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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无刚骨,安身不牢(上)

    作为寄名儿子,贾璜及其一家给戴权守孝已有一个多月了。贾莅小朋友最怕戴权爷爷,老逼着他练武。好在他们磕磕碰碰过了一个多月后,老祖宗就不再强迫自己了。只偶尔在自己和全家给他磕头请安时会叹气道,“莅儿啊,又胖啦。”

    金荣哥哥回来后,贾莅小日子过得极舒适放肆,除了偶尔被表侄子金小小揍一顿外……但是能从小小那里骗到很多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作为补偿。

    可惜好日子太短,很快小小他们就走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莅儿妈自从胡氏和桃叶走后,就疯魔了,整日里念念叨叨,动不动将胖璜骂一顿,又时常去找族长媳妇儿尤氏哭一顿——似乎多出来的五个海盗侄子是一场梦,似乎凭她的身世,为如今的生活她所付出的边际成本高得让她无法承受!

    她本该是纵横天下的海盗小公主!如今只能操持着柴米油盐酱醋茶,围着灶台转。她连京城都没走遍,更别说外省,甚至外海了。

    她有一次数着自己小金库的银子呆呆地看了一个下午,似乎在盘算能不能买船下海——后来金荣告诉她五艘大船花掉的费用以及海上厮杀、背信弃义、两面三刀、误入埋伏的可怕……

    我们熟悉的璜大奶奶消失了,代之以一个整日里念诗的女人——“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或者“浮天沧海远”,或者“‘日出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贾小妹抱着从美美那里得来的娃娃玩偶就坐在璜大奶奶脚下,看着她一边绣鞋面,一边念唐诗,还问是啥意思。可怜璜大奶奶一共搜罗了五六句,还背了一个多月才记住,至于什么意思……那重要吗?重要的是那种宏大庄严的感觉!

    哦,贾小妹似懂非懂地点头。

    每当这个时候,贾璜娘就会从角落里冒出来,指使璜大奶奶烧水啊,做面包啊,切黄瓜啊,拖地啊,计划小妹的嫁妆啊——总之要让她忙到飞起……省得给闲出更多的毛病来。

    总得来说,金庄的日子很舒适,左邻右舍都是皇族,安全没问题,还能拿不少好处——比如东家会送地瓜,西家可能送羊奶。璜大奶奶就会打扮得整整齐齐去回礼,多半是她手制面包。并且会把其来历(金大汗设计,胡太夫人创造)讲了一遍又一遍。

    到前几日水氏和贾氏要开战时,左邻右舍的表情十分僵硬,虽然没有剑拔弩张,但是关门闭户的,偌大的村子方圆十里就没人和贾家人说话。

    直到皇帝驾崩,家家披麻戴孝了,气氛才有所缓和。特别是消息传来,先帝指定金荣担任摄政王被拒绝,仅仅接受帝师的荣誉称号,金庄附近十里的气氛立刻升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昨日下午贾璜送信来,说下了铺子要回宁国府一趟,族长召开族老开会议事,晚上就住宁国府。璜大奶奶心里开始不大自在起来,那府里颇有几个姿色不错的、裤腰带不怎么结实的女人……

    如今两府里有一个说法,贾璜可能会晋升族老,有权议事。听到这消息,就有许多不要脸的媳妇开始在贾璜面前作妖,而贾老娘和贾璜则兴奋地唱唱跳跳一个晚上,直到璜大奶奶幽幽地道:“还不是沾了我家金荣的光?”那二位才偃旗息鼓,各自去睡了。

    璜大奶奶现在只求一件事——贾珍作死,别带着自己相公!大起大落的心脏受不了。开会议事?有什么好议的?逃跑只逃了三里路……反正我就守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贾珍今日里穿着素衣素袍,给皇帝带孝期间,禁娱乐,禁同房,等等。哪怕大家早就翻脸,但这个礼不能废。新皇帝水涗在看着呢!谁知道这个傻狍子在蒙元住了两年有没有长进了,心眼、手段储存了多少。

    金荣一张纸条就镇住了贾珍,事后大家才完全回过味来,个个脸红。

    照理族内意见分歧再大也不应该影响到贾氏的决策与行动力,一旦决定说离京,哪怕天上下刀子也是不能留的。

    但是贾珍是个弱势族长,他自己立身不正,手段简单粗暴,在两个极端之间摇摆不定:一会儿强硬得没必要,一会绵软得没品格。这个威信不足的毛病使他根本不能做到一锤定音。来自各房的老家伙不少是上过战场领过兵的,犟起来真是谁也不买账。区区一个贾珍他们其实根本就没太在意过!当面硬顶也是常有的事。

    有时候贾珍很庆幸贾蓉用钱把四川砸烂是多么的干脆聪明,要是也像他,这个商量那个讨论,一百年也干不掉蜀王。

    正是儿子贾蓉在四川打出了威风,族老们才纷纷闭嘴,听话地收拾东西,反正离京是既定计划,各自的去处都打理好了。贾珍身边的江湖势力也没有因咏坤、戴权的离奇死亡而崩盘。

    金荣一张纸条却让贾珍疑神疑鬼起来,族老们众说纷纭,有说就不该捐赠那十门炮给皇帝壮胆的,有说肯定会动军队了,有说咱们分散开来正好给人各个击破……于是决定驻扎在玄都观。

    这也是没办法,既找不到回府的理由,也没有出京的胆子。

    好在皇帝死了。

    经过此事,贾珍的“不能成事”的底色完全暴露在公众面前,族老们编了不少段子,而江湖人则纷纷请辞回乡——白混京城一年,你倒是可以无过就是功,但我们还有地盘要守着。如果继续听你贾珍的……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揍你一顿。

    窝囊。

    贾珍其实也很委屈,妹妹贾惜春凭她统领江湖势力的身份专门和自己做对,唱反调。四川来的贾葆总是阴阳怪气,立场游移,仗着贾三一的势还挺活跃,拉拢人心。当然在一片混乱不堪与自相矛盾之中,江湖人行动有序,贾四姑娘和贾出云是有功的——但这二人分去了大块权力,想法又多,整天搞事情,这让贾珍的工作量平白多了三倍。比如,惜春一开始不肯撤出京城,好不容易说服了她,现在大家决定回贾府又遭到她反对了——简直是不可理喻。

    好在还有贾蔷,忠心耿耿,忙前忙后,办了不少事。

    最令贾珍头痛的还有贾赦!仗着有个好儿子贾琮,对任何事都指手画脚。好几次贾赦强力逼着贾珍妥协,搞他那一套,简直是气死人了!

    好在贾琮游走在金荣、贾氏之间充当联络人,轻易不开口。否则以他的能力和声望,在小辈中说一不二的咖位,又是个头痛的事。

    哎,贾珍忍不住怀念老爹——如果贾敬还在,哪有这些人啰嗦的余地?早就一个巴掌烀上去了,你还不敢躲。

    人到齐了,济济一堂,贾珍忽然生出一股豪气来。凭我贾氏子弟——哪怕是歪瓜裂枣,都能活下来,真是祖宗保佑,我的功劳啊。

    主持会议的是贾蔷,他是重点培养对象,以后要做族老的。他就国内国际形势简短地做了报告,通报了外面传说纷纭的圣殒的内幕以及新任皇后林姑姑已然于天下城上路返京,由贾珩护送等消息。

    下面开始兴高采烈地议论,贾宝玉大声地吹嘘他和林妹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同吃同住的往事,令人侧目。惜春和贾葆换了个眼神。

    接下来由贾珍讲话,先解释了为什么要撤出京城,又返回京城的原因,重点驳斥了逃跑说、投降说、首鼠两端说、绥靖说和拖延说,表示当初离京是为了避开与皇帝直接战斗,如今回来是看看新皇帝的成色。

    哄笑声虽然没有,但是嗤嗤声不绝于耳,贾珍自然假装没听见。

    第一个议题,接下来大家怎样个去向?是将族人招回,还是按原计划散入九省十八路。

    贾惜春举手道:“我将带人去东北,在群山中落脚,组建骑兵。”

    大家轰堂大笑。

    直到贾琮咳嗽了一声,笑声才渐落。

    贾珍抚额,“小妹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知道,金振在清国撑不过十年,要么被人吃掉地盘,要么进清国朝庭被高高挂起……咱们可没那么多资源投到QQHE去。”

    贾惜春冷笑道:“我去创业与金振何干?那个地方宝藏无尽,只要开采利用得好了,是百代生发之地。鲜卑人饱受女直人欺压,我借金振、贾环之势正好收编整治五千鲜卑猎人,组建军团。金振也好、环三哥也好,万一在白道上混不下去,还能投奔我!我们在雪国立寨开山总比死守着祖宗基业、被人家一张纸条压得动弹不得的强!”

    哈哈哈,下面终于有人不再给贾珍留面子,开始叫好。贾环本人不在,他就挂在金荣屁股后面,根本不愿意回来跟族老们扯皮。贾政在上班,就算要揍那个不理事的儿子也是后半夜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