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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已登场

    2080年2月29日清晨,塔什干市南郊。

    主人:幸会,请坐吧。

    客人:嗯,那我就开门见山啦?

    主人:当然可以,我们‘未熟之玉’喜欢直性子的人。

    矮桌的两端已经落座,

    闲杂人等已经退场,

    大厅猩红色的帘子已被放下,

    空气中刺鼻的气味愈发浓烈。

    客人:今天,我们想从你这儿买走几批货!

    主人:哦?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不提前说一下吗?你是哪里人?

    客人:我老家在西边,你们可能没听说过,一个叫卡塞恩的小镇。

    主人:哈哈,我不是那个意思。咳咳,我是说,你代表哪个组织……或者说势力的。

    客人:啊?——哦!不好意思啊!我们是——‘守望者’的人。

    主人:守望者?没听说过啊?

    客人:那……露西,你应该听说过吧?

    主人:原来是露西啊!失敬失敬!那,你们来进货,是论个儿啊?还是论斤儿啊?

    客人:嗯?——论——个儿吧!

    主人:想要多少?

    客人:这个……9个就够。

    主人:魏方!

    魏方:老板。

    主人:带这位客人验验货!

    魏方:好的!

    客人已经被随从带走,

    主人的宾客从猩红帘子后面鱼贯而入,

    他们低头单膝跪在主人的脚下,

    他们的手上是一把把不曾沾血的长刀。

    主人:听出来猫腻了吗?

    宾客1:语言习惯上来看不像是我们这的人,更像是外国人。

    宾客2:而且绝对不是来谈正事的,幸好我们早有准备。

    主人:都没意见?——那么动手!

    一小时后,塔什干市友好和平医院。

    中年人: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任务就在附近,办完事就赶过来吗?

    护士:您好,请问您是13床患者家属吗?

    中年人:啊,是我,我是孩子他姥爷!

    护士:是这样,我们刚刚从孩子母亲电话里得知,孩子父亲已经殉职了。

    中年人:什么?!……这,这这……怎么弄的?不是……

    护士:不过孩子平安出生了,母子平安,是个男孩。

    中年人瘫坐在椅子上,

    他的眼神开始迷离模糊,

    长期受传统家庭熏陶的他,

    隐隐感觉这个孩子将命途多舛。

    护士:这个孩子有名字了吗?

    中年人:有了,他父亲给他起名叫江涵,涵养的涵。

    护士:好的,我们这就去做出生登记,国籍的话……

    中年人:和他妈一样,入廖叶文斯坦籍。

    月亮从西边落下,

    太阳从东边升起,

    第一缕春风已经离开了她的家园,

    从东南方跋山涉水来到这里。

    这里本没有春天、没有太阳,

    人们忘记了战火,

    只记得烈日和焦渴,

    到处都是陌生的故土。

    2080年3月1日。

    罗云:孩儿他爹死了?

    罗谭:殉职了,成天跑那种活……唉,先不谈那个,祈泰那边给咱们发了点抚恤金,虽然不多,但够你们用了。

    江鑫:姥爷,我爹爹他怎么了?

    罗谭:好孩子,跟着隔壁的小哥哥去玩去,啊!我和你妈妈商量点事。

    江鑫:嗯!我知道了。

    罗谭:唉,真懂事啊。孩子啊,实在不行,你去平纪商会那里谋份差使吧。我去帮你找找关系?

    罗云:谢谢老爸,不过现在,我想自己呆一会。

    这个新生的家庭刚刚组建就受到了这样沉重的打击。父亲江畔月,祈泰籍,本科毕业于祈泰人民大学,毕业后参军,不久被调到维和部队里,来到这片中亚大地执行维和任务。母亲罗云,廖叶文斯坦籍,在一个图书馆和江畔月结识,两人收养了一个从台湾逃难而来的女孩子后结为连理。而这个女孩子,就是江涵的姐姐,江鑫。

    罗云顾不上感慨前路多艰,就需要为两个孩子谋划好未来。她的本科专业是精算师专业,本来还在塔什干国立经济大学读研,这时候也不得不提前结业步入社会了。罗云向窗外望去,塔什干的天空碧空如洗。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给她褐色的长发镶上了几绺金边。她心里实在没有什么打算,一直以来可靠的丈夫突然离去,让这个涉世未深的母亲不得不独自面对外面一切的纷繁复杂。

    “我真的能做好吗?”

    两行清泪划过她的脸颊,一滴一滴地落在洁白的被子上。

    2092年7月11日

    江鑫:妈妈!快看!我被裴院录取了!我被裴院录取了!

    罗云:真的诶!裴定脑科医院附属医学院,护理专业,好好学吧!早早独立,你妈也能够歇一下啦!江涵?快来看!你姐姐考上大学了!

    江涵:知道了。

    罗云:这小子!好歹给点反应啊!成天抱着个电脑看,不反对你学习,但是好歹出去走走、锻炼锻炼啊!

    江涵:唔……

    江鑫:真是的,妈妈头发还没白,弟弟倒有几根白头发了!

    江涵:不要摸我的头。

    江鑫:你这是在干什么呢?……等等,这是哪国语言?

    江涵:这是比谔密码。

    江鑫:比谔密码?

    江涵:这套密码还挺有意思的,竟然能把自然语言转化为逻辑语言,而且只是几个单纯意义的转化,只需要52个符号,就可以……

    罗云:又开始了,又开始了!你说你一天天研究这些有什么用处吗?不好好学文化课,将来你想走西式教体啊?人家西式教育体系也是有体育课成绩要求的!

    江涵:唔……

    罗云:唉,这孩子,天生就是个码农的命,你说你从上二年级就研究这个,你说那什么比谔密码咱也不知道,以后你要靠这个挣饭吃吗?

    江涵:是的。比谔密码的破译和加密难度都很大,即使是AI也很难做到准确加密。但这套密码的应用前景必定十分广阔,以后计算机对人类哲学的理解、对意识的认知和思维的进行,都会因这套密码的产生而变得十分便捷……你们不要笑我,我是很认真在讲事情!

    罗云:好好好,既然你这么喜欢,我们肯定是大力支持你啊!不过我对你有一点要求,学这个可以,但是体育锻炼和文化课不能落下。如果你上不了高中,我对你的支持随即中断,你就老老实实考大学去!

    江涵:这个没问题,成交。

    罗云:好了,该做礼拜了。

    江涵:呃啊啊,好麻烦,就不能不做吗?

    罗云:不可以!江鑫?你也过来!

    2094年12月5日

    罗云:儿子,妈妈以后就要去书港新区上班了。

    江涵:嗯。

    罗云:以后妈妈一年只能回来一次,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江涵:我没问题的。

    罗云:你外公就住在我们楼下,如果你遇到什么麻烦事一定想着找他啊!

    江涵:我没问题的。

    罗云:……

    江涵:……

    罗云:不要哭,儿子。

    江涵:我才没有哭,只是……只是看电脑时间长了,(啜泣)眼睛有点疼了而已!(啜泣)

    罗云:你是个好孩子,比你姐姐强。你姐姐成天玩手机,你不一样。妈妈知道你一直体谅妈妈辛苦,不愿意要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但是呢,咱们不能像个苦行僧一样,也要有自己的享受啊。以后你缺钱了,向妈妈要,妈妈有钱,有钱供你们两个读书、上大学,啊!千万照顾好自己,别让我儿子饿着了,啊!

    江涵:我没问题的,妈妈,您一定要保重!

    罗云:好孩子,我走了啊!

    江涵:妈妈,千万保重好身体啊!我只有一个妈妈!妈妈!

    罗云不敢回头看向江涵,她的视野已经模糊,撕心裂肺的痛苦从心头涌上她全身。她知道,自己每一次回头都会让自己更加不舍;她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已经失控,她也知道,站在她身后的江涵,看到她的表情,肯定会更加难过的。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个孩子未来能够一切平安。

    回到家中,江涵躺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他才拍了拍自己的脸,重新回到书房里,继续研究自己的工作。

    第二天一日无事,江涵回到学校继续学习,听课也很认真,只不过偶尔会走个神,想想晚上该吃什么。

    第三天晚上,江涵朝西方做礼拜的时候,却突然哭了起来。强烈的孤独感摧垮了这个14岁少年的心智。

    “心里好空虚。”

    “有谁能来陪陪我呢……”

    第六天,江涵打开电脑,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如何将人脑接入计算机网络”。

    可用结果为0。

    把双引号删去,他发现有一位“大二学生”的一些构想很有趣,不论是以比谔密码为基础的加密程式,还是对人脑解剖学的理解,都和自己的一些构想契合。于是,江涵联系上了他的第一个互联网网友。

    【您好,欢迎关注‘智械大师’!】

    【你好,我是江涵,刚刚拜读了你的大作,对你的观点很有兴趣,请问你想要付诸实践吗?】

    【……哦?原来是甲方吗?(笑)】

    “甲方?”江涵赶紧开了一个分页,在网上搜索相关信息。

    【可是我没有钱啊。】

    【没有钱不要紧,你是那所院校的啊?】

    【撒切齐科中学。】

    【……你是……高中生?】

    【初中生,今年上初二。】

    【……不好意思,我有可能误会了,你联系我是想要试用产品吗?】

    【虽然我学历比较低,但是相信我,我能帮上忙的。】

    【你能帮上什么忙?】

    【我会用BIET加密语言编程,BIET密码六级加密和解密我也会。】

    【六级?】

    【不信你可以考考我。】

    【我给你一个界面,你判断一下里面的逻辑就可以了。】

    对话框上出现了一个图片,里面歪歪扭扭排布着几千行平体比谔语言写就的代码。江涵跪在椅子上,很费劲地辨认出一个又一个有效字符串,然后自己又在纸上用并不标准的俄文重新整理下来。

    【这个……其实并不是最简单的路径,第54行到112行完全是在做重复运算,可以用“MB_IV_minus”函数简化。还有312行,不是已经定义了“u_Pasryb”单项式吗?为什么还需要用重复下降结构?直接让Drt:=:0不就是了?还有一个我个人的想法啊!如果……】

    【江涵同学,你的实力值得认可,欢迎加入我们。我叫陈铮,这是我的社交账号,以后你可以通过这里联系我。】

    【啊?!真的吗?】

    【江涵同学,我们其实是一个科研小组,现在发展还比较缓慢,我们希望你能参与一下一些程序的编写工作,我们会按照本科生实习的标准为你发放工资,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工资?江涵根本就没想过钱的事情。

    【实习生的标准是?】

    【底薪每小时两块钱,你平时上学每天工作3小时,给你安排点轻松的工作,对你来说负担不会太大吧?】

    【当然不会!每小时两块钱,也就是说,我能自己解决我每天三餐了?】

    【哈哈哈,你还在长身体,还是多吃点好的吧!这些钱是底薪,以后有了成果,你能从我们这拿到2%的分红,要是你研究出什么成果来,论文的刊发都可以交给我!这是预付的一个月工资,180元,请你收好。】

    江涵的手机上弹出一条进账消息。

    得到这个消息的江涵欣喜若狂,这是他第一次作为一名软件工程师得到同行的认可。看到自己移动账户上的金额,江涵花了好大功夫才让自己平静下来。空旷的大房间里没有人,但江涵还是打开了房间里的所有灯。至少今天晚上,他不再孤独。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要选我呢?我对比谔密码的熟练程度应该不如网上大部分工程师吧?】

    【嗯……其实换一个角度理解,那些计算机生对这种项目的热情肯定远不如你。尤其是经过一轮轮应试教育的摧残,他们对于程序开发的理解可能更倾向于“解决问题”而不是“提出问题”。从一开始你尝试改动这个庞大的系统而不是去解释它,我就知道我找对人了。所以你完全可以自信一点,你现在一点也不比那些专业的BIET工程师弱。而且,你起步比我都早,相信你以后能做出比我优秀得多的成绩。】

    【原来如此,谢谢,我会努力的。】

    江涵最初的工作还是十分吃力的,虽说陈铮给他安排的工作并不多,但江涵更多的时候还是擅长通过敏锐的观察力提出一个问题的最优解、或者发现项目中一个不易被察觉的问题。而打字速度并不快的江涵,在码字的时候甚至要借助语音输入。

    后来,陈铮也放心地将项目审核和任务分配与调剂的权限交给了江涵,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带领一个团队,一个平均年龄比他大十来岁的团队。而面对这些书港新区老前辈,远在塔什干的江涵并没有丝毫怯场,他以十分清晰的思路为团队中的每个人划分了工作,并保证了对接工作进行得平稳顺利。而他那强大的洞察力,则往往能在团队中几个人为执行方案吵架的时候,提出一个最优的方案。渐渐地,江涵已经成为了这个团队的核心,有几天江涵去期末考试,几天没有上工,而他回去以后发现团队里的几个同事竟然一起打游戏去了,江涵还不得不替这群不自律的大孩子们提前一个月布置好工作量。

    2095年3月28日

    男人的声音:您好,请问是江涵先生吗?

    江涵:是我。

    男人的声音:您好,很荣幸认识您,我是延光人工智能集团的比尔希金·恩施凯克,是集团里负责AI人格化程序开发工作的主设。前几天我在新河藏书院网站上拜读了您关于比谔加密语言的大作,很有感悟,不知道您是否有空拨冗于4月3日前来书港新区与我洽谈呢?

    江涵:书港新区?……请容我少做考虑。

    比尔希金:好的,等待您的答复。

    江涵:陈总?你在吗?

    陈铮:有什么事吗?

    江涵:周天我会去一趟书港新区,学习一点技术,向您请假。

    陈铮:是来我们这边吗?正好,我这儿还有不少你的证书,你一块带回去吧。

    江涵:延光集团在哪里?

    陈铮:延光?哦!是那个研发人工智能的印度公司吗?它好像在书港开了一个分部,在书港新区东边,正台行政区北边,中政大街和东四路交叉口,和我们距离挺远的。你从驰达车站出来,坐地铁12号线转3号线,在Melioseir大学站下,往东走一点就到了。

    江涵:好的,我看看那天我能抽出点空来去看看你们不。

    陈铮:算了算了,你专心谈你的技术去吧。

    江涵:陈总有些顾虑?

    陈铮:倒不是那方面的,延光这个公司并不适合你入职,它是一个十六国集团属国的公司,卡皮绍主义色彩非常浓厚,存在无偿强制加班、拒交保险、无故开除等现象。你要是真的想靠我们的技术多挣点钱的话,我推荐你去和裴定脑科医院或者祈泰中央制造社去碰碰运气。

    江涵:不不不,你误会了,我绝对没有那种想法,我现在肯定还是要跟着你们学习……不过裴定脑科医院……好像是我姐姐就读的院校啊,实在不行我去试一试。

    陈铮:哈哈哈,算了算了,等我们的框架基本成型了再说吧。对了江涵,你要的那些参考数据,我们已经给你拿回来了。

    江涵:这么快?!不是,你说的是对半封闭悲观锁绕路的活体参数吗?

    陈铮:对啊!而且绝对可靠。

    江涵:陈总,你这些数据到底是哪儿来的,我最近对你有点不大放心啊!

    陈铮:哈哈哈,也难怪,忘了和你说一下,这些活体参数是从吴晗身上取下来的。

    江涵:吴晗?是尚坤姐吗?你们分手了?

    陈铮:怎么可能啊?!

    江涵:不是,你让你女朋友做活体实验?

    陈铮:本来应该是我做的,她往我头皮里埋电极片的时候下不去手,就只能让她来咯!

    江涵:女朋友……算了,我现在应该还理解不了你们。

    陈铮:诶,你不打算找个对象吗?

    江涵:等我升学成熟一点再说吧,现在陷入一段感情只可能纠缠不清,最终得到一块苦果的恋情。况且,我还没有做好和我们班任何一个女生长期共同生活的准备。

    陈铮:说实话,你真的不像是一个初中生。

    江涵:呵呵,要视频一下吗?

    陈铮:不用,今天也辛苦了,早点休息去吧,接下来几天你可以去复习一下。

    江涵:我走校内直升应该没问题吧?

    陈铮:你不是撒切齐科中学的吗?

    江涵:对啊。

    陈铮:……江涵,你知不知道撒切齐科的高中部在什么位置?

    江涵:我不知道啊。

    陈铮:“未熟之玉”,你应该听说过吧?

    江涵:那不是个大窑子吗?

    陈铮:高中部就在那个大窑子旁边!我相信你的人品,可是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啊!江涵,你应该考虑清楚。

    江涵:谢谢,我会考虑的。

    陈铮:还有,你去书港的时候带好热水壶和矿泉水,不要喝那边人给你的水。吃饭之前回宾馆后好好洗手,路上注意安全。

    江涵:知道了。

    江涵踏上了前往书港新区的驰达列车,他对照自己的手机上的预约信息,在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了。可惜椅子有点高,江涵坐上去之后两个脚在座位前面摆来摆去,让他心里有些不爽。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同龄、拥有天蓝色长发的女生。他瞥了这个女生两眼,就赶紧避开视线看向窗外。

    春日塔什干的天空还是一如既往地干净,偶尔有几朵云,也都在比较高远的地方。江涵正考虑着接下来项目里一些人工智能学习的问题该如何简化,就听到旁边女生的耳机里漏出来的声音。

    江涵:同学?你耳机漏音了。

    女生:哦,对不起,吵到你了吗?(En:原文为英语)

    江涵:外国人?没关系的,你不介意就好。

    女生:啊,谢谢,我耳机不大好,也不舍得买新的。(En)

    江涵看了看这个女生怯怯懦懦的样子,就从包里掏出来一个抽奖抽出来的、自己平时不用的耳机,递给了这个女生。女生怔了一下,连忙把江涵的手推开,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用。于是江涵盯住女生的眼睛,看了一会她眼神的动作之后,便把耳机塞到了女生手里。

    女生的脸瞬间就红到耳根,她低着头谢过了江涵,很快就离开座位跑到了厕所里面。江涵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会了她的意思,他本来想追上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拔不动腿。于是江涵心里好几个小人开始骂他自己无能胆怯。“等她回来再向她道歉吧。”就这样,江涵和自己内心的小人达成了和解。

    可是,直到列车驶进书港新区站,江涵都没来得及给这个未曾谋面的女生道一声歉。等到江涵下车,离开书港新区车站走到地铁站时,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女生身上停留的精力太多了。

    “必须打起精神来,待会还得跟老师讨论呢。”

    坐上12号线,在安镇化工集团站换乘,最后在3号线裴定脑科学院下车,在这里下车,是因为江涵把行程告诉母亲之后,罗云让他去看看自己的姐姐。虽然江涵对自己姐姐并不感冒,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了这里。

    进入校园,江涵一下迷失了方向感——这里可比撒切齐科中学的初中部大多了,图书馆、综合教学楼、国家重点实验室,以及一大堆江涵叫不上名字的宿舍园区。在公园一般庞大的校园里面乱逛一气之后,江涵终于在一块矮石头上面坐下,掏出手机来和姐姐联系。

    【姐姐,我到你们学校了,你现在在哪儿?】

    过了一会儿,只听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从远方传来,江涵回头一看,赶忙从矮石头上闪身。一个洁白的大影子就在那个大石头上扑了个空。

    江鑫:嘿!怎么一见面就这么冷淡?我可是你姐姐啊!

    江涵:姐姐,公共场合还是注意一下形象吧……

    江鑫:嘿嘿嘿,我可不管,嘿嘿嘿,小弟弟,软软的,小小的……嘿嘿嘿嘿……

    江涵:闪开!别把你口水蹭我脸上了!

    江鑫:怎么回事?一年不见,你怎么变得比你刚上初中那会更可爱了?你是我的弟弟吗?我是不是认错了别人家的小妹妹啦?

    江涵:如果你认错了我可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反应了。

    江鑫:诶?江涵,你承认你是小妹妹了?

    江涵: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江鑫:哈哈哈,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江涵:我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这次来找你纯粹就是妈妈的一句话,既然已经见到你了,我也应该走了。

    江鑫:诶?这就要走?来都来了,在这多玩会吧?

    江涵:不了,今天下午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了……

    江鑫:慢着!

    江涵:嗯?怎么了,姐姐?这么一脸严肃的看着我……

    江鑫:听说,你最近挣了不少钱?

    江涵:你听谁说的?

    江鑫:当然是咱妈啊!她跟我吹你老牛了,一个初中生在新河藏书院的论坛上发文章,现在网上都在吹你呢!

    江涵:胡说八道,我又没发什么突破性的成果,只不过是把我们解决同时进行多项工程对服务器承载量负担的思路说了说,其实就是一种算法的延伸,那些顶尖的工程师应该都是这么解决的,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江鑫:不管怎么说,你现在肯定有不少钱!

    江涵:那倒是。

    江鑫:那,能借我一点儿吗?我最近这不是手头有点紧吗!

    江涵:啥?你一个大学生,朝我一个初中生借钱?哼!

    江鑫:哎呀,体谅一下啦!最近Homer老师不是发专辑了吗?我得去支持支持!

    江涵:再见!

    江鑫:诶!别走啊,弟弟!哎呀,你看我,平时对你也不错吧?

    江涵:没感觉出来。

    江鑫:别啊!咱们可是一家人啊!你要是这么绝情的话……妈妈会生气的。

    江涵:我感觉妈妈更生气你花钱大手大脚。

    江鑫:江涵~我知道,你最好了,小时候,我还在家里没头没脑玩手机的时候,你就一直在好好学习,有什么好东西都让给我。那时候你还说什么,如果以前爸妈对我就是这样的话,维持不变就好。那时候我都没理解你的意思,可现在我才发现,你的思想境界可太高了!真的!江涵,我可是你的小迷姐啊!你笑了!你笑了!我以前还没怎么看到你笑呢!

    江涵:你要多少钱?什么时候还?每次还多少?

    江鑫:600就够!

    江涵:600?

    江鑫:600!

    江涵:你知道这是我现在两个月的工资吗?

    江鑫:我天!你现在两个月就能挣600?!

    江涵:那个艺人发一首歌多少钱?你管我要600!

    江鑫:是一个专辑啦……很有纪念价值的!差不多,120?

    江涵:说实话!

    江鑫:好吧!340……

    江涵:不是,一张专辑就要340?我在“听雨声”里面一个月会员才六毛钱,还是打了学生折的,那么多歌不去听,花340买一张专辑?

    江鑫:嘿嘿嘿……

    江涵:姐姐,咱们要理性消费啊,钱是脏东西,廖叶文斯坦里的钱更是沾染了多少血、汗和泪。而我们又是幸运的,能够行走在太阳照得到的地方……

    江鑫:可是我已经买了。

    江涵:然后你现在没钱吃饭了?

    江鑫:嗯。

    江涵:那你还想请我去吃好吃的!

    江鑫:谢谢江涵!爱你!

    江涵:好了好了!省着点花!等有钱时候再还吧!

    江鑫:嗯!

    江涵在江鑫的带领下走出校门,然后就在最近的面馆里花一块钱点了一碗清汤面,草草解决了一下午餐。

    现在他的脑子里很乱,有驰达上买不起耳机女孩的事情,有自己参与项目的事情,有自己姐姐追星的事情,也有他眼前面馆老板,因支付不起房租,含着泪看着自己女儿被拖走的事情。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突然有种负罪感,他有能力去帮助这些不幸的人,但是却选择了冷淡。不过,当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汤下肚,虚无的满足感充实了他疲倦的大脑时,所有思考都被江涵抛在脑后了。

    离开阴暗潮湿的面馆,外面是宽阔的中政大街,高架桥贯通东西气势如虹,桥上的轿车快速穿过,只留下一抹迅捷的剪影。面前,延光人工智能科技集团大厦的巨型电子海报上,正是江鑫正在“单推”的许赫默的照片和专辑发售的消息。正午时分,送餐的无人机又忙碌起来了,光是视野可见的十几架无人机,都在按照既定路线有条不紊地完成通行、转向、避让、变速等一系列动作。街电保蓄网为无人驾驶的汽车提供能源和路线指引、红色的科缪主义宣传海报在路灯杆上随处可见、除了湛蓝到令人怀疑真实性的天空,书港新区的一切看起来都和塔什干别无二致。只不过前者显得更繁忙、节奏更快一些。

    走进地下过街通道,这里的市井烟火气比地上浓郁得多。卖鲜花礼品的、卖手机收纳筒的、卖二手衣服的、当然最多的还是卖好吃的。这里东西的价格普遍比地上便宜,有时候五毛钱就可以买一大碗面皮,所以这里的人还是不少的。许多人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过街,而是为了填饱肚子,顺便看一看自己现在还缺什么,有多少可以直接从这里买。

    再次回到地上,对比之下,人行道上已经显得相当冷清了。偶尔也有提着公文包、长得像求职者的年轻人神色匆匆地来回穿梭,不过延光的门前已经没有了多少人流。

    保安A:慢着!你是干什么的?

    江涵:我是……

    保安A:来来来来,过来说话。

    江涵:额嗯?!别推我啊!嘿!干什么!我可是比尔希金·恩施凯克邀请过来的!

    保安B:你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

    江涵:都说了!我是比尔希金邀请过来的,Billshkim,明白吗?你们这儿的主设!找我谈项目!

    保安B:你叫他给你打个电话,我确认一下。

    江涵正被这两个保安气得直窝火,就赶紧给比尔希金打电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电话那头没有一点反应,两个保安的眼里渐渐有了讥笑的意思,只留下江涵捏着自己的手机,对着扬声器干着急。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嘟!”

    江涵突然不干了,蹲到地上哭了起来,把两个保安吓了一跳。不过他们还是赶快去安抚了一下这个小学生模样的初中生。然后在江涵的解释下,两名保安最终同意江涵在保安室里坐一会,等比尔希金回电话。

    比尔希金:“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在睡午觉,手机落在机房了,你等着,我这就下去接你。”

    保安A:好了,你快进去吧,祝你们的合作两全其美!

    江涵:谢谢,谢谢你们!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走进大楼,江涵稍稍松了一口气,他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顺便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就朝着大厅里走去。很快,他就看见一个年龄和自己相仿的男生从电梯间里走了出来。两人见到彼此的时候都愣了一下,他们似乎都没想到对方会是同龄人。

    比尔希金:您好,请问您是江涵先生吗?

    江涵:是的,那你是比尔希金同学?

    比尔希金:哈哈哈,是我,咱们楼上请吧?

    江涵:好的。

    江涵跟随比尔希金急匆匆来到六楼,在江涵年轻的眼里,这里的员工已经尽显疲态。键盘和打字机的声音啪啪作响,机房的风扇狂暴地发出怒吼。两人就在无人清理的故纸堆中艰难前行。转眼间,两人就停在了标有“会客室”中英文字样的房间门外。

    比尔希金在锁上按了下指纹,门就被打开,扑面而来的,一股温暖中带着榆木香的气流。与机房里的冷色调不同,这里处处体现着温馨的气息。墙上是各种奖状、锦旗和蚀刻章,饮水机和各种期刊杂志一应俱全。江涵与比尔希金分别在小桌两侧坐定,比尔希金打了一个手势,两人面前的桌面上就显示出投射出的光影。

    江涵:这屋子有时间没人进来过了。

    比尔希金:哈哈,肯定啊,这个房间,就是我们的一张面子,只给外人看,自己人是享受不了的!

    江涵:你在这工作了挺长时间?

    比尔希金:嗯,或者说,这儿就是我的家。我在书港新区没有别的住所,晚上就睡在这里。——你们现在在做什么项目?

    江涵:让人的意识进入计算机的空间——人脑格式化技术。

    比尔希金:哦?这个概念虽然不新鲜,但是实行起来难度还是不小啊!

    江涵:是啊,最近我们的工程也遇到了一些瓶颈。因为缺少志愿者和专业的医护人员,不少危险系数比较高的动作只能通过我们组内的一些代偿性措施来弥补。而且,最近我们发现我们设计出的程序有非常严重的冗余,这也极大拖慢了我们的任务进度。

    比尔希金:我个人感觉,像这一类技术的开发是很依赖医学知识的。正好我最近听说裴定脑科医院那里也有通过这种技术,来完成一些心理疾病的医治的想法。你们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江涵:确实,我们也该参考一下专业人士的意见。您呢?

    比尔希金:我的项目和你们的应该说是恰巧相反,我们是试图通过深度学习和重要模块构建,一步步实现人工智能的完全拟人。

    江涵:完全拟人?不会违反人工智能伦理吗?

    比尔希金:这个项目代号是“未来计划”,是军政府下发的关于统筹言论监视和网络生态管理的一个项目,即使可能是违背公序良俗的一种尝试,不过既然是在探索人类创造力的边界,我就觉得它值得一试。

    江涵:恕难苟同。

    比尔希金:哈哈哈,你是祈泰人吧?祈泰人都不怎么接受我这一套的。

    江涵:我生在廖,长在廖,国籍也是廖叶文斯坦人,一个祈泰的名字又证明不了什么。但是出于我个人的价值判断,这种事情会很容易出问题的。

    比尔希金:放心吧,我们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接下来就是调试和找画师设计建模了。

    江涵:嗯?这个人工智能还是个拟人化的?

    比尔希金:当然了!

    江涵:不论如何,作为一个学生,我能给你的建议就是见好就收,不要试图突破人性的底线。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失陪了。

    比尔希金:江涵,那难道你正在参加的项目,就一定那样高尚吗?

    江涵:哼,我可没有那个意思,我们的项目根本目的在于激发人的潜能,让客户能够以更加理想的状态处理他身边的事物,而不是像一个三流网民一样,对着其他人随口发出的言论和隐私窥伺作评!

    比尔希金:哼,你还真是不留情面呢。既然已经没有合作意愿了,那么就请回吧?

    江涵迟疑了一下,就马上就从桌子前站起身来,径直离开了这个装修考究的会客室。离开高大的建筑楼,江涵的心里愈发迷茫了起来。看起来总有人想用他最喜欢的东西去干一些不好的事情。不过呢,他又有什么办法呢?高架桥上的车流依然飞速穿过,也没有人想要去把它拦下来。我们可以谴责这个驾驶员,谴责交规的制定者,但是为什么车开得这么快不好,没有人能够解释得清楚。

    江涵本来还想找裴定脑科医院的人谈谈的,可一想起来自己在延光大楼门前碰壁的场景,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思前想后,趁着时间充裕,他决定去平纪商会看望一下自己的妈妈。

    【妈妈,你现在还在商会吗?我的事情解决了,想去看看你。】

    4分钟后。

    【真是不好意思,儿子,我现在不在办公室,在外面忙着。看来你已经和你姐姐见过面了?】

    【是的。】

    【我这没有什么事,你忙你的去吧,她找你有什么事啊?】

    【嗯?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只是说让我告诉你去看她,还说如果自己去找你的话八成会被拒绝……】

    【好吧。注意休息,我回塔什干去了。】

    【嗯,一路顺风!】

    急促的声音:能听得到吗?

    江涵缓缓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口里也干干的。

    江涵:水。

    急促的声音:水,他要水!

    一抹清凉流入他的喉咙,可很快他就感到极度恶心和反胃,刚刚流进去的水立刻就被他吐了出来。

    急促的声音:现在还在危险期,虽然有意识,还是让他先睡下吧!

    江涵:啊?我这是……

    江涵心中的疑惑还没表达出来,就感觉一股异样的味道钻进了他的鼻孔里,他开始尝试着挣扎,可不过多久,他就一点力气也用不上了。

    这一觉,江涵睡得格外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