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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真武庙

    江都,顾名思义,乃江淮之都,江淮之水都汇聚于此,水道繁密,舟楫遍地。

    蜈蚣船穿梭于水道网络之中,虽是夜航,但沿途竟也与不少船只打了照面。

    李全充分发挥了大水寇的本色,但凡路过的船只,无一幸免,全都被他洗劫一空。

    若不是还有任务在身,只怕这些船上的人都会成为江底水鬼了。

    赵宁不是圣母,一路上他也已经发现,这些夜航的大多是贼船,与李全等人一样,都是为了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所以赵宁也不阻拦,毕竟这次行动已经交给了李全兄弟,赵宁轻易不会插嘴过问。

    约莫凌晨时分,万籁寂静,前方隐约出现一些建筑的轮廓,看来是个不小的渡口。

    “靠岸吧。”

    靠岸?蜈蚣船可是臭名远扬的贼船,就这么简单粗暴地靠岸?

    即便是夜里,这渡口也忙忙碌碌,大量的苦哈哈正在卸货,气味并不好闻。

    不过赵宁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是想太多了。

    这渡口已不再是官方管辖,来来往往都是贼人,而李全可不就是个贼头么。

    也果不其然,这才靠岸,便有人过来盘查,说是盘查,其实就是收保护费。

    他们用的都是江湖黑话,赵宁也听不懂。

    只听见李全自我介绍是“胶东铁枪李”,那人听了这名号,肃然起敬,毕竟李全可是水寇中的“王者”。

    “少主,上岸了。”

    李福走过来,一声少主,赵宁也心领神会。

    登岸之后,赵宁才发现原来盘查的人居然这么多。

    渡口两侧是仓库行,粮草盐铁,不管是合法的还是不合法的,全都往仓库行里搬。

    见得此状,赵宁也有些恍惚。

    难怪陈友谅对扬州长围久困大半年都不见颓势,原来物资竟这么充沛。

    赵宁甚至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他魂穿到陈友谅的身上,靠着巨炮之类的科技,估摸着早就拿下扬州,登基为皇了。

    这边还在寻思,卸岭力士们已经向渡口的人雇了大车,将船上沿途打劫所得的“赃物”全都搬上了大车。

    渡口通往江都县城的乡道被压得极其坚硬平坦,两侧留有很深的等宽车辙,可见平日里不断有大车往来于江都县城和渡口。

    此时已是凌晨,离开了渡口之后,行人和车辆都渐渐少了。

    也难怪李全两兄弟敢拍胸脯打包票,现在的大夏,除了扬州,全都是贼军的地盘,他们是贼,自然畅行天下。

    不过到了县城之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把守城门的都是陈友谅的贼军,甲胄鲜明,制式统一,精气神也提升了一个台阶。

    “站住,尔等跟的哪位大王,为何不打旗子!”

    李全一脸阴鸷,李福却呵呵笑着上前去答话。

    “诸位哥哥,我等是来孝敬城中大王的……”

    李福指了指身后的大车,守卫走了过来,用铁枪撩开车上葛布,见得里头各式各样的东西都有,杂七杂八的,一看就是赃物,脸色顿时有些缓和了。

    “这是要送给哪位大王?”

    李福仍旧笑着:“城中哪位大王做主,便送给哪位大王。”

    守卫又皱起眉头:“来拜山头?还是来投靠?”

    “来买个人。”

    听得李福这四个字,赵宁也是一脸黑线。

    本以为一路上打劫,是本性难移,没想到这兄弟俩早就做好了打算,根本就不需要硬拼。

    思来想去,赵宁也就恍然了。

    虽然贾似道曾经是名震天下的大奸臣,但如今皇帝都成了阶下囚,一个贾似道就更不值钱了。

    “买谁?”那守卫果真没当一回事。

    由此可见,这种事平日里也没少发生,他们已经见惯不怪了。

    毕竟大夏走到今日,都是官逼民反,很多人对朝堂上的诸多狗官都有血海深仇,买个把狗官来报仇并不稀奇。

    李福并没有报上名字,而是朝守卫问说:“哥哥能卖?”

    “那要看是谁,你要买皇帝老儿,难道我也能卖?又不是第一天走江湖,不要再说外行话。”

    守卫有些不耐烦。

    李福扭头看了看李全,后者微微点头,他才开口道:“贾似道。”

    守卫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你这点东西不够看的,便只是这半个月,已经有上百号人要来买他人头了。”

    赵宁也没想到,一个奸臣居然这么值钱。

    当然了,这也侧面反应了百姓对贾似道有多么的痛恨。

    “那便先进城安扎下来再说,劳烦哥哥给找个落脚之处可好?”

    李福也无二话,从大车上取了一大包金银细软,就这么塞到了守卫的手里。

    后者脸色顿时舒展,但表面仍旧一副恪尽职守的姿态。

    “我看你们人也不少,去真武庙吧,虽然远了些,但地方宽敞。”

    如此说着,守卫便从怀里掏出一块竹牌,丢给了李福。

    “到了找黑三郎,看到这牌子他就懂做了。”

    “是,感谢哥哥照拂,不知城中如今是哪位大王做主?”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守卫压低声音道:“是知院张定边,张太尉。”

    李福这弥勒佛也似的神态,打交道方面还真就占尽了优势,如何都让人气恼不起来。

    “谢谢哥哥提醒。”

    李福拱了拱手,便带着车队进了城。

    这才刚过了城门,他的笑容便消失不见了。

    赵宁看在眼里,也有些担忧。

    因为李福从来都是笑眯眯的神态,可见这个张定边给了他极大的压迫与震慑。

    早先在扬州之时,赵宁就探子说,护送皇帝前往瓜洲的是张定边,这可是陈友谅麾下第一猛将。

    赵宁虽然历史知识匮乏,但原主的记忆还在。

    所谓知院,乃是知枢密院事的简称,枢密院掌管军政,张定边又是所谓的太尉,可见张定边地位多高,权柄多重了。

    既然他在江都,那是不是可以说明,皇帝也在江都?

    “有麻烦?”

    李福没有回答,转头看向了李全。

    一向惜字如金的李全,面无表情地说了三个字:“很麻烦。”

    虽然事情不好办,但赵宁也没有给他们更多的压力,只是笑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看看吧。”

    李全看了赵宁一眼,似乎有些讶异于赵宁的泰然。

    楼玉贞为了掩盖身份,自打走出船舱那一刻起,就戴着遮盖到下身的黑纱幂篱,此时掀开一角,朝李福道:

    “真武庙龙蛇混杂,行事一定要低调,否则走不出真武庙……”

    毕竟是陈友谅的军师,楼玉贞知根知底,这么一句提醒,也让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真武庙位于江都城南,走了半个时辰左右,总算是看到了位于山脚下的山门。

    月光清冷苍白,能看到山上还有着不少建筑群的轮廓,山中似乎还有不少营地,亮着篝火堆,就像天上的星辰撒落在了山腰上。

    山门两侧几乎全是窝棚,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子刺鼻的臭味。

    这些流民就这么奄奄一息地躺在窝棚里,火堆黯淡,时不时传来撕裂一般的咳嗽声和小孩妇人微弱的哭声。

    赵宁突然意识到,扬州城虽然控制了疫病,但贼军这边却是未必。

    见了这些流民才意识到危险,赶紧从行囊里取出一个仿制的口罩戴上。

    山门处的守卫同样用红巾蒙住口鼻,也不知道是日常打扮,还是为了防御疫病。

    李福上前去打话,取出东门守卫的竹牌,又说要找黑三郎,不多时就有人出来接待了。

    黑三郎却是个书生模样,白净无须,大冬天的摇着个羽扇,反差属实有些大。

    李福又给他塞了财物,但黑三郎似乎不太感兴趣,目光滴溜溜地往赵宁和楼玉贞身上扫。

    “二位看着不似绿林中人呢。”

    楼玉贞下意识往赵宁身后躲,挽住赵宁的手臂,以示亲近。

    黑三郎挑了挑眉,目光却在楼玉贞那遮掩不住的丰腴身材上游走。

    “三郎也不似绿林中人。”

    赵宁微微一笑。

    “哦?那兄台觉着我是甚么人?”

    黑三郎挺直腰杆,摇了摇羽扇,故作高深,附庸风雅。

    赵宁自是知道他的心思,但不想夸他像读书人。

    “三郎像个窍门入户,窃玉偷香的苟且色鬼,祸害良家的采花淫贼。”

    赵宁此言一出,黑三郎顿时拉下脸来,而后却又哈哈大笑道:“这位兄弟有趣,妙啊,哈哈哈。”

    “兄弟你说得对,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兄弟你可得看紧你家小娘子了,三郎我手段可不是很讲究哦。”

    虽然面带微笑,但这黑三郎却毫不掩饰自己的邪恶意图。

    赵宁也呵呵道:“三郎你也管好裤裆里的牙签,兄弟我手段也很不讲究的。”

    “哈哈哈!有趣有趣,进去坐坐吧。”

    黑三郎也不气恼,摇着羽扇便在前头带路。

    楼玉贞捏了捏赵宁的手臂,压低声音道:“不是让你低调一些么,怎地还故意激怒他……”

    赵宁也是无语:“你挽着我不就是为了让我做个挡箭牌么,我这不是怜香惜玉么,到头来怪我太高张?下次我只好看着你被人调戏了。”

    楼玉贞也是好气,甩开赵宁的手臂道:“奴婢只是试探,现在知道他的底细了……”

    “你刚才是试探他底细?你身为军师,对真武庙又熟悉,竟认不得此人?”

    楼玉贞白了一眼:“真武庙就是个修罗场,整日里争强斗狠,山上全是乱葬的尸体,这人来人往都是狠角色,谁家认得这许多……”

    赵宁也是哭笑不得:“现在认得了?”

    “认是认得了,但却是李家兄弟惹不起的角色……”

    赵宁和楼玉贞虽然窃窃私语,但因为距离得近,李福李全应该是听得见的。

    赵宁看了一眼,兄弟二人充耳不闻,后背却紧绷,看来楼玉贞果真说对了,这两兄弟对黑三郎属实忌惮。

    只是赵宁不明白,如果兄弟二人对黑三郎有所了解,为何东门之时听得这名号,竟没有半点警醒?

    是因为这诨号太过常见?还是另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