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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万事皆三

    在这片异常的区域里,作用于万物之上的重力可以说是被降到了最低,哪怕季木长久维持着竖直下落的情形,施加于他身上的空气阻力也不至于令他无法睁开眼睛。

    像是浮空的气泡,于疾风的带动下摇晃着下落。

    他的鞋底踏在了坚硬的泥地之上,而后睁开了双眼。

    他看到,前方那个几不见底的深坑里,有一座庞大到望不着边际的金字塔形建筑直插天宇。

    自从他来到这所绝望学园以来,已经见过了太多怪诞离奇的东西,可是当他的视线触及眼前的这幅场景,仍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里居然会有那么大的一座建筑……简直可以说是望不到边际!如果全凭人力来建造的话,恐怕劳碌上数百年都无法完成一个雏形……”他满是惊叹地小声自语。

    说完,他的眉头就开始略微地皱起,因为这实在算不上是一件好的事情。

    能够仅凭一己之力就形成这种宏伟的“神迹”的生灵,哪怕它是魔鬼,在力量上也可以说是近乎神明……

    也正是因此,季木的心里才充满了疑惑与诧异。

    学园应该不至于会让他去正面应对那种恐怖难明的东西,因为两者之间纯粹实力的差距甚至要大过巨龙与蝼蚁。

    可是……

    先前,那个不知该称之为苏雨晨还是血尸的东西说过一句。

    “那位大人会于此世的埃土之巅等你……”

    他所提及的“那位大人”,显然是指掌控着此地的魔性生灵。

    “怎么,你为此而感到了恐惧?”他的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嗤笑着问道。

    季木摇了摇头道:“不,只是有点惊讶而已。”

    那声音“呵呵”地笑了一阵,然后就不再言语。

    季木轻轻地叹了口气,开始缓慢地朝向中央魔坑的边缘走去。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呼吸也逐渐变得稳定,而不是前时伴随着心脏狂跳的细微喘息。

    他一步步地向内靠近,直到某一刻,他感到前方传来了一股难以抗拒的强大吸力。

    季木并没有试图抵御,因为他明白这多半会是通往金字塔底的一种途径,省去了他自行摸索的漫长光阴。

    果然,在这股吸力传来之后的不久,季木的身体就在其带动下缓慢地浮起,然后朝着魔坑的内部冲去。

    在那之间,是漆黑一片的死寂光景。

    季木闭上了眼睛,不让眼前的晦暗影响自己,仅凭着灵魂源能的扩散来感知周边的地形。

    这次,笼罩着四下的黑暗并没有吞噬源能的能力,但即使如此,由于自身力量的局限,季木也无法探知到太多的东西。

    他的鞋底再次落地。

    季木又一次睁开了眼睛,看到呈现在自己眼前的还是一级级通往高处的漫长阶梯。

    “又来了……”

    “这是我第三次走过向上的阶梯。”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从中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三次下落,和三次上行……”

    “这些行动,到底有着一种什么样的意义?”季木不住地低语。

    难道……又是三位一体?

    自从他来到了这所绝望学园时起,就时常发现类似的情形。

    三位原初皇者之间所形成的三位一体……

    一本主修书籍与两本选修书籍之间所形成的三位一体……

    灵魂源能、神之位格、存在性之火之间所形成的三位一体……

    仔细想来,那些看似只是巧合的事情,一旦拼凑在了一起……将会汇集成一个无比恐怖的信息:万物皆成三位一体。

    然而,真正的三位一体存在性又是什么?

    或许总有一天他会了解到这一问题的正确解析。

    “人类,现在你不需要去想那些东西。三位一体也好,天位也罢,它们对于如今的你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意义。”脑海里的声音小声地提醒了季木一句。

    闻言,他沉默地点了点头,沿着台阶开始向上行进。

    重复……

    再重复……

    不断重复……

    他一直在重复着向上行进。

    由于人类思维的习惯性,他已经习惯了自己这样缓慢地上行,因而逐渐放松了警惕。

    就仿佛……

    就仿佛这是最为寻常的事情。

    “永劫……回归?”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惊讶地自语。

    关于这个名词,米兰·昆德拉的小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里有过这样的一种解释:

    “尼采常常与哲学家们纠缠—个神秘的‘众劫回归’观:想想我们经历过的事情吧,想想它们重演如昨,甚至重演本身无休无止地重演下去!这癫狂的幻念意味着什么?

    从反面说‘永劫回归’的幻念表明,曾经一次性消失了的生活,像影子一样没有分量,也就永远消失不复回归了。无论它是否恐依,是否美丽,是否崇高,它的恐怖、崇高以及美丽都预先已经死去,没有任何意义。它像十四世纪非洲部落之间的某次战争,某次未能改变世界命运的战争,哪伯有十万黑人在残酷的磨难中灭绝,我们也无须对此过分在意。

    然而,如果十四世纪的两个非洲部密的战争一次又一次重演,战争本身会有所改变吗?会的,它将变成一个永远隆起的硬块,再也无法归复自己原有的虚空。

    如果法国大革命永无休止地重演,法国历史学家们就不会对罗伯斯庇尔感到那么自豪了。正因为他们涉及的那些事不复回归,于是革命那血的年代只不过变成了文字、理论和研讨而已,变得比鸿毛还轻,吓不了谁。这个在历史上只出现一次的罗伯斯庇尔与那个永劫回归的罗伯斯庇尔绝不相同,后者还会砍下法兰西万颗头颅。

    于是,让我们承认吧,这种永劫回归观隐含有一种视角,它使我们所知的事物看起来是另一回事,看起来失去了事物瞬时性所带来的缓解环境,而这种缓解环境能使我们难于定论。我们怎么能去谴责那些转瞬即逝的事物呢?昭示洞察它们的太阳沉落了,人们只能凭借回想的依稀微光来辩释一切,包括断头台。

    不久前,我察觉自己体验了一种极其难以置信的感觉。我翻阅一本关于希特勒的书,被他的一些照片所触动,从而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我成长在战争中,好几位亲人死于希特勒的集中营;我生命中这一段失落的时光已不复回归了。但比较于我对这一段时光的回忆,他们的死算是怎么回事呢?

    对希特勒的仇恨终于淡薄消解,这暴露了一个世界道德上深刻的堕落。这个世界赖以立足的基本点,是回归的不存在。因为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预先被原谅了,一切皆可笑地被允许了。

    如果我们生命的每一秒钟都有无数次的重复,我们就会像耶稣钉于十字架,被钉死在永恒上。这个前景是可怕的。在那永劫回归的世界里,无法承受的责任重荷,沉沉压着我们的每一个行动,这就是尼采说永劫回归观是最沉重的负担的原因吧。”

    “书中的理论,大概刚好对应了当下的情景……”季木仰望着上方黢黑的天宇,神情凝重地低语。

    在他的观点里,最为珍贵的事物,往往拥有着唯一以及不可取代性,亦或是具备某种特殊意义,又或者难以获取。

    他想,叶晴安非常喜欢吃南安中学门口的文具店里贩售的棒棒糖,名字叫“不二家”。

    假如叶晴安每天除了吃饭以外有四元的零花钱可以自由支配,而不二家的棒棒糖要二元一根。

    她将钱全部用在买不二家上,刚好可以分配为中午吃一根,晚上吃一根,吃着挺开心,而且还想吃。

    如果有一天,她的每日零花钱增加到了二十元,也就是说她可以一次买十根不二家的棒棒糖。

    于是她买了,又吃。

    吃了,觉得挺好吃,所以还想吃。

    第一根,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第六根……

    第一天,一切平静。

    第二天,诸事安宁。

    第三天……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叫做不二家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