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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落尘峰与莽乎谷 遇今朝续前缘契

    话说灵山其实也是尘凡与圣哲掺杂交迭着,有掌乾坤之手,有捏坤巽之掌,事赫势从,适逢者身荣名耀,忤逆者沦落凡尘,独岁寒不凋者,唯涅而不缁之佛陀也!

    大雄宝殿座落在灵鹫高峰之中,背北面南,而灵山的东北却是来龙之脉,脉势如浪,玉成宝穴,鬼斧神功,巧雕细作,俨然垒堆而成。

    大雄宝殿后的东北方,虚掩着二扇“缘门”,所有误入灵山的生灵,都遭遇从这道门驱逐遣走的命运,包括佛门的叛逆者,佛理相佐者,只要从这道门出去,莫想回头。因此,“缘门”无人把持,无谁不晓这圣凡幽关的事。

    唐僧返唐心切,回意已决,再三酌量:走云路,如来必将截他回灵山,返唐自是不成,归程将遥遥无期;走“缘门”将沦落成俗人,如来必将不再计较他,他也走得坦然利索。

    唐僧断然走“缘门”更重要的心结是甩掉牡丹仙子,他不想让她粘缠着他,女王够他纠结了,再招惹牡丹仙子,莫不是乱麻添抖,甩掉牡丹仙子何乐而不为?

    这天拂晓,唐僧简拾行囊,悄悄地往“缘门”走去,刚伸手要推开缘门时,传来如来的声音:“旃擅,何必要蹈金蝉子之路呢?

    唐僧回过头,但见如来已站在身后,唐僧无言以对。

    如来道:“我与阁下前生金蝉子瓜葛之缘,纠缠不清,果因难以顺理,前缘纵然已往矣,今缘相蹴,何须相疑矣?”

    唐僧平静地凝视着如来,他不知道金蝉子与如来的瓜葛纠结,不知道金蝉子当年因何也决绝而去,更莫得知如来如何待奉金蝉子。不知道这“缘门”门槛迈出将是如何的命途。总之,他洗心革面,责无旁贷,怎样都不会迎合如来恻隐之情,心中已无忏悔,纵然如来宽恕他,他即使在灵山颐居千年,亦乃浮萍之旅,心中务必是隐忍不安。

    如来道:“宏贯广袤,五岳逶迤,万丘千壑始发一脉;海纳百川,纵观百川入海,未见一江离洋,汇滴水,聚溪流,成澎湃;聚露凝珠,卧阳之下,匿迹已成千古,岂遗原来模样?”

    唐僧不作辨白,举目翘首,遑遽之时,举手摸到耳跟一根毛发,顿悟道:“悟——空——”

    如来倏然回首。

    唐僧迅速推开“缘门”,拂袖而去,二扇门缓缓地掩上。如来回望身后,那有孙悟空的身影,复视唐僧,但见二扇轻掩的“缘门”在拍打着门框,唐僧如影似幻般绝尘而去,落俗尘世!

    且说唐僧迈出“缘门”,尤怕如来追逐,徒步急行,无以顾及四周景象,恰似逃循,跄踉不顾,步履匆匆,走得额头渐渐感到热辣,方举目四顾,仰视娇阳,恰是午正时分,尤觉疲乏,挑一叶茂树荫,倚树小憩。

    微风阵阵,习习频送,轻抚在唐僧的脸颊上,乍凉乍凉,他气息平缓,舒坦了筋胳,方才回眸灵山,眺望灵鹫高峰,仰观目及之处,云海汹涌,缠雾缭绕,灵鹫之巅已天吞云咽了,那见什么灵鹫高峰,以至大雄宝殿的影子,从前常常听到清晰嘹亮的天磐之声,而今入耳恭闻的乃天籁之声,好生娴熟。

    唐僧俯首坐禅,屏气凝神,心中不再是焚语经文,深谙面对着的是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烦闷苦涩,忧郁浮躁,已无容膝之安,落幕之心怅然作梗,茫然不知命途中动至沓来的将是怎样的遭遇:来亦难,回亦难,为这般,因那般,惶惶恐恐,惆惆怅怅,忧忧戚戚,患无穷,忧不尽,几多挫折,将要面对,要是回归长安,圆梦犹酣,始是安乐境界。

    唐僧恢复体能,遂思启程,走出林荫,步向山岗,手搭凉棚,举目四顾,头顶上的天穹,大阳渐靠山顶,只那么一筷子长的功夫;迎风眺望,群山叠障,满目林海,莽莽黛绿,碧绿瀚渺,极目之处,云雾缭绕,形成神奇的帷幕,遮掩了天地交壤的神秘奇观。尤想从前,孙悟空常曰:望山走倒马。而今如何走出这片汪洋的林海,唐僧心中盘算着:顺溪而行,依水而走,必逢人家,路必将从无到有,从滞到畅,何愁而不遂?

    唐僧从包裹里掏出一把干粮,边咀嚼,边迈开步子,擞抖精神,继续下山,走在杂草众生的山岗上,绵绵草丛隐没了他大半个人。突然,“扑通“他被一物绊倒在地,疼痛难忍,尤想当年,遭遇一个小小趔趋,伺候的徒弟们会赶忙帮扶,倘若有所怠慢他会责斥徒弟的延误和不周,而今孑然一人,只有自已痛惜自己了,他抚平心态,神气也暂缓过来,方才慢慢爬将起来,掀开杂草,看过究竟:原来是一块石碑,字迹糊涂,以袖擦去字上的尘垢,刻着“莽乎谷”,他心中长叹:山莽莽,野茫茫,何处是我家?

    唐僧拍打衣服,抖掉粘在身上的草屑,自言自语道:“竖了碑坊,必有人家,唉——怎奈似乎千年荒凉呢?”

    “这已是万年荒凉,无甚人家,偶有佛门弃客,来匆匆,去渺渺,不知所终。”声音晃似耳边,清晰明示地向唐僧告白。

    唐僧循音觅人,身前站着一位人形兽相的怪物,豺狼脸庞,满嘴银牙,洁白如玉,整齐似镶。他畏怕得东闪西躲,绝望地捶胸嗟叹:“亡矣,天忘我玄奘!”

    “莫怕,我不是茹毛饮血,剥皮抽筋,啃骨吮髓之人,我乃此方山神。”这怪物貌羞言善,话却是这般骇人。

    唐僧已亲历以致目睹过妖怪吃人过程,妖怪擒获了人,把吓怔晕厥的人弄笑了方才开始品尝,天底下妖怪物大抵一样。他罗嗦着靠在碑石上,道:“不是妖怪又如何长成这般模样?吓煞我也!”

    “我叫善心豺狼,一万年前,前山本是我家,日子过得很滋润,救了被孔雀精吞食的如来,这如来恩将怨报,梦仇为恩,勾心斗角,这年借一间房,那年租一栋屋;这月锄一块地,那月耕一垅田;这月占一座山,那月踞一丘陵。时时绞尽脑汁,侵吞我的财富,天天蚕食我的家园,最终我的家园变成了他的庄园,我无家可归便玉帝申诉,玉帝劝告我说:那如来正在鼎盛之时,智者勿与强势计较,待到没落时,还家园与你。遂封我为后山山神,伺机回家,这一等一万年过去了,其间有许多僧尼经过我这里,我都款待他们,并指给他们一条生路。”善心豺狼细说缘由,道:“这山是我的辖区,小居便罢。”

    唐僧察言观色,尤闻这善心豺狼为玉帝赦封的山神,恐惧才渐渐消除,指着夕阳之下层层叠叠,光亮的群山,道:“这方园千里,必是荒芜无比,人迹稀渺,如何能过去?”

    善心豺狼道:“到寒舍一叙,我详尽告予你知。”

    唐僧道:“叩谢接洽,劳驾尊长了!”

    善心豺狼领着唐僧徒步山岗,这落尘岭并不陡峭,此时山野深锁霭雾之中,显得巍峨而挺拔;愈走愈开敞,展现在面前是数百亩的良田庄园,夕阳下显得黛绿而苍翠。前面依稀可见叠叠层层的群山,夕阳把它映照得历历可数,点缀了它的隐循在云海中的角色,黄昏时刻才牵开它神秘而幽美的面纱,露出大自然的真颜俊貌。

    善心豺狼把唐僧引进榕荫之下,吩咐小童掌灯切茶,果粟生蔬,百样俱全,安顿下榻,好生伺候。

    唐僧与善心豺狼举觞对酌,席间频频举杯,觥筹交错,可真是:酒酣惬意掩千愁,枕薪黄梁憩梦幽,成败功过话得失,浮生若浪驭轻舟。

    善心豺狼道:“此处乃玉帝敕封之域,天赋也很丰腴,没有外扰之患,日子过得也不赖,只是家园遭到侵夺,社稷异人,祖庙损毁,切肤之痛,如割肺腑,剥削脸颜,至今不能忘。”

    如来的贪婪唐僧无不知晓,如来的恩惠唐僧也受益匪浅,如来的城府唐僧讳莫如深,唐僧逃循灵山已说明他改弦易辙,背离了如来的利益,在善心豺狼面前不想作是非论断,一切都已过去,让遭遇变作尝心悦目的回忆更能取悦于平和的心景。

    遥远的东方泛起橙红的色彩,映染了邂逅的流云,轻腾漫抹地扩散,蔚为壮观。殷然间,挨着天脚下透出腥点光亮,渐渐牵开浅红的帷幕,一轮皓月徐徐露出圆圆的脸庞,皎洁如洗,嵌在黛蓝深邃的天空,缓缓地高升。朦胧的群山隐现在迷茫的月色中,淡白雾纱倚山披伏依稀可见。

    唐僧指着明月升起的边际,道:“赤县神洲就在那里,大唐就在那里!”

    “唉……”善心豺狼随之长叹,道:“游子归乡,普天之下归乡之情何其有二心矣!”

    唐僧道:“贫僧受惠于唐王,恩泽厚爱,负人之心委实内疚,惭愧之责难以释怀,尽平生残年报其恩惠,心方坦然。”

    善心豺狼道:“祖荫恩惠厚簿皆需秉承,抛社稷,别故里,栖异乡,几多离愁,眠难寐,心愧疚,人憔悴,唉——而今只能将异乡当家乡了,何时才能回返?魂牵梦萦已越万年矣!“

    凄凄二行泪打湿了善心豺狼的脸颊,真是情到真时心悲恸,思往想处人憔悴。

    唐僧闻言,泪水也漱漱而下,沾襟湿袖,随之动容: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似曾相识。思乡愈加心切,道:“玉帝许诺予君,九九归一,万劫之后见乾坤,归槽自有时!只苦了我,归唐之路,千山万壑,风雨无常,寒热随遇,途无常坦,尽在遥仰中。惟有趁体壮健行,翌日便走,眼下劳烦先贤了。”

    善心豺狼连连摆手,道:“去不得,去不得!”

    唐僧疑惑地问道:“如何去不得?走一步就少一步归唐的路呀!”

    善心豺狼轻缓地为唐僧添上茶点,道:“我并不设障添堵,细说与你,你恭听便是!”

    原来,善心豺狼的辖域不过方圆百里,百里之外另有洞天:第一个百里是迷魂麓,第二个百里是夺魄山峁,第三个百里是蝙蝠涯,第四个百里是蚂蝗冲,第五个百里是蛇盘坎,第六个百里是虎踞谷,第七个百里是野狮坡,第八个百里是兀鹰峰,第九个百里是沼泽潭,这绵延千里,自是各有主宰,雄踞千万年,但不无牵连,一条神愁江贯穿而过,世代哺育了它们。

    唐僧听得口瞪目呆,浑身颤栗,冷汗冒顶,心生寒噤,喃喃道:“这如何去得?这如何去得??熬煞我也!”

    善心豺狼笑道:“天存百疑,必有一解,勿忧勿忧。”

    “还有甚路径?”唐僧喜上眉头,道:“说与我知之!”

    “品茶!”善心豺狼轻描淡写般道,“说与你知之!”

    唐僧洗耳恭听,端茶的手悬在空中。

    善心豺狼揭开迷津,说出奥秘,细述道:“就是这条神愁江给予了生路,每年立夏至立秋这段时间,暴雨频繁,洪水泛滥,山溪水暴涨成了大江水,湍急奔腾,便于行舟。这个时候,拼凑蕉木,绑成蕉排,浮于水面,顺流而下,昼夜千里,毒蛇猛兽,害虫饥蚁尽皆恐汛惧洪,纷纷靠岸观叹,蒙难者脱身而去,以往僧侣都是这般化险为夷,你仿他们便是!”

    “好,好主意!”唐僧笑着点头,千愁百虑,竟也这般简捷地理顺了。

    这时,有一童子匆匆忙忙禀报:“玉帝差遣到!”

    唐僧赶忙回避,善心豺狐急忙吩咐童子撒掉唐僧的杯盏碗筷,草草整理衣观,欣然接旨。

    玉帝使者游奕灵官说到便到,道:“善心豺狼接旨!”遂即展开黄帛,宣旨:

    敝处物腴粮丰,久有积储,管膳百年而无饥荒,故调遣一甲子水情往旱域,特示!

    玉帝诣宣

    “善心豺狼接旨!”善心豺狼叩首谢恩,心中惶恐地接过黄帛,忐忑不安,遂问道:“灵官真人,玉帝为何这般刁难我方生灵?有悖天理而不顾。”

    游奕灵官道:“这不是谁能把持的,好自为之吧!”

    善心豺狼无奈地叩首谢恩,游奕灵官回天庭交差去了。

    唐僧耳闻目睹了这惊世骇俗的消息,如陷冰窿,口瞪目呆,久久耳存遗音,目现余影,倚树抚胸,摧心剖肝,忍所不能忍矣,浮想联篇:一旬甲子——六十载,那时唐王御兄早已作古……

    小童搀扶唐僧回宴席,善心豺狼好生抚慰,道:“事已如此,真不如愿呀,择机而行吧。”

    唐僧心知肚明,这务必是如来从中作梗,为他设障,沮丧着道:“遭累这方生灵了,心中惭愧,天明就走,以搏贵处祥和平安。”

    善心豺狼道:“一万年的坎坷,一万年的隐忍,苍天的眷顾与垂弃,都领悟了它的赐予,无甚忧患!”

    唐僧轻叹道:“世事无常,随遇而安吧,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就算是靠近大唐一步吧。”

    “送汝希望,不送汝遭殃,好生珍重!”善心豺狼抽身退去。

    正当时,月嵌中天,无限皎洁,在唐僧周围晒落斑驳的银影,他昏昏沉沉地伏案睡着了。

    一阵喧哗的鸟鸣,把夜摧醒,唐僧抬头,但见初生的太阳红彤彤,大若金盆,倾晒在叠叠层层的群山上,把如纱的薄雾照得更加迷离惝恍,他捏着心中的信念:这遥远的东方,便是大唐!

    桌上玉盘觥筹尚在,美酒香茶浅盛,果核皮梢满桌,只缺贵人倩影。

    唐僧挎上行囊,面东启程,始步跋涉,举目远眺,心生感慨:云遮雾掩岳无涯,遥远东边是吾家,山高路陡蛮荒野,天道酬得庇我还。

    善心豺狼目送唐僧远去的背影,无数滋味涌上心头,默默地祈祷:祝君多福,平安归去吧!

    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