我真的要走了。

    我深踩油门，关上车窗，车子在田野间疾驰着。夕阳的余晖透射着长长的树影，阴阳交替间，仿佛在历史与现实间轮回。我想再快一点，像曾经每一个周末归家时的急迫。但我发现我的右脚是那么的软弱无力，车轮滚过的每一圈都似乎要将我撕裂，车子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金塘与住歧的岔路口。

    再行一程就彻底离开八都的地界了，我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夕阳慢慢沉入山背。此刻，我是在留恋，还是在感喟？我不知道该留恋什么，也不知道感喟的情感从何而来。

    后视镜中映着我的脸。咦？何时挂上了眼镜？何时眼角多了这么多皱纹？何时前额发量变得稀疏？

    我开门下车，面对着远处的江水站立着，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气息。

    我低头，发现鞋子在泥土上留下了两个深深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