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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贪婪累累有尽时 劫难绵绵无绝期

    唐僧嗅到一股腥膻并渗杂着淤泥气味直捣肺腑,熏得他鼻酸心糗,欲呕而不能吐,憋屈难熬,郁闷不矣,气息塞堵不畅,抠气打嗝,方得喘口大气,睁开粘合的眼皮,方才觉得半身搁在泥潭里,周边的水澄清浅红,细看那浅红色的水是天边太阳光照而染上的,他正在懵懂迷糊之时,还不能分辨出挂在天边通红的太阳是旭日还是夕阳,只感到自己已缓缓醒来,细看自己浑身沾满坭巴,俨然是一个泥人,轻扭胳膊,提手时,转脖子,摆双腿,伸腰杆……感觉浑身酥懈疼痛,更是粘稠不适,回顾细想,隐约感到大蟒蛇曾经捆缠过他,摆弄过他,吓晕之后,变得这般狼狈龌龊不堪,岂知晓大蟒蛇捆缠他在泥潭里滚动情景,可曾惨烈。

    唐僧艰难地爬出坭潭,一步一拐地来到河边,但见河水清澈透底,水下卵石清晰可数,粼粼叠叠,鱼虾畅快舒游,他的不速之影侵扰而不惊。

    唐僧在挤腰的浅水中洗个痛快,浑身上下恰时舒适,神经松缓,此汪河水瞬间浑浊起来,他身上的膻秽气味愈洗感淡,不无感慨地触景生情,叹道:“水清也怕浊来搅,浑庸原是世道扰,明澈可见盛天地,污垢惟有藏蟹鳖。世道莫不是这般玄妙。”

    唐僧卸下挎在肩上的包裹,一层接一层地打开,发觉泥浆已挤进来,他拿到干净的流水中洗涤,原来是一件袈裟,他都记不清原来自灵山带走的还有这么一件袈裟,他把污渍一点点洗掉,细腻盥漱之后,上边的如意珠、定风珠、辟尘珠和摩尼珠晰晰可数,均密嵌套的红玛瑙、紫珊瑚、绿宝玉、夜明珠灿灿闪亮。这袈裟是寒蚕造练抽丝,能工巧匠连丝为线,仙娥巧织,妆匠裁剪,神女缎绣而成,只可惜经过落尘岭,原蕴藏的灵气荡然无存,不过是普通的袈裟了,唐僧方才想起要把这袈裟亲自归还观音菩萨,不传易人之手,方才带在身上的。

    他泡在河水里,这才感到水中阳光反映得他眼花缭乱,方才知晓是早上时光,他即便挑个干净的裸石,小心翼翼地一件件凉晒开来。俗话“花嬉显莠,人怕露富,”,因此招惹贪婪、垂涎、以至掠夺,劫难也在所难免。

    唐僧复至水边,合腕瓣水而饮,恍惚间,但见水中面貌:须生发长,脸颊消瘦衰黄,神情颓废沮丧,姿态猥琐粗俗,目光呆滞刻板。抚眉抹额,轻言自语,慨叹道:“唉,我方才知晓自己是这般模样!啥时才能回到大唐?要是顺利该多好啊!”

    阳光灿烂,微风吹送,唐僧频繁翻晒衣物,愈午时分,衣物得以晒干,他着在身上干爽舒适,然后小心翼翼地折迭袈裟,身后转来熟悉的声音:“圣僧,好华丽的袈裟啊!有缘得以遇见,真是一饱眼福了。”

    唐僧猝不乃防,惊回首,但见善心豺狼己站在他的身边,双眼瞪得发呆,直勾勾地凝神倾注着袈裟。

    唐僧漫不在乎,道:“这袈裟己经变俗了,虚显华奢罢了。”

    善心豺狼伸出手,捏弄着袈裟,夸奖道:“这般上好的东西,想必不是凡间之物?”

    唐僧坦率道:“取经时,观音菩萨送的,过了落凡岭,已是凡俗之物,虚锦其表,唉——对观音菩萨深感亏欠,此袈裟当予以归还,以遂平生之愿啊!”

    善心豺狼道:“观音菩萨珍宝繁多,此等袈裟必是薄物厌故,恐已弃置,更漠视如尘芥,还给她反倒让她累赘了,赠给我吧!”

    唐僧感慨道:“这是我多年的心结,再说我不辞而别,心中忐忑不安,我已无贪图这虚妄的慕荣,忆及以往,不胜愧疚,汗颜啊,只图心中无愧。”

    “嘿嘿”善心豺狼冷笑起来,道:“赠与我,你多得面子,莫要我动粗,撕破了脸皮,也失了和气,甚是不值。”

    唐僧不在意地浅笑道:“仁兄莫要有此心,强人之难,有失体统,为一已之利,渎亵了阁下的名声,更是损毁了阁下的口碑。”

    “如来何尝顾及别人的耳目,不是过得也很洒脱吗?斯文能值几个钱?”善心豺狼恶语一出,唐僧前后左右都是它的身影,它一改以往的矜持与斯文,露出贪婪与狰狞的面孔,一把推倒唐僧,夺过包裹,抖出袈裟,东瞧西瞧,纵声狂笑。

    唐僧猝不及防,摔在石头上,连吓带撞,恰时晕了过去。

    善心豺狼手捧袈裟,爱不择手,喜形于色,冁然而笑。

    “有眼光!”善心豺狼听到清晰的赞赏声,循声望去,但见面前耸立着一位女子,她左右手肘上各挂着一件一模一样的袈裟,它发觉自己手里的袈裟不翅而飞,目光在这女子身上转悠,露出一副沾沾自喜后神情,操着垂涎欲滴的口吻道:“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如此递增,何乐而不为?!”

    “好个豺狼,你贪得无厌,圣僧为你开疆拓域,夺魄魔域、迷魂鬼域、蝙蝠涯、虎跳涯、蚂蝗冲、狮驼岭、蛇盘坛都是你的菜地了,尚不知足,尚不感恩,图谋抠抠一件袈裟,且不择手段,何等之卑鄙。”这女子道。

    善心豺狼道:“你是何许人也?可知我不断接洽他,供他吃喝,没我的照应,早已葬身荒野之中,一件袈裟作为回报并不为过。”

    “我乃牡丹仙子!”这女子开门见山,道:“施舍一羹,从而取巧图便,你的疆域比如来盘踞的灵山阔了许多倍,孰轻孰重?占了大便宜,心中总该惦量惦量,莫作黩武争夺,于已无益。”

    善心豺狼道:“我想要谋取的东西没有得不到,袈裟我是看上了,你可别从中作梗,索取之下没有斯文,惹我动粗可顾不得体面呢。”

    牡丹仙子把袈裟抛给善心豺狼,右手朝它的脸庞轻轻一抹,道:“仔细瞧瞧吧,你敢要吗?”

    善心豺狼翻转着手中的袈裟,时而贴近眼前,时而伸开双手,自言自语叹道:“怎么这样了?怎么这样了?”

    牡丹仙子道:“再抬头看看绿水青山,能看多远看多远。”

    善心豺狼眼前一遍朦胧,所看到的东西模糊不清,灰朦朦的。它惊慌失措起来,丢弃手上的袈裟,跪地求饶,道:“给我恢复从前吧。”

    牡丹仙子道:“送你一双青光眼,昼夜迥异,日间模糊,晚上清晰,这是贪得无厌的结局。”说罢她悄然隐去。

    善心豺狼深感事态不可逆转,后悔不迭,嗟声长叹,道:“贪小失大,玩掉了一个大白天,悔不当初啊!”

    自此以后,豺狼长着一双青光眼,白天视觉模糊,晚上方才看得清晰,因此一改觅食规律,昼伏夜出,沿袭至今。

    唐僧醒来,看到袈裟还在,拾起来细看,丝毫未损,小心抚平叠整包好,吃了善心豺狼留下的水果点心,朝东而去,此时已是临暮时分。

    话说善心豺狼的眼睛在夜幕降临之后,方才看得清楚,贯于日间视觉模糊,没能尾随唐僧,信息因此阻断了,接替唐僧的饮食就因此而止,彼此都成了憾事。

    这是一个朔月的夜晚,星斗满天,繁星烁烁,闪闪泛光。山野间却是一片漆黑,伸掌不辨五指,一阵阵山风轻拂,悄然有声,偶尔惊现夜鹰翱翔的影子,倏忽间便隐潜在夜幕之中,成千累万的喧泄声集汇成天籁之音。

    唐僧倚在树下憩息,他头枕包裹,思念起善心豺狼,心存感激:它没有强人之难,性情落拓不羁笃实可贵,真是有气量之人呀,平生际遇了它可真是有幸矣!

    唐僧为善心豺狼祈祷,为它祝福,渐渐地鼻息缓喘,酣然入梦。

    当晨鸟呼鸣,曙光抹过山野,唐僧面撼晨风,清新的气息把他浇醒,他举目四顾,没了善心豺狼的备餐送饮,知其缘份已尽,叹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系殃。莫不是因为一件奢饰品而心存芥蒂吧?莫不是要物归故主,纵是贵囊天下,敬赠与你又何尝不可,唉一一”他亦反倒心生愧疚,深感愧疚于善心豺狼,此念平生都纠葛着他,从未消停过。

    朝趁早,晚防黑。唐僧匆忙赶路,愈走树木愈稀疏,愈走视野愈开阔,愈走天空愈湛蓝,茫茫的原野莽莽的草芥,清爽的劲风如潮般吹拂,抚摩着碧绿的原野,掀起如波似浪般的荡漾,柔顺起伏,碧绿的漪澜一览无涯,晃晃悠悠,十分壮观。

    唐僧面撼南风,撩人的是绵软的草芥,脚下无堪障碍,草丛中野鸡“扑通”、“扑通”的躲避他这位不速之客,羽毛似锦,雄唱雌随,雏儿绕“膝”;野兔成群结队,上窜下跳,似惊非悸,避凶趋吉,甚是灵犀,一片祥和的气氛。他踔历风发,心情愉悦,走了三、四个时辰的路都感觉不到疲怠,纵横四顾,遥远的天际之下俱是碧绿的草莽。

    生存的法则是“靠山吃山,倚水食水”,唐僧身处茫莽的草原,此时已打消了对善心豺狼的奢望,草原恰是富绕之地,草苁蓉、草莓子、甜菜、嫩茅茎、野甘薯、野蕃茄等等,随处可见,摘取便可充饥,只是每逢饮用葫芦里的水,心中涌起对善心豺狼的思念,感慨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纵是凉棚频频搭,盛情眷眷顾,天下筵席终会散,何奈星移斗转,各怀其志,各谋其利啊!安有不散之理?”

    世间之事,思量之则以识轻重,反刍之则以明是非,有愧疚有励志,心安神定之时,当存此忖量之心,似曾岁月,宠辱厌弃,甜润苦涩,甘渗辛杂,惊险安危,浮躁郁闷,顺遂阻滞有何尝不是如此,唐僧就在怀旧中赶着路,疲惫都置之度外。

    “呵、呵、呵一一”不相惊忧的声音在天空中呼应,过耳嘶声罢了,唐僧依旧忘情地走着。

    突然,唐僧的头被啄一下,耳边“呼”的一阵生风,他挥手抚摩头颅,手刚离开耳边,脑门被爪子钳往,头顶又被啄了几下,“呼”的头顶生风,两边脑门一阵麻辣痒痛,一瞬刺骨的飕凉从腮边直灌心脾,浑身罗嗦起来,他用手一抹,满掌血迹,慌忙抬头,但见天空中盘旋着一个个斗笠大的兀鹰,两扇展开的翅膀足有丈余,张开的双爪,也大如斗笠,俯瞰的眼睛,弯钩钩的嘴,“呵、呵、呀、呀一一”嘶鸣的叫唤声传遍原野,草坪上的影子晃来晃去,横纵交错,一晒而过,贼快贼快的如流星。

    唐僧赶忙护头庇脑,撤步前奔,兀鹰已认准这刀俎之肉,丰肴之餐,一羽接一羽地俯冲下来,朝着唐僧迎头便啄,兀鹰每啄一口,就发出一声长鸣,尖声震野,有呼必应,兀鹰云集而来,几乎遮天蔽日。霎时,唐僧头上鲜血淋漓,痛痒麻木,他只管俯头掩耳,疾跑狂奔,“嘣”的一声,双脚踩空,身体悬空,腾空摔进长满杂草的沟堑里,脸颊敲拍脯伏贴地,一阵通透脑门的疼痛,双眼晕眩,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兀鹰云集而来,一根根叼走覆盖在唐僧身上的草屑,一批接一批蚂蚁搬家似的,轮番拔掉阻碍它们的草稿。此时夜幕降临,兀鹰并不善败甘休,不停地忙活着。

    “孽禽,嘴下留生!”牡丹仙子蓦然显身,叱喝道:“生吞活剥,可生残忍。”

    兀鹰精显形露脸,珠黛眶赤,虎脸勾嘴,面目狰狞,恶狠狠道:“此乃我的疆域,你管得着吗?我能把你吃了,看你怎的。”

    牡丹仙子“格格”地笑起来,掩嘴的汗帕轻轻一扬,汗帕的一角锦缎从兀鹰的眼睑前撩过,它的视角如夜色一样朦胧,迷糊起来。

    牡丹道:“容你眼睛昼亮夜朦,腐肉营生,还不快滚!”

    兀鹰精深感不妙,权衡利弊,鸟作兽散了。从此之后,百羽之中唯独兀鹰夜里眼睛迷糊,但白天一览千里,营生一改前辙,以腐肉为生,至今不变。

    唐僧迷迷糊糊地醒来,面撼凉风阵阵,但见月儿憾缺,当空斜挂,庆幸月光皎洁,细想在草原里竟然走了一旬多时光,又要巧遇望月之夜,原野茫茫,夜景朦胧,山丘轮廓若隐若现,他记得白天的残酷和恐惧,挎上包裹,趁着夜色,踉跄赶路,脚下的衰草被撩开,踏得“沙沙”作响,腹中饥肠辘镳,仍然不断鞭策激昂自已:莫要歇着,再走一程,再走一程吧!

    唐僧抽动着灌铅的脚步,艰难地往前迈,恍惚间进入一遍丛林,他搀扶着一棵棵树木,舍不得挨靠暂憩片刻,几乎在竭力逃命。终于身后的月亮渐渐黝黯起来,东边泛白,扑入眼里依旧是朦胧景色,目及之处,皆在转悠起伏,神智迷惘,终于他饥渴交加,疲乏无力,双腿似粘靠在一起,迈不开脚步,他搀扶着怀中那棵树木,无力喃喃自语:“又见白天,是福是祸,自安天命罢了!”终于他连树也靠不住了,瘫倒树下,晕厥过去,意识全无,身心坠入解脱的境界。

    人心有各种各样的满足:有儿孙绕膝高堂在上的满足,有位极人臣权倾天下的满足,有世袭帝位黄袍加身的满足,有囊括膏脂腰缠万贯的满足,有渊才博学品格兼优的满足,有投机取利城府口碑俱佳的满足……诚然,大凡最佳的满足乃是平安温饱康泰和舒坦的满足,唐僧此时渴求有陋室蜗居,处境安泰,苟且温饱就满足了,此时此刻,这种渴求已成奢侈的愿望了。

    唐僧坠入晕厥迷蒙,无梦无幻无意识,缥缈空荡,混沌倾覆之中。

    魂从灵,魄从幽,幽冥界亦是风尘碌碌,徒步不憩,此刻闪出仨杰勾魂鬼差,此乃幽冥界三大随意懒鬼差:昼懒、夜懒、时时懒。仨杰常常见魂就勾见魄就牵,扰得人间横祸飞临,乐极悲生,好生唐突。此时,仨杰酒过乱窜,正是酩酊大醉之时,醺得跌跌撞撞,迷糊懵懂,百无聊赖,扯扯拉拉,慢悠悠的向唐僧走来,“扑通”被唐僧绊倒在地,它们一阵叱喝一阵骂天一阵蹬地之后,定神细看,异口同声“哈哈”大笑,道:“我有缘你不幸,莫管它魂在魄全,更莫管它有修行有积德,勾了它交差便罢!”

    时时懒一屁股坐在唐僧身上,道:“歇一会!”

    昼懒打了哈欠,坐在唐僧头上,道:“铁鞋履步,何须踏破,将就将就吧!”

    夜懒舒伸腰脊,坐在唐僧脚上,道:“际遇不用费功夫罗!”

    “唉哟!歇一歇,懒得黄金锥屁股!”时时懒从它屁股下摸出一枚佛珠,捏着细看,口瞪目呆,塞给昼懒,道:“懒看!”

    昼懒也捏着细瞧,目呆口瞪,塞给夜懒,道:“懒瞧!”

    夜懒也捏着细看,口目呆瞪,把佛珠丢弃在唐僧身上,道:“懒得瞧!”

    “刹“地仨杰如引锥刺股,不约而同跳起来,惊呼道:“孙一一悟一一空!惹不起,躲得起!”恰时,鬼作鸟散,灰溜溜的滚回森阎殿去了,彼此闭口懒言偶遇了“孙悟空”之事。

    倘若佛珠上没刻有“孙悟空”,唐僧性命休矣,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