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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傲慢少校

    苏江从医院出来路过广场的时候,碰上**乐团正在歌颂他们的胜利,想起比尔她吸了吸鼻子转身离开,在旁边的咖啡馆喝完一杯热咖啡后静坐在橱窗下,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神情,只是静静的看着外面的阳光。

    由于此时她不想回住所,所以从离开咖啡馆后她只是孤魂一般的游荡在巴黎的街头,当她再次路过广场时奏乐的**乐团已经离开,此时广场上只有一名街头艺人正对着午后阳光歌唱,沐浴在暖光下的那个街头艺人一脸祥和。

    那是一位穿着带有补丁破旧西装,在落魄中挣扎体面的中年大叔,他沉溺在自己的音乐中,苏江被他的歌声吸引,被他的气质吸引,不可否认大叔的声线很有磁性,她在他的音乐中忘记了战争,定定的在他面前听完一首又一首,直到腰酸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站在这里观看表演很长时间却无所表示。

    人都喜欢美好,也愿意沉溺在美好中,但总要从虚幻的美好中苏醒过来,她看得明白,在亡国的背景下这位街头艺人也有着他自己的悲伤,她摸便浑身上下只刮出两马克,在手里掂量摩挲了两下后悉数放入街头艺人破旧的铁盒中。

    她看向那位中年的街头艺人微微鞠躬感谢他带着自己看到了片刻的安宁与美好,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大叔的音乐停止,他急忙叫住那个可能糊涂了的女士。

    “女士,您给的太多了”

    苏江疑惑的回头她没想到他会叫住自己,她原以为人潦倒至此,只要有人愿意给出钱财,那他都会心安的收下,毕竟在这个年代金钱才能保住生命,才能拥有尊严,她说不出什么请你一定收下的话,她是真的听进去了他的音乐,那音乐让她触摸到了温暖,虽然她没有听懂一句歌词。

    “先生,您放在地上的吉他可以借我吗?”

    “可以”大叔将吉他从地上拿起递给她:“您需要伴奏吗?”

    “不…不用,谢谢”

    苏江低头拨弄琴弦调音,她的思绪万千,她在巴黎吃过火锅,那个陪她吃火锅的人倒在枪口下,她在巴黎救过好友的侄子,那个孩子却最终逃离不了他的命运,她在巴黎参加过婚礼,那个说要做年轻伴郎的人永远停在了年轻的时候,她在巴黎的街头摆过地摊,那个陪她摆地摊的人不知生死。

    现在她又在巴黎街头卖唱,那位法国艺人非常的绅士且浪漫,在这个时代他能活到什么时候?自己又能活到什么时候?谁也说不清,谁也不知道,她调好音后弹起朴树的傲慢少校。

    在巴黎街头,在这样的午后,沐浴在阳光之下她想起安娜一家,亚尼,迪伦,安德烈,蓝卡,安妮以及比尔。她觉得她已经开始慢慢习惯身边人的死亡。

    (总算是流干了眼泪,总算习惯了残忍,太阳每天都照常升起在烂醉的清晨,像早前的天真梦想,被时光损毁,再没什么能让我下跪,我们笑着灰飞烟灭,人如鸿毛,命若野草,无可救药,卑贱又骄傲,无所期待,无可乞讨,命运如刀,就让我来领教。)

    一曲结束后,一张纸巾递到苏江面前,是街头艺人递来的。

    她有些诧异,她摸了一把脸,竟是湿意一片,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她在哭什么?

    街头艺人没有出声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冲她笑的平和。

    哐啷一声。

    铁盒中被扔进一沓纸币,赫尔曼正站在她们面前,他看上去没什么表情,事实上他一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苏江小心的收纳好艺人的吉他。

    “长官,我想这位女士不需要您的施舍”街头艺人正试图同赫尔曼解释她不是卖唱的。

    “您是一个艺术家”苏江将吉他慎重的还给艺人,但她却看到他皱纹横生的面容落下一行清泪,苏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赫尔曼沉默的跟在她的旁边,他和他身上的军装自带清场作用,没有人看向他们,没有人靠近他们,所有人都避之不及,都低着头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苏江曾幻想过在春天的巴黎街头挽着帅气的男朋友沐浴午后阳光下,但幻想只是幻想,此刻走在她旁边的人不论是形象还是气质都确实很有蛊惑力,可她没有要挽着他散步的想法。

    **颁布过军官不允许在街头挽着法国女人的禁令,即使她不是法国女人,但是她也不想在蹲一次集中营。

    巴黎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城市,而她竟然和他能在这个广场上碰到,实在是有些太巧。苏江不觉得出医院后,他会照顾到她的情绪一直绅士的跟在自己身后,但她还是想问在这里看到他是不是巧合。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乐队”

    那支**的乐队已经离开,他却还在广场,苏江有些好奇他继续在广场做什么:“然后呢?”

    “喂鸽子”他的语调平淡,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昏黄的广场上响起鸽子咕咕的啼叫声,苏江转身恰好看到广场上漫天腾飞的鸽子,那天漫天飞鸽的画面就这样定格在她的脑海里,经历了再多的事情她都无法忘却那天的午后。

    鸽子一直有很多意思,赫尔曼也停下脚步驻足凝视着那片自由飞翔的洁白。

    “刚刚你在唱什么?”

    “傲慢上校”

    “我和比尔很傲慢吗?”

    “你不懂”

    “上校多如鸿毛,没有什么好值得傲慢的”

    “喂,你会活到1945年的对吧”她看见街角潮湿的苔藓在午后的阳光下仍在顽强固执的生长。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是不是欧文告诉了你我的申请?”赫尔曼非常不喜欢自己的动向被副官轻易透露给任何人。

    苏江感受到诡异的变化茫然问道:“申请什么?”

    “没什么?”

    在这个时候他还会申请什么?苏江立马反应过来追问:“你是不是申请了去前线?”

    赫尔曼没什么好隐瞒“嗯”了一声。

    “去哪里,东线西线?”苏江神经顿时紧绷起来,她知道东线战场的残酷。

    “不知道”他语调轻松,似乎对前往那个战场都不在乎,他完全不知道这一份申请将会给他带来什么,又或许他知道这份申请会带来什么,苏江刚刚失去一个朋友,现在又出现一个不要命的,她的反应有些过激口不择言:“你不是盖世太保吗?你去前线凑什么热闹?”

    她的反应出乎赫尔曼的意料之外,敢当他面说这些话的人,他都送他们去见上帝了,但他看出来她的这句话同那些人的嘲讽不同,她似乎是在关心自己,鉴于这一点他忍下了拔枪的冲动,但苏江却依然不死心的追问:“如果这是一个必败的结局,你想没想过你的结局?”

    “胜利属于德意志”

    “你有没有想过,希…你们元首是有问题的?”苏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什么?要怎么样才能点醒他。

    “你知道凡尔赛条约吗?”

    “听过”

    “不是经历过,你不会明白那种屈辱,也想象不到一纸条约给我们带来怎样的感觉,当时绝望,饥饿,寒冷与恐惧弥漫在整个德国,我们的国家抗议,我们的政府抗议,我们向我们的国家政府抗议,但什么都没有改变,绝望,饥饿,寒冷,恐惧依旧笼罩着德国,直到元首出现”

    “可他真的很疯狂,也许你们都会为他的疯狂买单”苏江不知道该怎么劝,怎么开导,她不是心灵工程师,但她不想看到比尔的朋友也倒在这种罪孽深重的死亡中。

    “元首为德意志殚精竭虑,所以我们也会紧追元首的脚步,元首所指就是我剑之所至的方向”

    赫尔曼皱眉他和苏江谈话的次数很少,她竟然敢在他面前公开反对元首,苏江没有注意到赫尔曼的变化,她不知道该和这个被彻底洗脑的青年说什么,说什么才能让他保住性命。

    “打不过,就投降吧,真的,但别往苏联和美国投降”

    赫尔曼俯视着她无比诚恳的脸,已经握上腰间配枪的手动作凝滞,他看明白那是关心则乱的表情,比尔一直说她很聪明,夸她很会隐藏,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那她为什么要在今天,在这个时候暴露出来?

    他不想搞明白原因,斜眼看到露天凉亭那儿正坐着一个翻看报纸的人,抬手指向那人:“蓝色衣服正在看报纸的人注意到了吗?”

    苏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点头表示看到了,正在看报纸的男人发觉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看着自己,其中一个竟是穿着制服的盖世太保,他警惕的盯着那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我对我们的情报收集很有信心”赫尔曼沉声道。

    “他…他是便衣盖世太保?”听闻此言苏江有些站立不稳。

    “不是”

    幸好不是,不然根据她刚刚的发言,集中营或许又在向她招手,苏江松下一口气,紧接着便听到赫尔曼压低的声音:“但我是”

    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将她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圣母心泛滥了,她在对一个盖世太保说什么?

    她为什么要对他说那些话,就算是一个要离职的盖世太保,他还是一个丧心病狂的人,她这是在往枪口上撞。这些搁以前她肯定一个字都不会说,那她现在和他卖弄这些做什么?是不想他死吗?

    “你…你恐吓我?”苏江不想让自己的声音露怯。

    “我只是提醒你,另外我也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他目光威胁满满,语气中警告意味十足。

    她就这样被放过了,他为什么会放过自己?

    苏江不在意原因,只在意自己被放过了的结果,她在那威胁满满的眼神里下定决心,今后不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再好言相劝。因为这种人是典型好心当成驴肝肺的人,她才不当东坡先生,他最好战败后立马被发配去西伯利亚去忏悔自己的一生。

    自赫尔曼的气场变得可怖起来后,周围的变的人更少,此刻苏江想踢一个立正,敬个军礼来感激他的不追究,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因为她踢不出解放军叔叔的气势,面对这样凶残的人,需要从气势上压倒他,但是拥有解放军叔叔的气势,她得历练很多年。

    所以她只道一句:“好的,长官,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