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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中秋宴巡抚遇刺

    与江仲年聊完,时间恰至午时。

    “随我一同出去吧,午宴该开始了。”

    “伯父请。”

    两人出了书房,返回大厅。

    此时,所有人基本都已落座。

    最前面的一桌,是金陵省的核心官员,都指挥使忠靖侯史鼎、布政史徐阳、按察使钟怀等人依次环座,应天知府贾雨村也在其中。

    后面则是十数张圆桌整齐摆列,坐满了此届秋闱的新科武举人。

    看到巡抚江仲年与沈沅,一前一后紧随而出,所有人眸光中或多或少都有些惊讶,思绪却各有不同。

    江凡见自家老子脸上露出少有的和煦,与沈沅仿佛有家人的既视感,不知为何,他忽而想到了妹妹江秋儿,心头便有些古怪,或许他们还真有可能成为一家人。

    其他武举人看到沈沅如此受巡抚大人重视,心里唯有羡慕,倒并没什么嫉妒,在他们看来,以沈沅在秋闱上的表现,足以当得起这份礼遇,武夫的思维比较简单,敬慕强者。

    而同为武夫的史鼎看到这一幕,面色却有些阴沉,千年一遇的将种啊,缘何与腐儒为伍,也不知江仲年有没有在沈沅面前,说他的坏话。不行!他要拨乱反正,将沈沅拉拢过来......

    贾雨村的神情则是晦暗莫名,他能感觉到沈沅对他并没什么好印象,却一时也无可奈何,后悔当初拖泥带水,不够果决。

    相较于史鼎与贾雨村,同桌的其他官员则淡然得多,他们与沈沅没什么交集,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即便沈沅有一天成了军伍大将,也不会对他们的仕途有任何影响,毕竟文武殊途。

    江仲年来到前方站定,一双智慧深邃的眸光扫过众人,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看透了这些人的心思。

    这或许就是他想要达成的效果。

    一方面展现朝廷对武人的重视。

    另一方面给沈沅打上标签,表明这少年只该归属于朝廷,只能为天子所用,无需其他任何人或集团拉拢。

    对此,沈沅亦有所觉,只是少年并不在意。

    他的命运只会由自己掌控,他会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道路,不会因为一两个人,或一两件事,而将自己框死。

    这出戏演完,沈沅便回到了江凡这一桌落座。

    接下来就是按惯例,江仲年与史鼎分别致辞,不过是些例常勉励之语,无甚可表。

    之后便是觥筹交错,众人一番畅饮,席间互通信息,增进同榜情谊。

    沈沅这桌,正是红榜前十的举人,第三的张环也在座。

    张环方给沈沅敬完一杯酒,便问道:“不知沈兄志向在何?”

    众人闻言,都将目光投向沈沅,心中也是好奇。

    沈沅饮尽杯中酒,沉吟道:“尽平生之力,助大周恢复华夏荣光。”

    “好气魄!”

    闻此豪迈之言,众人皆是喝彩连连。

    “恢复华夏荣光....”张环复念一句,胸中豪气骤生,爽然笑道:“我等武人当如是。”

    “我等今日同榜,他日愿为同袍,荡除敌寇,建功沙场。”江凡此刻亦是畅快不已,高举酒杯,道:“来,我们再共饮一杯!”

    “江兄痛快,喝!”

    “喝!”

    众人胸怀激荡,举杯畅饮。

    然同桌之中,一方脸男子却未有动作,目光一直看着前方,似有些心不在焉。

    “你这厮为何这般冷淡?大伙喝酒,你却一动不动,好生扫兴!”旁边之人斥问方脸男子。

    方脸男子被一声喝问,这才回过神来,只冷漠瞥了那人一眼,并不搭理。

    “诶,你这厮......”

    “算了,人各有志,莫做强求。”张环劝道。

    沈沅淡淡看了那方脸男子一眼,察觉其视线所向之处,心中略有所思。

    接下来,再没人理会那男子,其他人推杯换盏,好一番高乐。

    宴至中途,巡抚率领众官,开始逐桌与武举人们寒暄饮酒,这也算宴会的惯例。

    元祯帝即位后,便将此例纳入了科举礼制。

    文官们再如何瞧不上这群丘八,也要在面上做足,替天子收拢人心。

    当然,金陵巡抚江仲年却是真心在践行,并非只做表面文章。

    江仲年首先来到沈沅这桌,说了几句祝贺与勉励的话,便开始举杯饮酒。

    在座之人知这位江巡抚素有贤名,对他也颇为恭敬。

    正当众人举杯仰首之时,异变骤起......

    “腐儒狗官,拿命来!”

    却见之前那方脸男子,趁所有人抬头饮酒目光上移之时,握紧手中的竹筷,迅疾前出一步,朝着江仲年的脖颈猛刺而去。

    两人本就相隔很近,又是突起行刺,众人反应不及。

    方脸男子话音方落,竹筷就已抵近巡抚咽喉,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砰!”

    眼看惨案即将酿成,忽见右侧一只酒盅飞射而来,正好击中了方脸男子持筷之手。

    方脸男子受力吃痛,手中筷子被击飞。

    “保护大人!”

    “快来人!”

    “保护巡抚大人!”

    正是这顷刻的缓冲,所有人才反应过来,急怒交加,纷纷大喊。

    周围的武举人见状,迅疾出手,将那方脸男子擒住,按压在地。

    “狗娘肏的东西!”

    方脸男子被制服,危机解除,众人这才想起刚刚救下巡抚大人的那只酒盅。

    纷纷朝酒盅飞来的方向看去,正好对上沈沅那双沉静的目光。

    “沈兄,方才是你......”

    江凡不可思议的看着沈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心中思绪万千。

    其他人则是一脸看怪物的表情,看着沈沅。

    这还是人该有的反应速度吗?

    若换作是他们,别说救下巡抚了,即便是能在巡抚重伤之前反应过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沈沅是如何办到的?

    江仲年看着少年,心中也有所思忖,他自是不相信有人能如此临场反应。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沈沅提前就有些准备。

    “你之前就有所察觉?”江仲年问道。

    沈沅清声道:“只是觉得此人可疑,便留心注意,却不知他要行刺。”

    “如此敏觉,远非常人所能及。”江仲年抚须颔首,丝毫没有被刚才的行刺惊吓到,而是满眼流露着对沈沅的欣赏,“性情沉敛,不骄不躁,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沈沅笑了笑,并没接话。

    江仲年正色道:“今日若非有你,老夫之命休矣,此恩我且记着,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众人听着两人对话,心中已是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原来这少年之前,就已经有所防备,所谓见微知著,无过其右。

    这可不是一般的能力,正是统军将帅所需的素养。

    怪不得,连巡抚大人也说其必有所成。

    武举第一,文武皆备,又有远超常人的敏锐洞察,简直是各项技能叠满,将来至少也是封候拜将吧!

    现在更是让巡抚大人欠下了一个人情。

    “好啊!本帅说什么来着,这就是千年难遇的将才。”史鼎笑道。

    震惊过后,众人才将目光投向那行刺巡抚的方脸男子。

    江凡看着这个险些将自己父亲刺杀的男子,胸中怒火腾起,俯身揪住那人衣领,大声喝问:“为何行刺?”

    方脸男子神色默然,既然决定行刺,无论成功与否,他都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江凡见其嘴硬,抬手就是一记老拳,砸了过去。

    “说!否则,我保证你会生不如死。”

    “噗!”方脸男子吐出一口血沫,抬头看着江凡,脸上却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道:“我若说了,你们能放了我?”

    “不会!但你可以少受些皮肉之苦。”

    “那好......我说。”方脸男子说着,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史鼎,故作正色道:“是忠靖侯,他让我来刺杀这腐儒,他....”

    史鼎被方脸男子盯着,心中不悦,忽又闻此人往他身上泼脏水,大怒:“狗杂碎,胡说八道!”

    “老子向来光明磊落,怎会让你做这等卑鄙勾当!”

    “是谁让你信口诬陷本帅?”史鼎怒不可遏,大喝一声:“来人!将这贼厮带去严刑拷问,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腌臜玩意在背后里使小伎俩?”

    “等等!”

    江凡阻止过来的甲士,看了眼史鼎,又将目光转向父亲江仲年。

    这史鼎这么着急要将案犯带走,怎么看着有些诡异呢?

    却见江仲年沉吟片刻,并未看他,而是朝史鼎点了点头,示意其可以将人带去审问。

    很快,方脸男子就被人押了出去。

    这一幕,看在众人眼中,却尤显怪异,巡抚大人就不担心,史鼎就是那幕后之人吗?

    俄顷,大厅再次恢复正常。

    在江仲年的坚持下,仍然办完了这场中秋午宴。

    只是因这行刺之事,众人也没了多少兴致,不如之前那般欢乐。

    待宴会结束,众人离去,沈沅却被江仲年留了下来。

    巡抚衙门,后堂。

    江仲年坐于主位,沈沅与江凡落座左右。

    “沈沅,此事你如何看?”

    “伯父言指何事?”

    “行刺之事,你觉得可是史鼎指使?”

    沈沅看了眼神色淡然的江仲年,知其心中已有答案,沉吟一下,清声道:“不是。”

    “哦?何以见得?”

    “刺客公然行刺,便已抱有必死之决心,岂会因江凡兄的几句威胁,就吐露了幕后之人?不合逻辑。”

    江仲年闻言,点了点头,暗含赞许,道:“果然心思缜密,不像江凡......”

    “父亲....”江凡一头黑线,辩解道:“可那史鼎为何......”

    “凡儿,万事不能只看表面。”江仲年道:“别看史鼎行事无所顾忌,然则是与为父形成了某种默契。”

    “为父这些年虽行事果决,大刀阔斧整治腐败,却一直没有干涉过他对都司卫所的指挥权。”

    “为父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将金陵,变成我大周稳定的后方。”

    “对此,史鼎也知道,因而他与为父保持默契,对军将也多有约束。”

    “他深知,若为父倒了,陛下势必会派更强势的人过来,那时,他的处境会更难。”

    江凡听了,这才恍然道:“所以,史鼎不但不想父亲出事,关键时候,还会保护父亲。”

    江仲年点了点头。

    江凡疑惑道:“可那会是谁?”

    江仲年不答,看向沈沅。

    沈沅摇头一笑,道:“伯父是让我猜?”

    “不是猜,我想听听你的分析。”

    沈沅思忖片刻,心中似有猜测,沉吟道:“那人,或者说那些人,应该不止想针对伯父,恐怕还想搅浑金陵官场这潭水。”

    江凡愈发好奇道:“是谁?”

    “伯父这些年,代天子牧守金陵,整治贪腐,澄清吏治,应该得罪了不少人吧?”

    江仲年颔首,眸光渐渐变得幽寒,沉声道:“我这些年在金陵,确实挡了不少人的财路。”

    话已至此,基本上已经接近刺杀案的真相,只是沈沅不知,这里面到底有多少人,涉及到何等层次。

    想不到,这看似平静的金陵官场,竟是这般波涛暗涌....

    “爹!”

    正在几人说话间,却见一清秀少年跑了进来。

    “秋儿。”

    江仲年看见一袭男装的女儿,眉宇不自觉皱了皱,他不知江秋儿好好的大家闺秀,为何这般喜欢着男装到处溜达。

    但此刻有沈沅在场,他也不好出言训诫。

    江秋儿听府上的人说父亲遇刺,便第一时间跑了过来。

    “爹,你没事吧?”

    少女有些紧张,仔仔细细打量了自己父亲一番,见确实无恙,才放心下来。

    江仲年感受到小棉袄的关心,心头一暖,柔声道:“爹没事,多亏了沈沅。”

    江凡见状,心中泛酸,儿子和女儿的差别为何这么大?

    从小到大,父亲对他一直不假慈色,而对妹妹却异常宠爱,他心中说不出的苦......

    又看了看妹妹,嗯......确实很可爱,让他这个兄长也忍不住宠爱......就是有时调皮了点,需要有人管管......

    江秋儿看向一旁的沈沅,眸光盈盈,芳心甚为感激。

    “谢谢你!沈沅。”

    沈沅看着眼前娇俏的男装少女,一张瓜子脸精致如画,柳叶眉下,长长的睫毛,还有那双大眼睛,清澈明亮,粉雕琼鼻,樱桃小嘴,宛如童话里的少女模样,异常可爱。

    “妳我如兄弟,伯父便也如我的长辈,无需见外的。”

    兄弟......?

    江仲年父子闻言,嘴角不禁抽动一下。

    “谁....谁与你是兄弟?”江秋儿俏脸一红。

    沈沅见着这可爱模样,忍不住继续打趣道:“我与你兄长,互相视作知己兄弟,便也把妳当成了兄弟,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是......可是......”江秋儿见少年似露出落寞的神情,芳心不忍,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好了,不逗你!”沈沅见江秋儿小表情有些慌乱,便收敛神色,毕竟在人家父兄面前打趣这少女,确实有些....不太合适。

    江秋儿闻言,感觉沈沅好似把她当成了小孩子,心下更不愿意了。

    “沈沅......”

    ......

    从巡抚衙门出来,沈沅骑马离去。

    江家父子本想留他一起共度中秋,被他托辞婉拒。

    沈沅准备去会他的‘山中高士晶莹雪’。

    毕竟正值中秋,就该是风花雪月......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