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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可笑的是,竟然是为了我

    巧黛眼帘微微一颤。

    果然是早就知道。

    看样子,她得庆幸自己的主动承认。

    屋里,夜离将两人的对话听得真切。

    也就是这时,她才恍悟过来,难怪当时这个男人对陌篱殇的死表现得如此淡漠。

    原来,竟是这样。

    外面巧黛的声音继续。

    “其实,三爷的计划中,也包括挑拨爷跟夜离的关系。三爷说,那夜他跟爷在书房,夜离就在外面偷听,所以,他故意说要爷除掉张硕,最后,还跟爷说,若爷不放心,也可以杀了他。他诈死,他让张硕中毒,他认为夜离绝对会怀疑到爷的头上。因为牵扯到张硕的生死,夜离定然也不会坐视不管,定然会将爷指证出来,夜离是爷的女人,她的指证比任何人都有可信度,不仅可以陷爷于孤立无援之地,更可以直接让爷坐实那些罪行,谁知道……”

    巧黛顿了顿,面纱下的唇角落寞地勾起。

    “谁知道,夜离对爷竟是信任如斯,不仅没有与爷对立,还几次出面为爷辩驳,甚至……甚至还当众揭穿了三爷扮作沈孟的真面目,这一点,怕是三爷到死都没想到的。”

    屋内的夜离微微抿了唇。

    心里面却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也怀疑过。

    只不过每一次怀疑,她都自己说服自己,他不是这样的人。

    而且,她发现,感情真的能惑人心智。

    她出面为他辩驳的几次,在真相还未出来的彼时彼刻,其实都是昧着良心。

    她却还是不假思索地这样做了。

    所幸。

    所幸没有铸下错误。

    只是,她真的没想到,陌篱殇的算计算到这种程度。

    巧黛此时说这些,无异于伤口上撒盐,凤影墨又该难过了吧?

    她真的搞不懂,一个亲自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养大成人到今日这般,就算不是亲生骨肉,也不至于像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吧?

    陌篱殇对凤影墨的行径,分明比对待一个仇人更狠、更绝、更无情。

    他怎么就做得出来?

    夜离只觉得心痛到不行,可她知道,比起切肤之痛,他定然是她的百倍千倍。

    只是,他习惯一个人承受,或许心里已经千疮百孔,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

    往往这样的人,活得更苦,也活得更累。

    她摇头,无声叹息。

    “我还能继续追随爷吗?”

    外面巧黛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夜离眸光微微一敛,屏住了呼吸,凝神静听。

    片刻之后,才听到凤影墨的声音低缓响起。

    “我没有噬颜丹的解药。”

    巧黛一怔。

    其实,夜离也同样一怔。

    这完全答非所问嘛。

    但是,很快,巧黛就苍白了脸,“爷就是这样看我的?”

    与此同时,夜离也明白了过来。

    汗。

    真是个毒舌啊毒舌。

    话说得如此不留一丝情面。

    “我说的是事实。”

    凤影墨没有正面回答巧黛的问题。

    巧黛又不是不识趣之人,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便苍白着脸告辞。

    夜离站在窗边,望着那抹缓缓离开的背影,心中滋味早已不明。

    要说细作,巧黛真可谓是她见过的最有能耐的细作,既是陌篱殇的人,也是凤影墨的人,还做过太后的人,甚至还曾是她大哥的人。

    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是夜。

    霓灵推开书房的门,一股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霓灵皱眉,扬目看向发屋内,就看到烛火下,趴伏在书桌上的男人。

    果然不出所料。

    从宫里回来后,张硕一直沉默不语,回到府就说自己想一个人静一静,只身去了书房,让任何人不得打扰。

    霓灵用了晚膳,沐浴好,都未见他出来,不放心,所以就过来看看。

    他竟然在酗酒。

    记忆中,他是大哥时几乎滴酒不沾,后来是张硕时,只是听她姐说过,喜欢去万花楼喝花酒,可是,自她认识他后,她却从未见他酗过酒。

    从屋里浓郁的酒气,以及她推开门,他都没有任何反应来看,显然喝了不少,人已经醉了。

    心中一疼,她走了过去。

    将书桌上歪倒的空酒坛扶起来,她试着唤他:“张硕,张硕……”

    男人没有动,嘴里却哼哧哼哧的,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霓灵知道他难受。

    无缘无故冒出一个亲生父亲。

    而这个亲生父亲坏事做尽,甚至还杀了他的亲生母亲,却是只为了他能登上皇位,结果还在他的面前,死于非命。

    死的人倒是一死了之,一了百了了,留下他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这世上所有事都可以选择,唯有出身不能。

    不管愿不愿意,不管接受不接受,骨肉亲情是谁也否认不掉的事实。

    “张硕,我扶你回房吧……”

    霓灵轻轻推了推男人。

    毕竟书房不是睡觉的地方,虽然是夏夜,可能不用担心会受凉,但是,这样趴伏着太过受罪,而且保不准他醒来又继续喝。

    霓灵躬身,作势想要将他扶起,他却忽然缓缓抬起头。

    醒了?

    霓灵被他眼中的赤红吓住。

    浑浑噩噩地看了她一会儿,似乎终于将她认了出来,口齿不清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霓灵本来想说扶他回去休息,但是,当目光触及到书桌上还未喝完的另一坛酒时,忽然改变了主意。

    “一人独饮多没意思,我过来陪你一起喝。”

    霓灵一边说,一边提起那坛酒,然后又拿了两个喝茶的茶盏,倒满。

    一杯递给张硕。

    虽然醉得不轻,但是能将她认出来,说明还没有失去意识,张硕目光混沌迷离地看着她,显然有些意外。

    没有接。

    霓灵便将杯盏放在他的面前。

    然后执起自己的这杯,想要跟他碰杯。

    “来,一起!”

    张硕皱眉:“你不能饮酒!”

    他的舌头微僵,声音黯哑又有些含糊。

    “我为什么不能?”

    “你在吃药,酒会坏了药性……”

    “坏了就坏了,反正吃了那么久的药,现在还是白发不是,所以,也无所谓了。”

    说完,举起杯盏就要饮,被张硕扬臂一挥甩落。

    “嘭”的一声杯盏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说了不许喝就不许喝!否则……前面的治疗全部……前功尽弃……”

    虽在酒精的作用下,张硕有些语不成句,但是那口气却是霸道得很。

    霓灵垂目看了看自己被酒水溅湿的鞋面,唇角轻勾:“你在意的到底是我能不能喝酒,还是我的头发能不能变黑?如果我的头发再也变不回去了,如果……”

    “我说过,不论你是黑发,还是白发,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在意的只是你这个人!”

    没让霓灵的话说完,张硕已经蹙眉将其打断。

    非常难得的一口气说完,显然有些不悦。

    而霓灵却没有作罢的意思。

    “我凭什么相信你?”

    张硕只觉得头痛欲裂,抬手捏了捏作痛的眉心,略显疲惫地开口:“你到底怎么了?”

    她很少会如此咄咄逼人,更别说无缘无故。

    “没什么,就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忽然有了一些质疑。”

    “我什么样子?”

    “曾经我们被以为是亲兄妹的时候,你跟我说,我们离开这里吧,离开京师,离开后幽也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你只是我的张硕,我只是你的夜灵,不管世人怎么看,怎么想,生前遭天打雷劈也好,死后入十八层地狱也罢,你都认了,你都愿意,不是吗?既然如此,现在又为何在这里借酒消愁、麻醉自己?你到底在纠结什么?纠结三爷是你的父亲,他做了那么多坏事,你无颜面对世人?还是纠结三爷是你的父亲,你却在他一直到死,都没能喊他一声爹?可这些你不是不在意吗?世人怎么看、怎么想,天打雷劈也好、入地狱也罢,你都无所谓不是吗?”

    张硕撑着沉重的脑袋看着她,微醺的目光中带着审视。

    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着实让他意外。

    “霓灵,这是两码事!”

    “那也就是说,你终究还是在意的。”霓灵也回望着他,一瞬不瞬。

    “是,我无法做到不在意,这跟你是黑发还是白发,我们是否是亲兄妹是完全不同的,就算你是白发,就算我们是亲兄妹,那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跟其他任何人无关。而我父亲这件事,却伤害了太多人,牵扯了太多人,我如何能做到不在意?事情来得这样突然,我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该感激这个父亲,还是该责怪父亲,该爱,还是该恨?他二十年如一日,处心积虑,杀人如麻,机关算尽,可笑的是,竟然是为了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硕忽然笑了一声,自嘲又无奈,“他竟然是为了我,一切都是为了我……”

    霓灵眸色一痛,走过去,轻轻将他拥住。

    终于说出来了。

    是,她是故意的。

    她故意激他,就是不想他将这一切一直郁结在心里。

    “张硕,他不是为了你,他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天下没有一个父亲为了儿子会将他丢给别人,也不会为了这个儿子杀死儿子的母亲,更不会做尽一切坏事却让儿子来背负,他不配做你的父亲,你无需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