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阴冷王子哥哥大杀四方（番外）
浮尘退位之后，安心做大巫师的位置。她也有意寻找接班人，挑来挑去，在一位公主身上。
这位小公主是万齐大王的女儿，万糠的同父异母的妹妹。
因为年幼，一直在宫殿里圈养着，学习。她自己跑出来，混进了巫女的挑选人员，成了预备巫女。一直在外，不再回宫。宫里都知道这些小王子公主们的结果是等死，根本不在意少没少人。
所以一直也没人发现少人。
单挑能力，她很优秀。
做事沉默内敛，天赋也高。但当浮尘查身份，发现是公主时，浮尘犹豫了。
万家王族对万糠与自己的恨有多深，不是不清楚。
亲生母亲被万糠送去陪葬，这种深仇大恨岂是能化解的？
浮尘怀疑她就是接应万宸的巫女。
现在对方已经10岁了。浮尘悄悄观察着，将她移出巫师的核心圈子。
这辈子，她也无缘大巫师，也学不到核心秘法。
浮尘又将目光放到一个姑娘身上，女生身上有些伤，是蛇毒遗留的结果。
这味姑娘干活更卖力，从不多吭一声，心性无人能比。十七八岁了，留着精短的头发，脑子快，悟性一般但人通透成熟。
单凭心性，这姑娘一枝独秀。
背景更惊讶：是万糠丢过来的孩子，本来想当做杀手培养。
“你为什么来这？”
小孩低头，“想跟着大人。”
“你想效力于我，不效忠大王。为什么？不怕被杀吗？”浮尘有些疑惑。
小孩跪下，“我是大人救下来的，只想效忠大人。”
浮尘更疑惑，仔细盘问才知道，她是浮尘6岁时在陆国救下的那批孩子中的一个。
那批孩子被万糠秘密送走，先是在赌场里转，最后辗转进入万国。
万糠没有食言，留着他们的命到成年，直接告诉他们：没有价值，不会留。
所有人被丢去学习，被不同部门的人挑选带走。
有死亡的压力，大多数人也都努力训练，活着，一部分受不住训练的苦，逃跑，被杀。
他们都清楚，他们知道了大人物的秘密，不可能放人离开。鲜少有动心思的。
这姑娘训练完美，被挑中成刺客。后来立功，请求调到浮尘大人身边。
万糠听闻是想给浮尘报恩，没为难，破例让她来了。
浮尘恍惚。
万糠沉默内敛，背后做得事浮尘很难知道。
就像她未成王之前，想要普及学习，加大平民入选为官的概率，被万糠狠狠批了一顿。
因为做这件事，就会被世家针对。
万糠悄悄帮她做了。她安排得那五位官员，万糠背地里安排他们去做了。
所以当浮尘成王着手去做时，前期工作已经准备好了，国家的推进工作也发展得很顺利。
浮尘指定这位姑娘为继承人，带着她学习深层次的东西。
入宫，陪万糠吃饭。
饭桌上，浮尘说到此事，“哥哥怎么不说此事？”
“对你无害。”万糠淡然。
不对你有害的事情，不说。
浮尘明了。
就像她背后为万糠做得事，也嫌少挑明。因为心有彼此，不需要言语。
在冷漠的王宫里，还有信任与依赖的人，是种幸福。
“高家又来信了。”饭后，万糠找出一卷竹简丢给浮尘。
浮尘失笑，打开竹简。对方希望浮尘能去一趟高家领地。
与江国的战争，高家出了不少力，希望浮尘能给个垂怜。
“我想想。”浮尘说道。
她离开，走去冷宫。
冷宫里，万宸摸着两个铁球。脚上铁链上的铁球被他盘在手里，已经十分光滑。
两铁球十公斤。
万糠的长枪重二十三公斤。带领军队时日日拿着长枪。
万宸对这种程度的重量自然不在话下，铁链还在，也只是懒得挑明。
浮尘将竹简丢在一边，抱着万宸，尽情承欢。
万宸瞥了一眼竹简，没多说，随着浮尘的节奏而动。
事后，万宸问，“你要娶高家男子？”
浮尘做过大王，更是万国的大巫师，只能娶不能嫁。
浮尘笑得玩味，“你很在意？”
万宸摇头，“只是问问而已。”
浮尘没有多语。
她不会在万宸这里洗漱，也不在这里过夜。欢好完后便离开。
没有名分。
浮尘也没有别的心思找别人。偶尔看中几个男宠，也会带去自己的府邸安置、宠幸。
高国，浮尘没有去。但她送去了一个蛇蛋。
丹阳姒家家主的蛊王蛇还在浮尘手里。浮尘给它配了种，诞下一枚蛇蛋。浮尘将这枚蛇蛋送去高家，权当还人情。
蛇蛋的存在，姒家次女姒神隐并不知道。蛊虫没有繁殖能力。历代蛊虫只有养，没有繁殖。这是基础常识。
浮尘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这条蛊王可以。
等到姒家知道，对浮尘更不敢动，只求告知繁殖方法。
浮尘一直留着万宸在冷宫，在万糠的眼皮底下，也一直与他保持暧昧关系。
万糠以“万新”的身份登基五年，身体出现问题。
浮尘查找病因，查到是心肺受损，是之前就有的隐病，有个病因爆发了而已。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引起的？”浮尘追问。
万糠躺在床上，裹着厚厚的被子。曾经冬天也只是一件单衣的火体，现在也需要厚厚的被子。
万糠看着浮尘，沉吟许久，悠悠开口，“十三岁的事。”
浮尘算了算，那时候，她八岁。
万糠从贤者书院游学回来，她被贞人带走。那之后，二人空白了三年。
浮尘深呼吸，忍不住想挖棺鞭尸。身子哆嗦，牙齿打颤，眼里忍不住落泪。
他的身体……身体……
万糠爱怜地看着浮尘，抬手摸摸她的头。
浮尘低头，受着万糠的安慰，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病来得迅猛，走得也很快。
万糠在床上躺了半年时间。
浮尘询问“是否要种生机？”
即使是种生机，病也无法治疗。心肺受损，等于心肺挖去肉，呼吸都是疼痛。
不好受。
万糠摇摇头。看着一直在身边照顾的浮尘，“我活够了，你不用伤心。”
浮尘抱着万糠，为十三岁的万糠，为之前没成大王的万糠泪流。
她默默掀开自己的袖子，上面的疤痕依旧走。
万糠看着疤痕，有气无力，“不后悔吗？”
“哥哥，你之前捡到我，为什么不丢了呀？”
谁都比他更有能力抚养一个孩子。
万糠笑，“怕鬼。”
他现在，八尺男人被浮尘六尺的人抱在怀里，也觉得瘦小。
浮尘默默微笑，“死后不怕打不过他们吗？”
浮尘自吹自擂，“我是大巫师，即使死了，也比他们强。他们欺负不了你。”
怕鬼的人，死后一样怕鬼。
浮尘靠着万糠的头，“我一直很自责，保护不了你。有时候想，为什么我遇见你的时候，是一个孩子，而不是一个大人？”
万糠缓缓伸出手，想去握住浮尘的手。
浮尘伸手，抓住万糠的手。
“小孩很好。”万糠喘着粗气，“你在，我在黑暗里才有勇气不再害怕。”
“咳咳。”万糠难受。
泪水流淌而下，浮尘默默给万糠抚顺气息。
“小孩很好。很美好。我想更优秀，想做得更好，去保护你。”
浮尘眼睛刺痛。努力缓解话题，“冷宫里，每次睡觉，你都捏疼我，让我哭。”
万糠温和地笑了。
今天他笑得次数多了。
“我饿了。”万糠忽然来了精神，自己坐起来。
浮尘仰头，倒回眼泪。
万糠招手让下人安排饭食。
浮尘笑着陪他吃饭。
“我们去一趟冷宫。”万糠直接抱着浮尘走向外面，像小时候一样。
浮尘乖巧地坐在他的臂膀上，微笑相陪。
手底下的人立马安排去整理。
万糠抱着浮尘站在冷宫前。
现在的冷宫已经是一栋正儿八经的行宫。
万宸被转走了。
万糠抱着浮尘，看着冷宫。
这里找不着一点小时候的感觉。
也许，最美好的时光还是小时候，两人在冷宫里互相取暖。
万糠没有对浮尘的防备，浮尘也没有那么多的智慧去挑剔万糠的杀戮性子。
相伴三十一年，两人还能相互依靠，也许全在对彼此的爱。
万糠抱着浮尘进去，走到墙根角落，将人放下，自己挖土。
浮尘伸手，身后下人送铲子。
没等浮尘动手，万糠自己就挖出了一个坛子。
打开，一股浓郁的酒香。
浮尘不解地看向万糠。
万糠说，“你小时候，我兴起，也学着人放一坛酒放树底下，等你成亲时挖出来。”他将酒递给浮尘。
浮尘抱着酒坛，酒香冲鼻，很快认出这是祭祀酒，是最好的清酒。“你酿的？”
万糠笑着摇头，“偷的。”
浮尘笑笑。
两人还在冷宫的时候，也只有几岁大。万糠的吃喝只能从后厨偷。
浮尘仰头，喝下一大口，不冲，温和，酒也清甜，挡不住心中苦涩。
浮尘将剩下的酒给万糠，万糠盯着酒，笑着说，“再不喝，就喝不到了。”
浮尘别过脑袋，忍住。
万糠仰头，将剩下的酒全部喝下，靠在树旁，眼皮渐渐低垂。
似乎醉了。
“你找个人结婚吧。万宸也好，高家也好，你是大巫师，没人能欺负你。”万糠的头忍不住低下去。
浮尘盯着人，忍着哭腔，“我会安排好后事。哥哥想不想俯瞰古城的风景？”
没人回应。
浮尘上前，撑着万糠的身体，许久，才一声似有若无的“嗯”声。
森林里，树木晃动的声音如风呼啸。
蟒蛇游行在冷宫。
浮尘抱起人，踩在蛇头上。
蟒蛇带着二人，游行在古城街道。路边行人见到二人，纷纷停下注目，或跪拜行礼。
浮尘低头，“看，这是我们生活的地方。”
腿上躺着的人已经悄悄没了声息。
泪水再也制止不住，模糊了视线。
百姓平均寿命35岁。
贵族平均寿命45岁。
按照百姓的要求，万糠是喜丧。他走完了一生。没有了遗憾。
他生前最大的忌惮，只有浮尘手里的万宸一人。
她怎么会，对他手软？
浮尘坐在蟒蛇头上，泪如雨下，她拍拍蛇头，“去找万宸。”
王宫城门，万宸遥看着蟒蛇游街。这种景象，曾经只出现在古城城前战场。
而上一次，“万糠”被五马分尸。
百姓当这是奇观，神灵显灵。
万宸看着蟒蛇向自己而来，昂着头看上面的人，当看到浮尘满脸泪痕双目如冰盯着自己，心里咯噔一下。
“上来。”
蟒蛇低头，头搁在城墙前。
万宸看着面前的蟒头，有几分犹豫，最后还是爬上城墙，小心翼翼站上去。他看着浮尘，不敢动，不敢说话。
她身上的阴郁气质，仿佛随时发疯。
手里抱着的脱骨相貌的人，万宸认出是万糠。
蟒蛇带着三人在街道上游行，拐入森林。
古城里的人纷纷目送蟒蛇离开的方向，等待着。
风雨欲来。
蟒蛇带着人一路穿行，直到夜幕降临来到一座山前。
山前有列兵守卫。
万宸心惊肉跳，他猜到了这里是哪里了。
“将牲畜赶入坑中杀了，之后你们都离开。”浮尘吩咐，“一个时辰内跑出这条山脉。”
守卫立即击鼓通知大家。
人影从小道进出。
万宸看着大家离开的背影，略有思索。
蟒蛇缓缓移动，低头将人送到陵墓口。
陵墓口很大，主道上有两条车轨，本来应是高大的马车拉着万糠归来。
浮尘抱起手里的万糠下来，抱着人往前走。万宸跟在后面。蟒蛇竟也缓缓跟在后面。
陵墓擦着蟒蛇的身子，偶尔落下鳞片。
长长的隧道一路向下，光线越来越暗，最后全靠墙上的长明灯。
浮尘走到主室，将万糠轻轻放在凸起的石床上，高声吟唱着接引曲。
悠扬的声音在空荡的陵墓里传荡。
面前的主室有流水，有座椅，有石床，还有一颗高大的树。
不像墓室，像是哪家仙人修炼的地方。
墓顶是一座圆顶。
伴随着浮尘的吟诵声，是远处的殉葬坑的猪羊惨叫声。
很快，惨叫声没了，一致的脚步声由大至小，最后只剩下浮尘的声音。
过分的安静。
一曲吟唱完，已是一个时辰。
浮尘回头，目光定在万宸身上。
万宸下意识头皮发麻，不自觉后退。“你想要杀我？”这是他想到的。目光盯着浮尘看。
浮尘目光转开，看着一直在后方的蟒蛇，上前抱住蛇头，抚摸着，“走吧。我没事了。”
蟒蛇看着浮尘，目光中好似有光芒闪过。慢慢退出墓坑。
又是一阵声音。
万宸看着浮尘，小心试探，“我们也走吧。”
“不急。”浮尘坐下来。
石床有两阶，一高一低。浮尘坐在低台阶上，看着万糠，不急不慢道，“我知道你拉拢了不少人，也秘密训练了一支军队。巫族里也被你安排了人。”
“哥哥的孩子还没有长大。做不了什么。”
“我送走了他。在你找不到的地方，一世温饱无忧。”
浮尘转头，看着万宸，眼里忽然有了亮光，“告诉你一个秘密。”
浮尘走下石阶，笑意盈盈“那份遗书是假的。”
万宸不解地看着浮尘，听着她笑说着往日的阴谋。
“本来万齐嘱意传位于你。是律察言篡改。他早就是我们的人。”
“但是我不可能告诉史官，让你涂黑他的荣誉。”
浮尘忽然抓起万宸的手，将一样东西交到他手上。
冰冷的银光刺痛眼睛。
万宸下意识拉回手，但手腕上的力道死死钳制住他，不准动弹，不准反抗。
浮尘倾身，盯着万宸的眼睛，嘴巴咧得很开，“之前答应你的要求，我现在向你应诺。”抓着他的手对准自己的胸口。
忽然声音低沉，在耳边环绕，仿佛毒蛇吐信，“但我有个要求，站在那个高位，不准下来。”
万宸毛骨悚然，挣脱着手，不让刀接近浮尘。但是浮尘不断靠近，刀横亘在二人中间。
“像你之前说教我的，不残暴、不癫狂。”话语渐渐上头。
万宸下意识后退。
浮尘左手抓着他的脖子，看着他，咧嘴笑了，“哈哈哈”，嘲讽，“你做得到吗？”
她眼里的刀无法直视。
万宸全身哆嗦。
他努力往后移动，低声嘟囔着，“我们走吧。”
眼里不自觉蓄了泪。
脑袋僵化，无法思考。
“走——”
手忽然被扯着向前推动，立即有了温热的血液。
万宸僵直着身子，扭动着抬头。浮尘口吐鲜血虚弱地看着他。
他僵硬转过身，拉着浮尘向墓口离开，双目呆滞，嘟囔着，“走。走。”
浮尘被带着走到主墓门前，猛然止住脚步，伸手拍在一块砖上，看着万宸。
机械声响起，沉重的声音在墓道里传荡。
墓门要关闭了。
浮尘缓缓摇头，“来不及的。”
转回头，“他怕黑，怕鬼，我不能让他一个人上路。”
“他斗了一辈子。害怕了一辈子。”
童年的恐惧一直都在。
“谢谢你的喜欢，这辈子，对不起了。”浮尘转身回去，拖着流血的身子坐回去。
万宸眼泪横流，走回去拖浮尘。
浮尘躲避，用力将人推开，目光悠悠，挥手，“走。走。”
万宸回头，听着前方沉闷的声音。
万宸哭着想跑回去。盯着浮尘，只觉胸口炸裂。
“走！”浮尘怒吼，胸腔涌出更多的血。浮尘瘫倒在地，捂着肚子痛苦不已。她抬头，看着那个石床。
“呵呵呵呵。”万宸看着往墓室深处爬的浮尘，泪如满面，哭笑。
“轰隆隆”的声音在头顶响动。如雷贯耳。
泪水奔涌，万宸猛然回身，闭着眼睛一鼓作气向前奔跑。
前路越来越敞亮，不断向上奔跑，却感觉心不断向下坠，未来越来越暗。
万宸一路奔跑，冲出墓室之后依旧不肯停歇地跑。
千斤顶落地的震动声传来，心中更加疼痛。
借着奔跑减少心中疼痛。
“轰隆隆”的滚动声音时有时无。
奔跑一直不停。
“咚。”
大地忽然摇晃。
万宸稳住身形，回头看去，见到蟒蛇盘踞山头，仰天长啸。尾巴忽然乱甩。山头跌落，泥土与山石滚滚而来。
万宸看向陵墓的方向，眼见山洪一瞬间淹没了陵墓，完成了最后的掩埋。
这是浮尘的计划。
任何人别想在茫茫山脉中找到她。
万宸一瞬间，哭的欲望也没了。
万宸失魂落魄回到王宫，齐妃等在门口。
他今年二十八岁。浮尘二十六岁。除了浮尘，他没有过别的女人。
万宸登基，迎娶了杨家儿郎的女儿，杨伊人的侄女。后宫里也多了很多女人。
他调理内政，镇压暴乱，以雷霆手段压住了万国，迎来空前盛世。
但是偶尔，他会不自觉走到那个冷宫，看着高高在上的寒月。
树旁枯枝描绘着天空的形状，扭曲不堪。
齐妃缓缓上前，手里捧着一壶酒，“大王需要这个。”
万宸盯着那壶酒，什么也不说。
“你母族多出深情人。这后宫之中，独她深爱着万齐先王，自愿殉葬。”齐妃缓缓说道，看着寒月，“也独她得到万齐先王妻子的情感。”
万宸低头，默默无言。
“他将位置留给你，是对你的偏爱与认可。”
齐妃偏头，看着路边野草的暗影，“但你喜欢一个独狼养大的孩子，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回应。”
万宸依旧低头不语。
齐妃坐下，坐在他身边，“世人只能看到万糠的残暴不仁，浮尘永远记得万糠年幼时的痛苦，所以偏爱，所以固执地保护。”
温柔地看向万宸，“她喜欢你，却不会给你回应。你是正统的王位继承人，踩在万糠的敏感点上。万糠不同意不支持，她不会与你白头。”
哪怕万糠要死了，不再忌惮万宸。
但也没用。
就像杨伊人，浮尘忌惮杨伊人的敌对身份，不同意万糠的爱恋，万糠不会允许此人活着。
齐妃将酒放在万宸身边，“她喜欢你。你两只是不合适。”
齐妃离开，留他独坐。
万宸看着酒，悄悄打开。齐妃的酒是药酒，有滋补作用。
但同样能让人酩酊大胸。
今天的酒格外舒畅，朦胧间如坠仙境。
他看到浮尘站在那里，牵着他的手喊他去结婚。他俩穿着一身喜服，走过墙院，见到倚在一旁的万糠，下意识忐忑。
万糠目光直直打量着万宸。
万宸不自觉眼神飘忽，格外注意自己的步子，走得板正，身子挺直。
但万糠悠悠转开视线。二人顺利进入院子。
跨进去的那一刻，万糠松一口气。
他结婚了，有了孩子。万糠偶尔过来，看望浮尘……醒来时分，更深露重，脸上全是水珠。身上的酒壶掉在地上，哐啷一下，砸碎在地。
何尝不明白？
只是做不到。
就连一个王位也做不好。
不知不觉，他也成了她。
会去做疯狂的事情：会镇压山贼时，肆无忌惮地屠杀；会在陵墓无法挖掘，直接放火烧山，命人搬山；也会在海盗袭击时，焚烧小船，利用风向烧毁海盗船；也会去做需要坚持的事。
也会去找不可思议的事。
大力推行律家思想，不允许有凌驾于律法之上的权利，王权也必须向律法权低头。律察言的法制理念在他手上得到最大化发展。
正式将女性、男性利益放入国家方案，破除巫族女性为尊的概念，也打破女性只能在家相夫教子的地位。
注重婚嫁自由。任何因为亲戚父母不支持爱恋而殉情的男女，都将父母抓起来毒打。如果只有一方殉情，另一方直接打死合棺。
万宸活了很久，活到他无法想象的年纪。
五十六岁。
他没有传位给自己的子嗣，而是传位给了万晖的孙子。
这位出身平民的孩子因为爷爷的教导，学会六艺，学会体谅别人，也学会软弱。
他不会开创，一直遵守着万宸的律法恭恭敬敬地执行下去。
生命最后，万宸来到被挖空的山前，交代，“我没法不像你们。做不到你要求的。但我，尽力去做了。”
他没有去打开墓室。只是在墓前浇了一壶酒。转身离开。
最后时刻，他知道了浮尘的计划。她的目的只是这盛世。
她无法再呆在这世上，去完成任务。
所以，她利用爱恨，将他捆绑上位了。
他葬在了冷宫的后山。
那里，是浮尘与万糠的秘密基地，也是浮尘与万宸幼时玩耍的地方。
他不愿意风光大葬，他的一生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如何。
站在了人生顶端，也藏过人间酸楚，卧薪尝胆过，也甜蜜恩爱过……他儿孙满堂，也威震四方。
曾经爱而不得的酸楚也随着时间的流转成了难以忆起的麻木。
死前，万宸将齐妃最后找到的美酒一饮而尽。人间至宝，极乐仙。
生前不敢饮，也许死后，才是极乐无边。
万宸死后，被评为暴君三代。
万糠、浮尘、万宸，三代暴君。历史轨道拐向从未想过的轨道。
世人感慨曾经的辉煌，畅想曾经各家争鸣的场面。
再没有种生机、御蛇腾飞的神奇，也没有木家木马、山林迷阵、弯月阵、三千骑破万军的传奇。
时代安稳，却也中规中矩。
好似有个顶端，永远达不到。
暴君们带来了国家合一，世界安宁，也削低了繁华的高度。
世界平庸得继续前进着。
这位小公主是万齐大王的女儿，万糠的同父异母的妹妹。
因为年幼，一直在宫殿里圈养着，学习。她自己跑出来，混进了巫女的挑选人员，成了预备巫女。一直在外，不再回宫。宫里都知道这些小王子公主们的结果是等死，根本不在意少没少人。
所以一直也没人发现少人。
单挑能力，她很优秀。
做事沉默内敛，天赋也高。但当浮尘查身份，发现是公主时，浮尘犹豫了。
万家王族对万糠与自己的恨有多深，不是不清楚。
亲生母亲被万糠送去陪葬，这种深仇大恨岂是能化解的？
浮尘怀疑她就是接应万宸的巫女。
现在对方已经10岁了。浮尘悄悄观察着，将她移出巫师的核心圈子。
这辈子，她也无缘大巫师，也学不到核心秘法。
浮尘又将目光放到一个姑娘身上，女生身上有些伤，是蛇毒遗留的结果。
这味姑娘干活更卖力，从不多吭一声，心性无人能比。十七八岁了，留着精短的头发，脑子快，悟性一般但人通透成熟。
单凭心性，这姑娘一枝独秀。
背景更惊讶：是万糠丢过来的孩子，本来想当做杀手培养。
“你为什么来这？”
小孩低头，“想跟着大人。”
“你想效力于我，不效忠大王。为什么？不怕被杀吗？”浮尘有些疑惑。
小孩跪下，“我是大人救下来的，只想效忠大人。”
浮尘更疑惑，仔细盘问才知道，她是浮尘6岁时在陆国救下的那批孩子中的一个。
那批孩子被万糠秘密送走，先是在赌场里转，最后辗转进入万国。
万糠没有食言，留着他们的命到成年，直接告诉他们：没有价值，不会留。
所有人被丢去学习，被不同部门的人挑选带走。
有死亡的压力，大多数人也都努力训练，活着，一部分受不住训练的苦，逃跑，被杀。
他们都清楚，他们知道了大人物的秘密，不可能放人离开。鲜少有动心思的。
这姑娘训练完美，被挑中成刺客。后来立功，请求调到浮尘大人身边。
万糠听闻是想给浮尘报恩，没为难，破例让她来了。
浮尘恍惚。
万糠沉默内敛，背后做得事浮尘很难知道。
就像她未成王之前，想要普及学习，加大平民入选为官的概率，被万糠狠狠批了一顿。
因为做这件事，就会被世家针对。
万糠悄悄帮她做了。她安排得那五位官员，万糠背地里安排他们去做了。
所以当浮尘成王着手去做时，前期工作已经准备好了，国家的推进工作也发展得很顺利。
浮尘指定这位姑娘为继承人，带着她学习深层次的东西。
入宫，陪万糠吃饭。
饭桌上，浮尘说到此事，“哥哥怎么不说此事？”
“对你无害。”万糠淡然。
不对你有害的事情，不说。
浮尘明了。
就像她背后为万糠做得事，也嫌少挑明。因为心有彼此，不需要言语。
在冷漠的王宫里，还有信任与依赖的人，是种幸福。
“高家又来信了。”饭后，万糠找出一卷竹简丢给浮尘。
浮尘失笑，打开竹简。对方希望浮尘能去一趟高家领地。
与江国的战争，高家出了不少力，希望浮尘能给个垂怜。
“我想想。”浮尘说道。
她离开，走去冷宫。
冷宫里，万宸摸着两个铁球。脚上铁链上的铁球被他盘在手里，已经十分光滑。
两铁球十公斤。
万糠的长枪重二十三公斤。带领军队时日日拿着长枪。
万宸对这种程度的重量自然不在话下，铁链还在，也只是懒得挑明。
浮尘将竹简丢在一边，抱着万宸，尽情承欢。
万宸瞥了一眼竹简，没多说，随着浮尘的节奏而动。
事后，万宸问，“你要娶高家男子？”
浮尘做过大王，更是万国的大巫师，只能娶不能嫁。
浮尘笑得玩味，“你很在意？”
万宸摇头，“只是问问而已。”
浮尘没有多语。
她不会在万宸这里洗漱，也不在这里过夜。欢好完后便离开。
没有名分。
浮尘也没有别的心思找别人。偶尔看中几个男宠，也会带去自己的府邸安置、宠幸。
高国，浮尘没有去。但她送去了一个蛇蛋。
丹阳姒家家主的蛊王蛇还在浮尘手里。浮尘给它配了种，诞下一枚蛇蛋。浮尘将这枚蛇蛋送去高家，权当还人情。
蛇蛋的存在，姒家次女姒神隐并不知道。蛊虫没有繁殖能力。历代蛊虫只有养，没有繁殖。这是基础常识。
浮尘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这条蛊王可以。
等到姒家知道，对浮尘更不敢动，只求告知繁殖方法。
浮尘一直留着万宸在冷宫，在万糠的眼皮底下，也一直与他保持暧昧关系。
万糠以“万新”的身份登基五年，身体出现问题。
浮尘查找病因，查到是心肺受损，是之前就有的隐病，有个病因爆发了而已。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引起的？”浮尘追问。
万糠躺在床上，裹着厚厚的被子。曾经冬天也只是一件单衣的火体，现在也需要厚厚的被子。
万糠看着浮尘，沉吟许久，悠悠开口，“十三岁的事。”
浮尘算了算，那时候，她八岁。
万糠从贤者书院游学回来，她被贞人带走。那之后，二人空白了三年。
浮尘深呼吸，忍不住想挖棺鞭尸。身子哆嗦，牙齿打颤，眼里忍不住落泪。
他的身体……身体……
万糠爱怜地看着浮尘，抬手摸摸她的头。
浮尘低头，受着万糠的安慰，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病来得迅猛，走得也很快。
万糠在床上躺了半年时间。
浮尘询问“是否要种生机？”
即使是种生机，病也无法治疗。心肺受损，等于心肺挖去肉，呼吸都是疼痛。
不好受。
万糠摇摇头。看着一直在身边照顾的浮尘，“我活够了，你不用伤心。”
浮尘抱着万糠，为十三岁的万糠，为之前没成大王的万糠泪流。
她默默掀开自己的袖子，上面的疤痕依旧走。
万糠看着疤痕，有气无力，“不后悔吗？”
“哥哥，你之前捡到我，为什么不丢了呀？”
谁都比他更有能力抚养一个孩子。
万糠笑，“怕鬼。”
他现在，八尺男人被浮尘六尺的人抱在怀里，也觉得瘦小。
浮尘默默微笑，“死后不怕打不过他们吗？”
浮尘自吹自擂，“我是大巫师，即使死了，也比他们强。他们欺负不了你。”
怕鬼的人，死后一样怕鬼。
浮尘靠着万糠的头，“我一直很自责，保护不了你。有时候想，为什么我遇见你的时候，是一个孩子，而不是一个大人？”
万糠缓缓伸出手，想去握住浮尘的手。
浮尘伸手，抓住万糠的手。
“小孩很好。”万糠喘着粗气，“你在，我在黑暗里才有勇气不再害怕。”
“咳咳。”万糠难受。
泪水流淌而下，浮尘默默给万糠抚顺气息。
“小孩很好。很美好。我想更优秀，想做得更好，去保护你。”
浮尘眼睛刺痛。努力缓解话题，“冷宫里，每次睡觉，你都捏疼我，让我哭。”
万糠温和地笑了。
今天他笑得次数多了。
“我饿了。”万糠忽然来了精神，自己坐起来。
浮尘仰头，倒回眼泪。
万糠招手让下人安排饭食。
浮尘笑着陪他吃饭。
“我们去一趟冷宫。”万糠直接抱着浮尘走向外面，像小时候一样。
浮尘乖巧地坐在他的臂膀上，微笑相陪。
手底下的人立马安排去整理。
万糠抱着浮尘站在冷宫前。
现在的冷宫已经是一栋正儿八经的行宫。
万宸被转走了。
万糠抱着浮尘，看着冷宫。
这里找不着一点小时候的感觉。
也许，最美好的时光还是小时候，两人在冷宫里互相取暖。
万糠没有对浮尘的防备，浮尘也没有那么多的智慧去挑剔万糠的杀戮性子。
相伴三十一年，两人还能相互依靠，也许全在对彼此的爱。
万糠抱着浮尘进去，走到墙根角落，将人放下，自己挖土。
浮尘伸手，身后下人送铲子。
没等浮尘动手，万糠自己就挖出了一个坛子。
打开，一股浓郁的酒香。
浮尘不解地看向万糠。
万糠说，“你小时候，我兴起，也学着人放一坛酒放树底下，等你成亲时挖出来。”他将酒递给浮尘。
浮尘抱着酒坛，酒香冲鼻，很快认出这是祭祀酒，是最好的清酒。“你酿的？”
万糠笑着摇头，“偷的。”
浮尘笑笑。
两人还在冷宫的时候，也只有几岁大。万糠的吃喝只能从后厨偷。
浮尘仰头，喝下一大口，不冲，温和，酒也清甜，挡不住心中苦涩。
浮尘将剩下的酒给万糠，万糠盯着酒，笑着说，“再不喝，就喝不到了。”
浮尘别过脑袋，忍住。
万糠仰头，将剩下的酒全部喝下，靠在树旁，眼皮渐渐低垂。
似乎醉了。
“你找个人结婚吧。万宸也好，高家也好，你是大巫师，没人能欺负你。”万糠的头忍不住低下去。
浮尘盯着人，忍着哭腔，“我会安排好后事。哥哥想不想俯瞰古城的风景？”
没人回应。
浮尘上前，撑着万糠的身体，许久，才一声似有若无的“嗯”声。
森林里，树木晃动的声音如风呼啸。
蟒蛇游行在冷宫。
浮尘抱起人，踩在蛇头上。
蟒蛇带着二人，游行在古城街道。路边行人见到二人，纷纷停下注目，或跪拜行礼。
浮尘低头，“看，这是我们生活的地方。”
腿上躺着的人已经悄悄没了声息。
泪水再也制止不住，模糊了视线。
百姓平均寿命35岁。
贵族平均寿命45岁。
按照百姓的要求，万糠是喜丧。他走完了一生。没有了遗憾。
他生前最大的忌惮，只有浮尘手里的万宸一人。
她怎么会，对他手软？
浮尘坐在蟒蛇头上，泪如雨下，她拍拍蛇头，“去找万宸。”
王宫城门，万宸遥看着蟒蛇游街。这种景象，曾经只出现在古城城前战场。
而上一次，“万糠”被五马分尸。
百姓当这是奇观，神灵显灵。
万宸看着蟒蛇向自己而来，昂着头看上面的人，当看到浮尘满脸泪痕双目如冰盯着自己，心里咯噔一下。
“上来。”
蟒蛇低头，头搁在城墙前。
万宸看着面前的蟒头，有几分犹豫，最后还是爬上城墙，小心翼翼站上去。他看着浮尘，不敢动，不敢说话。
她身上的阴郁气质，仿佛随时发疯。
手里抱着的脱骨相貌的人，万宸认出是万糠。
蟒蛇带着三人在街道上游行，拐入森林。
古城里的人纷纷目送蟒蛇离开的方向，等待着。
风雨欲来。
蟒蛇带着人一路穿行，直到夜幕降临来到一座山前。
山前有列兵守卫。
万宸心惊肉跳，他猜到了这里是哪里了。
“将牲畜赶入坑中杀了，之后你们都离开。”浮尘吩咐，“一个时辰内跑出这条山脉。”
守卫立即击鼓通知大家。
人影从小道进出。
万宸看着大家离开的背影，略有思索。
蟒蛇缓缓移动，低头将人送到陵墓口。
陵墓口很大，主道上有两条车轨，本来应是高大的马车拉着万糠归来。
浮尘抱起手里的万糠下来，抱着人往前走。万宸跟在后面。蟒蛇竟也缓缓跟在后面。
陵墓擦着蟒蛇的身子，偶尔落下鳞片。
长长的隧道一路向下，光线越来越暗，最后全靠墙上的长明灯。
浮尘走到主室，将万糠轻轻放在凸起的石床上，高声吟唱着接引曲。
悠扬的声音在空荡的陵墓里传荡。
面前的主室有流水，有座椅，有石床，还有一颗高大的树。
不像墓室，像是哪家仙人修炼的地方。
墓顶是一座圆顶。
伴随着浮尘的吟诵声，是远处的殉葬坑的猪羊惨叫声。
很快，惨叫声没了，一致的脚步声由大至小，最后只剩下浮尘的声音。
过分的安静。
一曲吟唱完，已是一个时辰。
浮尘回头，目光定在万宸身上。
万宸下意识头皮发麻，不自觉后退。“你想要杀我？”这是他想到的。目光盯着浮尘看。
浮尘目光转开，看着一直在后方的蟒蛇，上前抱住蛇头，抚摸着，“走吧。我没事了。”
蟒蛇看着浮尘，目光中好似有光芒闪过。慢慢退出墓坑。
又是一阵声音。
万宸看着浮尘，小心试探，“我们也走吧。”
“不急。”浮尘坐下来。
石床有两阶，一高一低。浮尘坐在低台阶上，看着万糠，不急不慢道，“我知道你拉拢了不少人，也秘密训练了一支军队。巫族里也被你安排了人。”
“哥哥的孩子还没有长大。做不了什么。”
“我送走了他。在你找不到的地方，一世温饱无忧。”
浮尘转头，看着万宸，眼里忽然有了亮光，“告诉你一个秘密。”
浮尘走下石阶，笑意盈盈“那份遗书是假的。”
万宸不解地看着浮尘，听着她笑说着往日的阴谋。
“本来万齐嘱意传位于你。是律察言篡改。他早就是我们的人。”
“但是我不可能告诉史官，让你涂黑他的荣誉。”
浮尘忽然抓起万宸的手，将一样东西交到他手上。
冰冷的银光刺痛眼睛。
万宸下意识拉回手，但手腕上的力道死死钳制住他，不准动弹，不准反抗。
浮尘倾身，盯着万宸的眼睛，嘴巴咧得很开，“之前答应你的要求，我现在向你应诺。”抓着他的手对准自己的胸口。
忽然声音低沉，在耳边环绕，仿佛毒蛇吐信，“但我有个要求，站在那个高位，不准下来。”
万宸毛骨悚然，挣脱着手，不让刀接近浮尘。但是浮尘不断靠近，刀横亘在二人中间。
“像你之前说教我的，不残暴、不癫狂。”话语渐渐上头。
万宸下意识后退。
浮尘左手抓着他的脖子，看着他，咧嘴笑了，“哈哈哈”，嘲讽，“你做得到吗？”
她眼里的刀无法直视。
万宸全身哆嗦。
他努力往后移动，低声嘟囔着，“我们走吧。”
眼里不自觉蓄了泪。
脑袋僵化，无法思考。
“走——”
手忽然被扯着向前推动，立即有了温热的血液。
万宸僵直着身子，扭动着抬头。浮尘口吐鲜血虚弱地看着他。
他僵硬转过身，拉着浮尘向墓口离开，双目呆滞，嘟囔着，“走。走。”
浮尘被带着走到主墓门前，猛然止住脚步，伸手拍在一块砖上，看着万宸。
机械声响起，沉重的声音在墓道里传荡。
墓门要关闭了。
浮尘缓缓摇头，“来不及的。”
转回头，“他怕黑，怕鬼，我不能让他一个人上路。”
“他斗了一辈子。害怕了一辈子。”
童年的恐惧一直都在。
“谢谢你的喜欢，这辈子，对不起了。”浮尘转身回去，拖着流血的身子坐回去。
万宸眼泪横流，走回去拖浮尘。
浮尘躲避，用力将人推开，目光悠悠，挥手，“走。走。”
万宸回头，听着前方沉闷的声音。
万宸哭着想跑回去。盯着浮尘，只觉胸口炸裂。
“走！”浮尘怒吼，胸腔涌出更多的血。浮尘瘫倒在地，捂着肚子痛苦不已。她抬头，看着那个石床。
“呵呵呵呵。”万宸看着往墓室深处爬的浮尘，泪如满面，哭笑。
“轰隆隆”的声音在头顶响动。如雷贯耳。
泪水奔涌，万宸猛然回身，闭着眼睛一鼓作气向前奔跑。
前路越来越敞亮，不断向上奔跑，却感觉心不断向下坠，未来越来越暗。
万宸一路奔跑，冲出墓室之后依旧不肯停歇地跑。
千斤顶落地的震动声传来，心中更加疼痛。
借着奔跑减少心中疼痛。
“轰隆隆”的滚动声音时有时无。
奔跑一直不停。
“咚。”
大地忽然摇晃。
万宸稳住身形，回头看去，见到蟒蛇盘踞山头，仰天长啸。尾巴忽然乱甩。山头跌落，泥土与山石滚滚而来。
万宸看向陵墓的方向，眼见山洪一瞬间淹没了陵墓，完成了最后的掩埋。
这是浮尘的计划。
任何人别想在茫茫山脉中找到她。
万宸一瞬间，哭的欲望也没了。
万宸失魂落魄回到王宫，齐妃等在门口。
他今年二十八岁。浮尘二十六岁。除了浮尘，他没有过别的女人。
万宸登基，迎娶了杨家儿郎的女儿，杨伊人的侄女。后宫里也多了很多女人。
他调理内政，镇压暴乱，以雷霆手段压住了万国，迎来空前盛世。
但是偶尔，他会不自觉走到那个冷宫，看着高高在上的寒月。
树旁枯枝描绘着天空的形状，扭曲不堪。
齐妃缓缓上前，手里捧着一壶酒，“大王需要这个。”
万宸盯着那壶酒，什么也不说。
“你母族多出深情人。这后宫之中，独她深爱着万齐先王，自愿殉葬。”齐妃缓缓说道，看着寒月，“也独她得到万齐先王妻子的情感。”
万宸低头，默默无言。
“他将位置留给你，是对你的偏爱与认可。”
齐妃偏头，看着路边野草的暗影，“但你喜欢一个独狼养大的孩子，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回应。”
万宸依旧低头不语。
齐妃坐下，坐在他身边，“世人只能看到万糠的残暴不仁，浮尘永远记得万糠年幼时的痛苦，所以偏爱，所以固执地保护。”
温柔地看向万宸，“她喜欢你，却不会给你回应。你是正统的王位继承人，踩在万糠的敏感点上。万糠不同意不支持，她不会与你白头。”
哪怕万糠要死了，不再忌惮万宸。
但也没用。
就像杨伊人，浮尘忌惮杨伊人的敌对身份，不同意万糠的爱恋，万糠不会允许此人活着。
齐妃将酒放在万宸身边，“她喜欢你。你两只是不合适。”
齐妃离开，留他独坐。
万宸看着酒，悄悄打开。齐妃的酒是药酒，有滋补作用。
但同样能让人酩酊大胸。
今天的酒格外舒畅，朦胧间如坠仙境。
他看到浮尘站在那里，牵着他的手喊他去结婚。他俩穿着一身喜服，走过墙院，见到倚在一旁的万糠，下意识忐忑。
万糠目光直直打量着万宸。
万宸不自觉眼神飘忽，格外注意自己的步子，走得板正，身子挺直。
但万糠悠悠转开视线。二人顺利进入院子。
跨进去的那一刻，万糠松一口气。
他结婚了，有了孩子。万糠偶尔过来，看望浮尘……醒来时分，更深露重，脸上全是水珠。身上的酒壶掉在地上，哐啷一下，砸碎在地。
何尝不明白？
只是做不到。
就连一个王位也做不好。
不知不觉，他也成了她。
会去做疯狂的事情：会镇压山贼时，肆无忌惮地屠杀；会在陵墓无法挖掘，直接放火烧山，命人搬山；也会在海盗袭击时，焚烧小船，利用风向烧毁海盗船；也会去做需要坚持的事。
也会去找不可思议的事。
大力推行律家思想，不允许有凌驾于律法之上的权利，王权也必须向律法权低头。律察言的法制理念在他手上得到最大化发展。
正式将女性、男性利益放入国家方案，破除巫族女性为尊的概念，也打破女性只能在家相夫教子的地位。
注重婚嫁自由。任何因为亲戚父母不支持爱恋而殉情的男女，都将父母抓起来毒打。如果只有一方殉情，另一方直接打死合棺。
万宸活了很久，活到他无法想象的年纪。
五十六岁。
他没有传位给自己的子嗣，而是传位给了万晖的孙子。
这位出身平民的孩子因为爷爷的教导，学会六艺，学会体谅别人，也学会软弱。
他不会开创，一直遵守着万宸的律法恭恭敬敬地执行下去。
生命最后，万宸来到被挖空的山前，交代，“我没法不像你们。做不到你要求的。但我，尽力去做了。”
他没有去打开墓室。只是在墓前浇了一壶酒。转身离开。
最后时刻，他知道了浮尘的计划。她的目的只是这盛世。
她无法再呆在这世上，去完成任务。
所以，她利用爱恨，将他捆绑上位了。
他葬在了冷宫的后山。
那里，是浮尘与万糠的秘密基地，也是浮尘与万宸幼时玩耍的地方。
他不愿意风光大葬，他的一生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如何。
站在了人生顶端，也藏过人间酸楚，卧薪尝胆过，也甜蜜恩爱过……他儿孙满堂，也威震四方。
曾经爱而不得的酸楚也随着时间的流转成了难以忆起的麻木。
死前，万宸将齐妃最后找到的美酒一饮而尽。人间至宝，极乐仙。
生前不敢饮，也许死后，才是极乐无边。
万宸死后，被评为暴君三代。
万糠、浮尘、万宸，三代暴君。历史轨道拐向从未想过的轨道。
世人感慨曾经的辉煌，畅想曾经各家争鸣的场面。
再没有种生机、御蛇腾飞的神奇，也没有木家木马、山林迷阵、弯月阵、三千骑破万军的传奇。
时代安稳，却也中规中矩。
好似有个顶端，永远达不到。
暴君们带来了国家合一，世界安宁，也削低了繁华的高度。
世界平庸得继续前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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