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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旱

    永盛二十六年

    五月初,天刚蒙蒙亮,泛着艳红色的红日缓缓的从天的尽头冒了出来,告诉着人们今天又会是一个晴朗的日子。

    白衣山上,在一个周围满是黄土,光秃秃几乎看不到几抹绿色的小山坡上坐着一个少年,如果有人看见他,会发现少年宛如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少年头朝着缓缓升起的红日,随着红日越升越高,少年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只见这个少年皮肤呈黑色,像有几十年光阴老树的树皮一样,粗糙无比,脸色发黄,身体瘦削,蓬头垢面的,感觉吹个大风都能把少年刮上天。穿着缝缝补补的衣物,衣衫褴褛,脚上穿着一双用稻草编织的草鞋,编织的工工整整,看上去极为精致,一点儿也不毛躁,这大概是这个少年身上唯一还算体面的东西。头发乱糟糟的,油污遍布,用市里坊间的话就是,用手一拧估计都能够炒一盘子菜,跟那乞丐一般无二,真要叫人细细描述一下模样,那就是远远看去,未见其人,先闻其味,让人望而止步。

    在那一轮红日从艳红色带着些许模糊的样子缓缓变成杏黄色,逐渐清晰刺眼的时候,少年挪动了身体,眨了眨眼睛,晃了晃头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太阳升起来了的这个时候再看下去就刺眼了呢?难道是因为昨晚上没吃饱?一定是!都怪小黑那傻货,跑田里抓鱼把插好的秧苗弄倒了一大片,没办法只好又重新插回去耽搁了不少时间,要不然我一定在陈伯伯家多吃两碗饭!陈伯伯一直对我不错,我多吃点应该也没事儿的,都怪自己脸皮太薄。”说罢少年拍了拍肚子,满脸阳光,笑着说道:“只能委屈你了,我的肚肚,走!找找小黑去。”

    永盛十九年

    天下闹旱灾,夏秋两季大部绝收。夏季本应是雨水多的季节,今年却格外奇怪,按理来说播种插秧之后就等着雨水对种子的滋润,好让种子破土而出,茁壮成长,若雨季来得迟,雨水又少,那可能会出现连续三季不能耕种的现象。乡间小溪,大江河流都在以每日渐浅的速度干涸,最初不下雨可以在就近的小溪湖泊里挑水喂地,后来小溪湖泊都成黄土了,百姓看着老天不下雨只能跑去距离很远的河流一担一担的来返,家里几口人轮流挑水浇地,可依然是于事无补……

    九月已经临近秋季,本该是准备收获劳动成果的时候,仍是未见一场透雨,种在地里的种子秧苗只有一小部分生长成熟,长势相当不好,产量只是往年庄稼的百分之一,并且一眼就能看出谷穗稀少,剥开一看瘦小纤细,其余的谷麦种子早已埋在土里因为缺少雨水的滋润而停止生长,因此糜烂发黑。今年只有半月或一月的时间能有雷声大作,乌云密布的景象,但雨水特别少,下雨也是断断续续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就立马烈日当空了,连土地都湿不透,给人的感觉浑身黏糊糊的,空气闷浊。由于持续干旱,昔日长势良好的庄稼,还有肥沃的土地,如今已经看不见了,有一部分土地已经出现龟裂成块,最后变成松散如沙的沙化土地。往年虽然降雨少,但一次下雨就要持续三四天时间,也有时而大雨,时而小雨下了七日有余的时候。这时村民才知道,这是闹旱灾了,人人恐惧不已,也有人说是旱魃出世,要集结人手去找到旱魃烧了它,天才会下雨,也有人说是老天爷的报应来了,众筹金银聘请仙师来开坛祭天,献上十岁以下的童男童女,据说效果最好,最灵验……

    村里的人家里基本都有粮仓,制作起来也不麻烦,用几根几丈长的竹子用柴刀划开,划成两指宽的长条,用火烧竹子关节部位,烧到微微发黑就行,使其变得有韧性,不容易折断,然后找一个方正的大石头编织底座,最后一圈一圈不留缝隙的编织成椭圆形,等人高,上面洞口两个手掌大,然后抹上黄泥巴,里层外层抹上烧完柴禾的草木灰,烤干即可,最后再抹一些草木灰,防潮。村子里富裕一些的家庭可不怕什么旱灾,有粮有钱,粮仓粮食没了就从镇上买粮食,省着点吃便是。穷苦一些的人家,他们可没有那么多的余粮,大部分庄稼都卖了,贴补家用,只有少部分留作储存还有平日的口粮,几乎人人家里都是清灰冷灶的景象,饿疯了的,就在已经干涸的河床边上挖一些树根,树皮充饥,看见野草,像牛羊一样,趴下就吃,殊不知,在这大旱的时候居然还有长势不错的野草实则是剧毒之物,吃下不久便毒发身亡,七窍流血,惨不忍睹,可怜百姓苦,苦天灾,苦命贱。“自夏经秋百日睛,未有雨露倾人间”不光是这个小山村,在这永盛王朝也就只有靠近皇城的城镇能稍微好一些……

    这样的天下大事关乎江山社稷,事关黎民百姓,有子民才能有江山,自己才能万万人之上,这位永盛帝显然十分清楚。永盛帝在八月前就已开仓济民,号召达官显贵也一一效仿,说来这永盛帝也是足够气魄,不但大开粮仓,要求达官显贵强制执行,还亲自褪去龙袍,微服私访,体验民间百态,暗中观察,看看有无官员从中挂羊头卖狗肉,做着表里不一的生意,当得是一位好帝王。永盛帝走出繁华肃严的御书房,踏出庄重威严的房门,在门外早已有等候已久的年轻貂寺,只见这貂寺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一双深邃的眼眸一个眼神都能把人看到背后直冒冷汗,交叠于身前的手指正翘着微微的兰花指,消瘦的身子衣着一丝不苟的太监服,紫红色的长袍,胸前绣有四爪飞鱼纹,飞鱼类蟒,亦有二角,可见这年轻貂寺在宦官中职权之大。貂寺见永盛帝已经乔装易容好了,细声细气的道:“陛下,都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永盛帝跟着貂寺悄悄的溜出了皇宫,在行进的途中,永盛帝问道:“如今难民人数有无增多?每日是否按时按次施粥济民?难民都是如何安置?”

    “回陛下,如今城内难民已有十万余,大部分安置在寺庙,学塾,道观中,其余难民和新进入城内的都滞留于驿站,街巷中,每日在街巷设立的施粥地点都按时按次施于民众,对于济民人员都有登记,送去金银布匹棉褥。”貂寺柔声回答。

    “做得不错,对进入城内难民地登记要仔细严格,避免大武朝的斥候混入其中!”这位看似随和儒雅的帝王不屑的笑了笑,带着充满傲气与自信的说:“哼!真当朕不知道朝中有大武的间谍吗?朕陪他们玩玩罢了,一群不敢正面交锋的宵小鼠辈,不过朕也确实不好在这局势动荡不安之时直接动手,留着刘刺使还有大用,此人战功显赫在军中威望也够,还能替朕再去打一打大周朝,打赢了回来,寻个由头废了功夫,告老还乡!死在战场上就拖回来厚葬,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毕竟手指扎进了一根刺,时间久了不去拔出来终究是不舒服的。”

    “陛下,奴才明白。”貂寺一直保持着微弯着腰两只手叠放在腹部回答道。永盛帝转头看了眼貂寺,视线随之转移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感慨道:“你与朕儿时就相识,从小服侍着朕,在这整个朝野,朕只愿意也只敢在你一人面前说一说烦心事,捣一捣心里的苦水。”年轻貂寺闻言立马脸色大变,吓得跪在地上,头贴着地面,双手贴放在头顶道:“陛下饶命,奴才那敢听这些言语,至儿时起就服侍陛下是奴才的荣幸,实在要讲,那奴才离陛下远一些,陛下可以轻言诉衷肠。”

    永盛帝双手背负而后,闻言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满脸失意:“不必如此,快起来,莫要多想,为何要朕饶命?朕又不会杀你!在你身边朕才能放松许多,杀了你以后糟心的事儿谁能替朕办的干净爽利!?谁又能听或者说,又有谁人敢听朕的烦心事!?要朕天天对着宫里的死物叙述吗?在朕面前你无需如惊弓之鸟一般。”

    貂寺闻言缓缓起身,可腰杆保持着比之前还要低的状态,永盛帝继续在前面感慨着:“朕希望这永盛王朝是一个不讳之朝,人人见朕如草狗见虎,敬而远之怎么行!?朕又不会真吃人,朕很少能有这样的机会偷摸走出那每日面对无数奏折的金銮殿,看着奏文描述的江山社稷,不知有多少真真假假!朝堂上面对的也是一群阳奉阴违的家伙,心中有无永盛一眼分明,这群老家伙真当朕还如初坐王座的毛头小子一般无二!?像这样亲眼看着江山子民的时候太少了……武王朝知道吾朝近日风雨颇多,朝野上下动荡不安,又恰逢大旱之灾,有意要开战吾永盛王朝,可是这大旱之灾年吾朝想要打赢这场战争,必须速战速决,不然时日一久是必败之象,让朕很是忧心不已,所以你要好好把关难民入城一事,极为重要,平安无事度过到下一个春天是最好,那便无需担忧粮草!可若一旦开战这粮草之物就必须要保证将士们的富足了,施粥济民不可吝啬,免得被有心人看见,传递消息,知晓吾朝粮草不足,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谁都清楚!”

    年轻貂寺苍白的脸上不再是阴柔之相,而是一种不带任何表情的肃静,细细柔声之中夹带着深沉地阳刚声音回答道:“奴才惶恐,承蒙陛下厚爱,能为陛下分忧是奴才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定不负陛下期望!”永盛帝走在前面看也没看一眼年轻貂寺,点点头,对天空抬起手,又用力的甩手负后道:“游遍施粥地之后随朕去趟长青观,请他们那些仙人出手,降雨,赈灾!”

    在永盛帝下令王侯将相,达官显贵齐齐大开粮仓,施粥济民,已有一月有余。架不住苦民,难民,太多,时日一久,离着皇城近的还好,稍微远一些的地儿就天高皇帝远,做做样子得了。别说离得远的,就离的近的大多数王侯将相,达官显贵表面功夫一样做的足,实话实说再庞大的家业也支撑不了长时间的支出,虽然朝廷有金银粮草的补给,但是金银现在都不一定能买到粮草,吃没了就没了,即便你永盛帝看着了又能怎么样,我也有一大家要养活,能拿出来济民的就只能这么些,我又不是没做,你还能为了这事儿就砍了我的头?当然也有一些是为人清廉正直的清官,在平日里本就是刚正不阿亲民的好官,奔走于市里坊间与经常来往的好友借来米面,与在朝堂上政见不合,经常口舌之战的同僚低声下气的求取粮食。毕竟大旱至今已有三月有余,每一家能够自身果腹的都不多矣,所以大多数都是无功而返,惹人厌烦不说,还遭到取笑,最终毫无办法之后只能看着大旱下的民生疾苦,昏黄的灯下映照着读书⼈的背影,在门槛之处望天饮泪,叹息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真是愧对圣贤书,读书人除了修身齐国一无是处……

    正因为从施粥济民至今已有一月有余的时间,所以已经有绝大多数施粥济民之人已经拿不出更多的口粮,就一四尺铁锅,放一小碗米去熬,熬出来都是带点米味儿的水,从一天两次变成一天一次,有时候两天一次,把命吊着,也有家里还算富余的大善人,每日发一百个窝头,虽然小个,窝头底部的洞还特大,但总归是有,比喝米汤能抗饿。一位妇人,牵着一个孩子,她的脸上轮廓分明,脸色蜡黄泛白,身体孱弱不堪,瘦得像根竹子,孩子也与妇人情况一般无二,看着特别瘆人,凄惨无比,孩子半抬着头,一双眼睛浑浊无神,全然没有孩子该有的灵气,妇人对着前方施粥处站着的男人带着哭腔乞求道:“老爷,可怜可怜我们娘俩吧,今天好不容易领到黄大善人发的窝头,还没来得及吃就被人抢了去,孩子才五岁,两天了,滴水未喝,颗米未进,再这样下去只怕时日无多了,都饿得开始吃衣物,吃黄土了……”

    男人不厌其烦道:“滚滚滚,别在这碍眼,还没到放粮的时候,天天见你们这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哭给我听也没用,我每天还没吃饱呢,那里能管你们的死活。”说着就要拿起扁担驱赶二人,一个娟娟泉水般美妙,沁人心扉的声音说道:“去厨房里拿点吃食给她们吧,柱子,这么小的孩子饿成这样太可怜了,没必要对别人抱有这么大恶意,天灾无情,人要有情。”

    叫柱子的家丁立马弯腰拱手对小姐以示尊敬,附和道:“小姐教导,小的知晓了。”转身的时候又对那对母子说了句:“遇见小姐这样的大善人,偷着乐吧,你们!”妇人已经哭的满脸泪水但仍然能看出脸上夹带着笑容,拉着儿子跪在地上对这位女子一个劲儿的拜谢。

    这位女子面如桃瓣,娇嫩透红,眉如墨画,一双杏眼,宛如两潭秋水,唇若涂丹,发似柳丝,肤如凝脂,吹弹可破,手指纤纤如嫩荑,身姿窈窕,是仙女,是悸动,是心动也。

    女子姓黄,名桃。

    “黄花开后叶初霜桃之夭夭”

    “江湖汇流波涛涌海声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