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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生的悔恨

    大烟馆的老板看到郗小六上瘾以后便开始让郗小六掏烟钱,大烟馆老板的嘴脸可是说变就变,不再是一口一个六爷的叫着了,派一帮小伙计围打郗小六,并且拿着账本扔到郗小六的面前说到:“六爷,你这白吃白喝白享用我这的货已经小两年了,除了去年年底你的打赏外,小弟我可真的是未收您一个子儿啊,这两年期间你的仕途可真是未见分毫起色呀,小弟我这可受不住了,您看您是不是看看帐把今年的钱算一算,去年的就当小弟讲情谊送你的啦。”

    大烟馆老板那会做亏本的买卖,去年的钱在年底的时候郗小六已经打赏给他们了,那个打赏也是大烟馆老板忽悠的。当时烟馆老板说过几天店里会来大官,这个大官独爱上好的货,那都是一等一的货。届时他会把郗小六跟这个大官安排到一个屋子里让他们认识认识,就是有一点让他有些为难,就是伺候大官的伙计们都是有赏钱的,这是那个级别屋子的规矩,要是没有赏钱伺候的指定不如有赏钱的好也会让客人显着没面子,跌份。但是这钱……当烟馆老板说到这里时面露难色。

    郗小六甚是感激老板为他考虑说到:“这赏钱需要多少,我筹备一下,你所说有道理要跟人家搭上关系日后共事可不能最开始就跌了份,还有啊这一等一的货到时候还是我请人家的好。”

    烟馆老板说到:“六爷的烟钱我能帮,毕竟咱们是兄弟,可是别人的烟钱我不能……,这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呀?”

    郗小六拍了拍烟馆老板的肩膀说到:“那好让兄弟你出钱的,这一年你帮我引荐了多少贵人了,虽然还没成事,那是因为这些贵人级别不够,但是这个是大官想必能让咱们都成了气候。钱自然是我来出。”

    恰好郗小六的媳妇带着郗鸿鹄回娘家探亲,郗小六回到家盘算着家里的钱,又把家里的几棵树给偷着卖了,又故意推到家里的墙,毕竟家里的墙是当年他母亲卖了首饰换回来的上好的理石块砌成的,还是值几个钱的。这个村里能有院墙的可是屈指可数,就算是想砌院墙那材料也不好弄呀。郗小六的一丝人性悔意只体现在推墙前跟卖树前的话语。

    郗小六在墙边对着墙说:“娘,我出息了发达了当大官了,这个乱世里咱们郗家就都有靠山了,到时候儿子再买个大房子,再买更好的理石块在这个院里砌上更高更好的墙,儿子知道您会理解儿子的。”说吧开始推墙。偷着卖树前又是这番说辞,不过说的对象变成了他媳妇,郗鸿鹄的母亲。

    就这样郗小六带着钱去了烟馆做了打赏。而他见的大官也并不是什么大官,就是烟馆老板找的托,抽的烟也不是上好的货就是最次的货,里外里通过这个圈套烟馆老板收回了这一年的烟钱,还顺水推舟给郗小六做了个人情。按常理讲郗小六是个聪明人怎会识不清这个圈套呢,可是这时的郗小六已经昏了头、迷了眼并不知此。

    当郗鸿鹄的母亲带着郗鸿鹄从娘家回来的时候看到院墙被扒,顿时瘫坐在地,幼年的郗鸿鹄赶忙去拽其母亲。鸿鹄蹲在母亲身边,鸿鹄母亲泪流满面:“我想着啊你爹虽抽烟,多年来地里的活可是从不曾耽误,别人都说抽大烟抽的倾家荡产,你爹不是呀,按时种地,按时收粮,就是抽了口烟到了也没影响咱家穿衣吃饭。但是我不曾想这真是要倾家荡产呀,家里的院墙都扒了,他怎么对得起你奶奶,你爷爷,怎么对得起呀。”越说哭声越大,一时间都已经分不清脸上的鼻涕跟眼泪了。

    周围的邻居都出来看热闹,鸿鹄赶紧把母亲拽起来扶着进屋。这时水脉的一个大爷叫住他们:“鸿鹄他娘,有个事我不知道现在说合适不合适,但是到这节骨眼上了,我也得说了。”

    郗鸿鹄扶着孱弱的母亲转身听着,“你家小六子前两天把你家的那几棵树卖给我家了”,大爷说。

    郗鸿鹄母亲的眼神更加绝望了,要不是郗鸿鹄扶着估计会再次倒下。那树可是留着日后要是给鸿鹄娶媳妇盖房子用的房梁林木啊,就这么卖了。

    大爷见状接着说:“我可是给了你家小六子最高价哈,这个树我们已经伐了,可是没法往回退了哈。”说着眼神有些闪躲。因为水脉大爷也感受到了,郗小六这树也一定是偷着卖的。按说当时大爷买树也并不知情,正常买卖理不亏,闪躲的眼神更多的是对这对苦命母子的同情。

    鸿鹄母亲啥也没说,双脚用力的在地上站住,顿了几秒后拉着鸿鹄转身进屋。瘫坐在炕上,突然想到了什么——钱盒,赶紧下地鞋都没穿,直奔藏钱的灶火坑边上的墙洞,拿开砖块,双眼无神,呆滞,已经是绝望中的绝望了,就像她担心的那样钱也被郗小六拿走了。郗鸿鹄站在身后只能默默的流泪。不知如何安慰。

    郗鸿鹄母亲的绝望,因为她深深的认识到这只是郗小六的开始,未来郗小六会变本加厉,寒冬腊月郗小六推了墙,卖了树,偷了钱,开春种地的种子钱都没有了,家里本来就没有多少粮食了,这个冬可怎么过,这个年可如何度。

    次年开春,郗鸿鹄母亲开始四处借钱种地。回娘家借,娘家人都让她借怕了,对她都是避之不及,见她回家就关门,生怕她张口借钱。村里的人都知道郗小六抽大烟成瘾,人人都觉得借给他家的钱就算鸿鹄他妈有心还,郗小六也不会给他留那余费出来的钱。村里的人都避而远之,就连鸿鹄出门都会被别的小朋友欺负,说他爹败家是烟鬼,好好的理石块墙都卖了抽烟,小心那天他爹把他跟他娘都买了抽烟去,那个时候郗鸿鹄就不是郗鸿鹄了就不是郗家的人啦,就是去给别人当儿子去啦。

    郗鸿鹄一开始听到这些的时候会跟他们对骂,有小朋友打他的时候,他也会回打。但是他每次越是回嘴,小朋友就骂的越凶,他一张嘴斗不过那么多张嘴,一个人也打不过那么多人,每次打架回家他母亲都心疼。后来渐渐的他习以为常不在回嘴,任由他们谩骂。当挨打的时候也不还手,因为他知道他不还手他们打一会就停了,要是还手他们打的更凶,他学会了在每次挨打的时候都保护好自己的脸跟头,只要面上没受伤回家他母亲就不知道这件事,他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郗小六丝毫没有悔改,大烟馆的老板威胁他不把钱还上就见他一次打他一次,往死里打,让他生不如死。也不算是威胁因为今天对于郗小六的打已经让他尝到了这种滋味。

    郗小六回到家中扑通一下跪在了她媳妇的面前,他媳妇坐在凳子上对于郗小六的这种行为面无表情。因为这已经不是郗小六为了要钱第一次这样做了。郗小六拽着他媳妇的手眼里都是乞求渴望,让他媳妇给他点钱。因为自从上次郗小六偷钱以后他媳妇就不在告诉他家里什么地方放钱了,真的是经不起他再拿了,他已经拿走了家里多年来全部的积蓄,现在他媳妇手里的几个子儿连半个月的口粮都无法保证。

    他媳妇起身要走,郗小六马上从后边跪着抱住他媳妇的双腿,抬头哀求的眼神看着他媳妇说到:“他娘,你就把钱给我吧,给我,我保证还了债再也不抽了,我好好过日子,我不当官了,我就守着你跟鸿鹄,要是不还钱他们见我一次打我一次,真的打坏了你们娘俩咋办,我们的鸿鹄没有爹了咋办,出门会受欺负的,啊鸿鹄他娘。”说着看向在一边站着的儿子,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期望着自己的儿子愿意替自己说上几句话。一个父亲的威严,伟岸,高大荡然无存,郗鸿鹄看到眼前这个不知廉耻的男人,在地上跪着抱着他妈妈的双腿,他妈妈往前走两步企图甩开郗小六,郗小六跪趴着被带着在地上拖着走也未曾松手半分。这个人是小时候带着他下地干活告诉他人要有鸿鹄之志,所以我儿名叫鸿鹄,人要正值,有尊严,多读书的那个父亲吗?郗鸿鹄模糊了双眼。

    是啊,应该是又不是那个人,多读书,钱都用来抽大烟了,饭都快吃不上了,哪来的钱读书啊?所以郗鸿鹄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是确实识一些字的,这些字都是郗小六还算是一个父亲的时候教他认识的。

    鸿鹄母亲见状,根本甩不开郗小六这个狗皮膏药。低头看向郗小六泪流满面,但是确没有一丝流泪哭泣的声音,而后大声吼嚷到:“你怕儿子没有父亲被欺负,有你又有什么用,他被欺负的少嘛?少嘛?啊?”吼嚷着把郗鸿鹄拽过来,撩开郗鸿鹄的上衣,到处都是挨打留下的淤青,从淤青颜色看,新伤旧伤已经叠加了不少。郗鸿鹄赶紧把衣服快速拽了下来。只是母亲的这个声音郗鸿鹄听到吓的一机灵身体一怵,长这么大以来他从未见到母亲这般吼嚷,即使当初家里的墙被父亲推到,家里的树被偷卖,所有积蓄被父亲偷走母亲也不曾这般吼嚷,只是哭泣。

    郗鸿鹄母亲是个很传统的女人,贤良淑德几个字体现的淋漓尽致,更是信奉三从四德,但是传统的有些迂腐。她跟周遭邻居关系相处融洽,人际口碑也娇好,但是这些都败给了郗小六抽大烟。鸿鹄母亲这一声吼夹杂着多少无奈悲愤,长期的忍辱负重,这一吼透露着多少绝望。

    郗小六听后目光呆滞松开了手,鸿鹄母亲流着泪走出了屋子。鸿鹄看着眼前的父亲并未上前搀扶,而是转身离开。鸿鹄不知道怎么去扶起这个人,他的手一伸带给母亲的是什么,带给自己的是什么,真的能带回眼前这个男人的悔改之心嘛?年少的鸿鹄不知,转身离去。

    留下郗小六一人在屋里哭泣,仰头哭泣。突然他想到了小时候他母亲就是那位落难格格的话。小时候格格把郗小六抱在怀里,指着房顶的一个位置说:“宁顺儿呀,娘就求你这辈子,咱家这辈子余生过的安生就行,不用富贵,吃饱穿暖就行。所以当年你爹盖房子的时候,娘就把娘小时候家里给的玉佩让你爹藏在了房顶上,这玉佩是娘小时候你外公求给娘保佑娘的。娘这身份不好放在外边,那就放在房顶这谁能想到呀,你说娘聪明不,聪明不?”说着用手捏着郗小六的小脸。

    郗小六想到这些觉得看到了曙光,外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他娘当年可是格格落难,这玉一定是个好东西,值钱着呢。郗小六冲出屋子拿着镐顺着梯子就上了房,房子上是泥土封的顶,他开始抛。

    他这一抛不要紧周围的邻居都出来看热闹了,鸿鹄的母亲看到这一幕站到院子里看着房顶指着郗小六喊到:“小六子,这日子你是真不过了是不是,没钱,没钱,你就抛房子是吗?你连个住的地方都不给我们留是嘛,小六子你还是个人吗?”

    周围邻居也是震惊到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鸿鹄他娘。邻居们也指指点点,有说含脉怎么就出了个小六子这玩意儿,有说这小六子真是不过了,咋还拆自己家房顶的,有的说你们不知道吧,小六子他娘来路也不清楚,你看咱们郗家哪有这样的人,估计随了他娘那边了,根都不正,苗能长好,好苗赖不住蛀虫咬啊……

    任凭别人怎么说小六子就是不停手,就是在刨土。郗鸿鹄终于开口了语气无奈:“爹你到底要咋样?”

    儿子的话郗小六还是回了:“你不懂,你等爹把外边的钱都还了,爹再也不抽了跟你娘咱们好好过日子昂。你信你爹,就信你爹这一回。”

    听到此话一个磕着瓜子的邻居说到狗还能改的了吃屎。郗鸿鹄听到回头瞪了这个人一眼。这个人的眼神略有闪躲,吃完瓜子,他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碎屑又小声说到:“说的是事实,小崽子有啥不服气的,自己老子啥样自己不清楚。”

    郗鸿鹄的母亲呼吸变得困难了,脸色也变得难看,站不住倒下了,郗鸿鹄赶忙接住。就在这时郗小六找到了玉佩,房子也确实让他弄出来了个洞。郗小六很是高兴,顺着梯子下来。

    郗鸿鹄的母亲,气息微弱对郗鸿鹄说到:“啥时候都得走正道,好好过日子,啊鹄。”说完晕死过去。郗鸿鹄大喊:“娘,娘,你怎么啦?”周围的人上来帮忙,一摸人中还有气息,赶紧往屋里抬。郗小六拿着玉佩就往外跑,他要去当了玉佩还钱。

    郗鸿鹄流泪喊:“爹你去哪,我娘晕了,爹,爹你回来,你回来啊。”任凭他怎么喊叫,郗小六就像失聪了一般,没有回应,头也不回的往外冲。

    郗小六当了玉佩还了钱,还有余钱,又变成了大烟馆老板嘴里的六爷啦,趁着这个时候,六爷又“享受”了一番,烟熏雾绕的抽了起来。抽完用身上剩下的几个子儿,买了几块糕点带回了家。这几块糕点算是他仅有的良知,因为今天没有把钱都挥霍掉。本想指着这几块糕点赔个不是。跟鸿鹄他娘证明一下自己真的可以不挥霍掉所有的钱,自己的心里是有他们娘俩的。但是让郗小六没想到的是他郗小六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白天他带着玉佩扬长而去,弃妻儿于不顾,鸿鹄的母亲在白天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郗小六看着头戴孝布跪着的郗鸿鹄,手里的糕点刷的一下就掉在了地上,瘫跪在地上,真的是扑通一声,跪着爬到郗鸿鹄母亲的身边,郗鸿鹄一把拽开他,眼含热泪,嘴唇颤抖但是声音却及其平和的说了一句:“郗宁顺,你不配!”

    郗小六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叫自己的大名。郗鸿鹄安葬母亲后自此在未与郗小六有过半句主动的沟通。郗小六此后也少去抽大烟,慢慢戒掉。家里的日子也并没有变好,因为常有债主上门讨债,家里的钱或者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都被拿去还债或者抵债了。

    他们爷俩吃了上顿没下顿也是常有的,因为吃不饱饭,郗鸿鹄比同龄人矮了好多,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如孩童一般。郗小六虽说改邪归正了,但是出去当劳力却不能挣来钱,一是因为抽大烟伤了身体,疾病缠身,干不了什么重活,没啥子力气;二是因为以前抽大烟,自己的媳妇都让自己逼死了,外人怎么敢信他改邪归正,怕他手脚不干净,偷这顺那的变卖着接着抽,自己丢东西不说,还间接帮助了这个祸害,所以没人敢用他。

    郗小六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还经常咳血,虽说郗鸿鹄不主动与其讲话,但是毕竟还是他爹,他还是会给他买药煎药只是不同他讲话而已。郗鸿鹄才十四岁,为了这个家早出晚归,郗小六看在眼里。郗小六会按时准备好饭菜,虽然清汤寡水,但终究是口热乎的。晚了也会去接郗鸿鹄,只是不跟他说话而已,就那么静静的在身后跟着,因为他知道他儿子不想跟他讲话。

    这天郗小六喝完药叫住要出门的郗鸿鹄:“鸿鹄,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郗鸿鹄停下脚步转过身冷冷的:“说。”

    “要是那一天我去了,你不用给我办什么,但是有一点,一定要把我跟你娘葬在一起,爹得去赎罪,赎这辈子造的孽,欠的债,鹄儿啊好好活,不能像你爹似的,让人笑话唾弃”,郗小六道。

    郗鸿鹄一句话未说,转身出门,因为这种话郗小六经常跟他讲,他已经见怪不怪了,故而转身离去。

    郗鸿鹄晚上回来时,家里一点光亮也没有,郗小六也没在家,郗鸿鹄前后院邻居每家每户的一个个去打探,都说没有看到郗小六。被问到的人只是说没有看到,也并没有主动帮助郗鸿鹄去找郗小六的意思,只是关上门后任郗鸿鹄离去继续寻找。猛的一下郗鸿鹄想到了早上郗小六对他说的话,这让他万分恐惧,他怕自己的担心是真的。

    他在月亮的寒光下向山上跑去,跑到母亲的坟前,看到了穿着干净整齐的郗小六。郗小六穿着的是他年轻的时候出门才会穿的体面衣服,靠着坟便躺着,身边有一个农药瓶子,郗小六已经过世,是服药自杀的。夜里山间只有郗鸿鹄一个人,一个衣着单薄身材矮小的少年跪在地上脸上流着泪,看着郗小六,脑海里回想的都是郗小六的好,儿时郗小六陪他玩耍,教他识字。长大了晚上去接晚归的他,给他热菜做饭。他抱着郗小六的头叫出了那个多年未叫的称呼:爹……。”声音在山中回荡。

    郗鸿鹄把郗小六背回了家,放在炕上。郗鸿鹄这时注意到在炕上的桌子下边有一封信。郗鸿鹄打开信,这是郗小六的遗言:

    吾儿鸿鹄:

    父亲久病缠身选择离开,切勿自责,与你无关。请允许我用父亲这样的词向你称呼我自己。你祖母给为父取名宁顺,但是为父此生未实现这二字任意一字,为父深知生活过到如此地步皆是我咎由自取,为父一生失败,无任何道理教于你,只希望你以为父为鉴,好生生活。

    此信为父只想嘱托一二,为父不需寿材,草席裹身即可;无需为为父做任何事,为父之所以嘱托是因为父卧病期间吾儿按时熬药照料诸般行径皆是孝心,虽因你娘亲过世之事你对为父心生怨怼,不在有言语交集,但是吾儿对为父的孝心天地可鉴,为父更心如明月。吾儿自小到大因为父导致在外受到诸多不公待遇,为父深深自责,在此为父向吾儿致歉,切勿在因为父委屈受辱。

    吾儿谨记在心,你好,父亲母亲才会安心。

    父:郗宁顺

    郗鸿鹄手握着信,看着郗宁顺彻夜未眠。

    在郗庄儿如果有人寿终,寿材事需要跟这脉的掌家来禀告的,掌家会根据此人对家族的贡献亦或是一生的事迹生平来安排不同等级的寿材,这也是郗小六嘱咐郗鸿鹄不要寿材的原因。郗小六抽大烟之前在家族也属荣耀,识文断字,文化水平最高,彼时家族信件往来郗小六都是主动帮忙代写,也会教小辈读不起书的孩子识字读书,只是后来由大烟而起郗小六后半辈子对家族无益,并未有任何贡献之事。他担心郗鸿鹄前去掌家讨要寿材时再次蒙羞受辱,不想再让自己的儿子在因自己受委屈。

    郗鸿鹄来到掌家郗氏含脉三爷家里。郗氏含脉老大老二都是女子,在男子里三爷最大,故三爷掌家。三爷坐在炕里盘着腿抽着大烟袋,老四老五在炕边坐着,一个坐在炕头边,一个坐在炕梢边。郗鸿鹄走进屋门站在门边道:“三大爷,我爹……”

    话还没说完掌家三爷就接过去:“鸿鹄,我们都知道了。也知道你为何而来,但是这事不是三大爷一个人说的算的,是需要家族含脉各家来商议的,毕竟这些树不是三大爷自己家的。”说着吸了一口烟。

    “四大爷,五大爷,您三位商议一下我爹是那个等级的寿材,那几棵树我可以去伐了做材”,郗鸿鹄道。

    老四用手在鼻子上摩挲了一下看了看三爷,三爷给老四递了个眼神,示意老四说话。老四也是心领神会:“鸿鹄,实话实话,没有合适的,你爹生前所作所为大家可是有目共睹,就是没有嘛,你说是不三哥?”

    郗鸿鹄低着头,他知道这件事不好办,所以他在来之前都已经想好了,不管啥话都听着,只要事办成就行。

    这时老五接过话:“四哥也不能这么说,这小六之前也是帮了大家不少忙的,三哥你看呢?”

    掌家三爷缓缓开口道:“老五你家的地今年种多少呀?咋收秋这个事有计划吗?”说着磕了磕烟袋灰,慢慢抬头看了老五一眼。

    老五明白三哥这是在拿话点他,因为一脉分地,收秋这等大事都是掌家来做主的。这就相当于一年的口粮是由掌家说的算,旁人怎么敢轻易违背掌家的意思。老五也得为他自己的一家老小考虑,便不在说旁的而是说了句:“全凭三哥做主。”然后低下头又偷偷看了一眼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孤儿郗鸿鹄。

    郗鸿鹄听罢一下跪在了地上:“三大爷,鸿鹄不求最好的树给鸿鹄,只要有就行,你看那几棵树是几位大爷用不上的,就余费给鸿鹄,鸿鹄做啥都行。三大爷今年的水鸿鹄每天来打,四大爷要是今年修房随时叫鸿鹄,五大爷你收秋时也希望能不嫌弃鸿鹄,让鸿鹄过去出份力,三位大爷不管干啥,随时叫鸿鹄就行,哦对了,不用管饭,都是自家人,鸿鹄能给三位大爷出力是小辈的荣幸,也是小辈该做的。只希望今天三位大爷能商议出个结果,就当救济救济鸿鹄给鸿鹄几棵树,让鸿鹄把爹葬了。鸿鹄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三位大爷。”说着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老五心疼但是又不敢说话,老三又抽起了新的一袋烟,老四说道:“这孩子,这是干啥,要是真不用你干啥呢,你这心里也不能得劲,毕竟你爹啥样你也知道,抽大烟,又不过日子,给咱们含脉抹了多少黑,那你就干点活换几棵树,三哥觉得呢?”

    郗鸿鹄听着老四说着他爹,心里难受但是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四大爷说的是”,还得这般应和着。

    掌家三爷接着说:“你四大爷说的也是实话,你干点活,换几颗树吧。这样你把我们几家茅坑的大粪都掏了吧。完事我们看看那几棵树。”

    老五赶紧接话:“我家的我昨天刚掏完,鸿鹄你掏三哥四哥的就行哈。”说完还偷偷的看了一眼掌家三爷。老五家的粪昨天根本没掏,他舍不得为难这孩子让他干,想帮这孩子又无能为力,只能让这孩子少干点。

    郗鸿鹄赶忙站起来:“谢谢大爷们,我这就去干。”

    郗鸿鹄刚出门,老四就说:“这小子跟他爹一样没骨气。”郗鸿鹄真真的听清了这句话,只是咬咬牙不曾反驳不曾回头。

    掏大粪的活郗鸿鹄干了一天连饭都没吃,到晚上才干完。干完赶紧来到掌家三爷家想商议树的事。三爷一家在吃饭,郗鸿鹄进屋后,没有一句礼让,也没有人关心郗鸿鹄吃没吃饭。

    “三大爷,那树……”郗鸿鹄试探着说着。

    掌家三爷不紧不慢的回复道:“明天吧,这事也得跟你四大爷,五大爷商议不是。明天再说吧,这晚了他们也该睡下了。”

    郗鸿鹄有些焦急说道:“可是明天就是第二天了,后天必须……”

    掌家三爷打断了他说的话:“回吧,明天定。”

    郗鸿鹄这样着急是因为郗氏有习俗第三天是要准备好寿材的,这个习俗是在很久以前就流传下来的,至于原因谁也不知道,只是辈辈都这样遵守着,眼瞅着第二天还需要时间做寿材,郗鸿鹄担心时间是来不及的。但是他不能违背掌家三爷的意思,只能回家。第二天早早在掌家三爷门口等着老四老五。好不容易等来了老四老五,老四这次又变了,老四的变化完全是因为有掌家在背后给他撑腰。

    “鸿鹄,四大爷不是不想给你分树,只是昨天才知道,我家你哥定亲了,这也是需要树来盖房子的,这不就没办法分了吗?”老四还做出两面为难的表情。

    郗鸿鹄惊讶又气愤,压抑着怒火说:“三大爷,那棵树能分给我?”他直接跳过了老四的话茬。

    掌家三爷回复道:“你四大爷也说了,他盖房子得用,要不他家你哥咋个结婚嘛?”

    郗鸿鹄只能转向老四:“四大爷你就匀我几棵树,你家盖房子的时候我在给您找木材,行不,你家也不是现在就盖。”

    掌家跟老四从一开始就没想给郗鸿鹄分树,老四听了郗鸿鹄的话也不回应。

    “几位大爷你们行行好。”郗鸿鹄又开始跪下磕头,连着磕。

    老五不敢看,心疼。老三无动于衷。

    “行啦行啦,别磕了,三哥不忍心说,我说吧,这个树就是不能给你的,没你那份,你爹自己放着好日子不过,自己寻死觅活的,咋地他还得影响我盖房子,死都死啦,草席子裹上得了,又不是啥人物,大烟鬼干啥分别人的树,烟鬼崽子不懂好赖,没你家那份”,老四没好气的说。

    郗鸿鹄含着泪语气忍耐着平和的说:“我爹年轻的时候也帮过各位代写家信,也教过各家哥哥姐姐们读书识字,也帮各家省去了不少钱,咋就没这个资格分树了呢?”

    掌家跟老四明摆着就是欺负这个孤儿。老四:“我们说没资格就没资格,你还敢顶嘴了,没爹没娘管的野崽子,还敢撒野啦。”

    郗鸿鹄听到这些也明白了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想给树,噌的一下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了他带了很多年的小囊子,长约七寸,囊刃两边光亮锋利,一看就是经常打磨才有的利刃。这是他从自己开始受小朋友欺负的时候就带在身上的,且日日打磨,就想着有一天谁要是把他惹急了他就囊了那个人,但是郗鸿鹄受欺负多年来从来没有拿出来过,因为他知道杀人犯法,他不能让家里的父母伤心,所以在外一直忍耐。但是现在的他一无所有,无所留恋。

    他拿着小囊子冲到老四身边,用攮子抵着老四的脖子,老四怕了;掌家老三也吓得烟袋掉在了地上;老五也往后退了一步。

    老四翘着胳膊一动不敢动:“侄子侄子,有话咱们好好说,你这是干啥嘛,一家人。”

    “你给我闭嘴,我看明白了这树你们几个就没打算让我伐,从一开始就没我的份,我今天把话撂这,这树我是伐定了,既然你们没想好给我那个,那我自己去挑,今天谁敢拦我我就让他去跟我爹作伴,我郗鸿鹄现在孤儿一个大不了就是一个死,谁拦我,我就让谁垫背,你们看着办。”

    老四声音颤抖:“三哥,三哥你说句话呀。”

    掌家老三语气畏惧又恳求着说:“鸿鹄,你放下刀,放下啊,树有你的,你去伐,你自己挑,相中那个伐那个。老五你带鸿鹄去。”说着把老五往前推。

    老五既畏惧又有些如愿以偿的意味道:“哎,哎,我去我去。鸿鹄走五大爷带你去。”

    郗鸿鹄收起小囊子随五大爷去伐树。老四瞬间瘫坐在地。就这样郗宁顺顺利安葬。

    因为郗鸿鹄的不要命行径也使得日后无人敢在明面欺负这个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