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39. 并非灵魂出窍
花园里，草地上，罗列着各色各样的古董，有唐代的字画，汉朝的古玉，明清的翡翠，还有世界各地的钟表，红木家具，花梨木美人榻，沉香串珠……
这些都是珍品，并不是赝品，而我的孙子徐东阳正温文尔雅地站在太阳底下，朝着来往的陌生人微笑。
对面走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另一些来回奔走的人早已与我那人模狗样的“乖孙”协商好，此刻，已在搬动我的宝贝了。
他们可知道？这些古董都是我毕生的心血啊！也是我能留给子孙后代最珍贵的遗产啊！
说实话，单凭这些文物，别说是魔都的别墅，就是BJ四合院的的房子也能买上整整一手指的套数，换成黄金，也能上演一个“金屋藏娇”的佳话呀！
然，这混小子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将我这些宝贝儿，公然送人！
对啊！就是谁喜欢，谁就搬走，分文不收。
哎！倘若不是我那死鬼儿子和儿媳飞机失事，早已魂归故里，哪有这小子什么事儿啊！
而今，他成了我唯一的法定继承人，却不顾我的遗嘱，将我这些心爱之物，无偿送给所谓的有缘人。
如果不是没了棺木，没了肉身，我一定要从棺材里跑出来，吓跑这帮强盗，好好教训这个不孝子！
甚至，如果不是阳光明媚，我并不介意上演一下凶宅闹鬼的荒唐事，赶走他们，统统赶走，一个不剩……
“你省省吧！这些东西本就不属于你，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一个声音幽幽从我左耳传来。
“你是谁？”本能地转头看向声源，却见一白衣长发男子满脸揶揄地看着我，正愁找不到出气筒呢，谁知就有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撞上门来。
嘿！真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你怎么能看到我？”攻击的子弹装进弹匣，准备开火……
“因为我跟你一样啊！”他还保持那个讨厌的表情，我真想给他一拳，不过，君子动口不动手，更何况我还没摸清他的来历，万一不是他对手呢？
于是，清了清喉咙，问道：
“你是鬼？”
“你是鬼吗？”这家伙不答反问，真是个讨厌鬼，本能地回道：
“怎么会？”
“我也是。”
这家伙故弄玄虚，玩深沉，不玩了：
“你跑我家来，干什么？”
“带你走啊！”
“我不走！除非你把他们都给我赶走！”
“我不能！你该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它们本不属于你……”
“它们怎么会不属于我？这是用我的聪敏智慧换取的？这些古董难道属于那些战乱中的侵略者吗？他们就有资格拥有它们吗？”
“这都不是你巧取豪夺的借口。”
“哼哼！好歹这些都属于我的祖国，落入我手中，总比落入洋鬼子手里要好得多！”
“如果你将他们献给你的祖国，确实另当别论。”
“早知道这混小子这么糊涂，我确实不该留给他。”
“你该明白：你喜欢之物，并非人人都喜欢。”
“他整日里潜心研究天文，研究那些个虚无缥缈的星星，连父母的葬礼都不参加，如果不是我没有其他继承人，这混小子大概连我的葬礼都不会参加。”
“他心里装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他人。你的葬礼，他请假来料理，逗留的时间已经够多长了，而你的身后事，跟你还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呢？这问题好无聊，我不屑回答，便反问他：
“为什么他不喜欢这些宝贝儿？”
“为什么你不喜欢他所挚爱的星星？”他也不答反问。
“……”一时无言以对，见他还是灼灼地望着我，便低头答非所问：
“我想着，人总有一死，死后，总要留些有意义的东西给自己的子孙后代传承下去，儿子稀罕我的宝贝，可他死了，连儿媳妇也死了……活着的人，却不稀罕。哎！”
“跟我走吧！你停留的时间太久了。”他敛起笑容，正色道。
“可我还有很多事没完成……”我恋恋不舍地望着我的遗像，那张脸并不算老，才70多岁，这张照片，并非我现在的模样……
正犹豫间，却被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得飞身倒退，花园以及院内的古董瞬间消失在我眼前。
取而代之的都是灰色的雾霾，以及被席卷而起的尘沙……这令我睁不开眼睛。
待到风平浪静的时候，我才感到浑身酸痛，刚才那种浑身轻松的感觉也消失不见了。
睁开眼，入目一排书柜，里面罗列着古董、字画，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那张花梨木的贵妃榻上，一把老骨头膈在硬邦邦的木头上，又怎会不酸痛呢？
再看这书房中，其它物件，唐代的字画，汉朝的古玉，明清的翡翠，还有世界各地的钟表……还是安安稳稳地躺在其它置物架上。
这两天，我一直在整理它们，摸了又摸，擦了又擦，舍不得放下。
因为，老伴儿离世了，儿女在海外，除却这些收藏，我孑然一身，无处可去。
我不差钱，却寂寞，又害怕死亡。
哎！老了，身边的亲人、朋友、熟人，一个个都走了，就开始怕死了，不知道死后，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或许想到了死，便做了这么光怪离奇的梦吧？
事实上，我并没有做科学家的孙子，因为我孙子还小，梦想是做科学家，只是尚在高中，距离科学家还很遥远。
梦里的那张遗照，当然也不是我，却很像早已逝去的先父，我的宝贝儿多数从他那里传承过来。
他在国外过世，后事，也是我儿子帮忙料理的，而我因为工作特殊，不能出国，故而留有遗憾。
他的遗物并未全数送过来，而这张花梨木的贵妃榻，则是我看到照片以后，觉得喜欢，便叫人仿造了一。
因为实物实在太大，太沉，不便携带。
退休以来，我们夫妻俩也游走过好多国家，看过各地的风土人情，养老的地方却始终举棋不定。
直至老伴儿前些日子突发脑溢血去世，我才不得不做出选择。
听说高级老人院是养老的好去处，多方打听，也实地考察了几家，才知道：
去那些地方，什么都不能带，除了身份证和每月要交的生活费，甚至，连床都不用带。
这么说来，我此去，跟梦里那老头也没啥不同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我的困惑：我一生汲汲营营求取的宝贝儿，难道真的只是身外之物？当我死去时，我真的只是两手空空吗？而我真正能带走的是什么？
如果真有生死轮回，那我又将去向哪里？
这些问题，我都无力回答，因为我不清楚，也没有看到答案。
唯一知道的答案就是——花园里发生的一切，是个梦，而我，也并非灵魂出窍。
（完）
这些都是珍品，并不是赝品，而我的孙子徐东阳正温文尔雅地站在太阳底下，朝着来往的陌生人微笑。
对面走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另一些来回奔走的人早已与我那人模狗样的“乖孙”协商好，此刻，已在搬动我的宝贝了。
他们可知道？这些古董都是我毕生的心血啊！也是我能留给子孙后代最珍贵的遗产啊！
说实话，单凭这些文物，别说是魔都的别墅，就是BJ四合院的的房子也能买上整整一手指的套数，换成黄金，也能上演一个“金屋藏娇”的佳话呀！
然，这混小子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将我这些宝贝儿，公然送人！
对啊！就是谁喜欢，谁就搬走，分文不收。
哎！倘若不是我那死鬼儿子和儿媳飞机失事，早已魂归故里，哪有这小子什么事儿啊！
而今，他成了我唯一的法定继承人，却不顾我的遗嘱，将我这些心爱之物，无偿送给所谓的有缘人。
如果不是没了棺木，没了肉身，我一定要从棺材里跑出来，吓跑这帮强盗，好好教训这个不孝子！
甚至，如果不是阳光明媚，我并不介意上演一下凶宅闹鬼的荒唐事，赶走他们，统统赶走，一个不剩……
“你省省吧！这些东西本就不属于你，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一个声音幽幽从我左耳传来。
“你是谁？”本能地转头看向声源，却见一白衣长发男子满脸揶揄地看着我，正愁找不到出气筒呢，谁知就有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撞上门来。
嘿！真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你怎么能看到我？”攻击的子弹装进弹匣，准备开火……
“因为我跟你一样啊！”他还保持那个讨厌的表情，我真想给他一拳，不过，君子动口不动手，更何况我还没摸清他的来历，万一不是他对手呢？
于是，清了清喉咙，问道：
“你是鬼？”
“你是鬼吗？”这家伙不答反问，真是个讨厌鬼，本能地回道：
“怎么会？”
“我也是。”
这家伙故弄玄虚，玩深沉，不玩了：
“你跑我家来，干什么？”
“带你走啊！”
“我不走！除非你把他们都给我赶走！”
“我不能！你该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它们本不属于你……”
“它们怎么会不属于我？这是用我的聪敏智慧换取的？这些古董难道属于那些战乱中的侵略者吗？他们就有资格拥有它们吗？”
“这都不是你巧取豪夺的借口。”
“哼哼！好歹这些都属于我的祖国，落入我手中，总比落入洋鬼子手里要好得多！”
“如果你将他们献给你的祖国，确实另当别论。”
“早知道这混小子这么糊涂，我确实不该留给他。”
“你该明白：你喜欢之物，并非人人都喜欢。”
“他整日里潜心研究天文，研究那些个虚无缥缈的星星，连父母的葬礼都不参加，如果不是我没有其他继承人，这混小子大概连我的葬礼都不会参加。”
“他心里装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他人。你的葬礼，他请假来料理，逗留的时间已经够多长了，而你的身后事，跟你还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呢？这问题好无聊，我不屑回答，便反问他：
“为什么他不喜欢这些宝贝儿？”
“为什么你不喜欢他所挚爱的星星？”他也不答反问。
“……”一时无言以对，见他还是灼灼地望着我，便低头答非所问：
“我想着，人总有一死，死后，总要留些有意义的东西给自己的子孙后代传承下去，儿子稀罕我的宝贝，可他死了，连儿媳妇也死了……活着的人，却不稀罕。哎！”
“跟我走吧！你停留的时间太久了。”他敛起笑容，正色道。
“可我还有很多事没完成……”我恋恋不舍地望着我的遗像，那张脸并不算老，才70多岁，这张照片，并非我现在的模样……
正犹豫间，却被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得飞身倒退，花园以及院内的古董瞬间消失在我眼前。
取而代之的都是灰色的雾霾，以及被席卷而起的尘沙……这令我睁不开眼睛。
待到风平浪静的时候，我才感到浑身酸痛，刚才那种浑身轻松的感觉也消失不见了。
睁开眼，入目一排书柜，里面罗列着古董、字画，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那张花梨木的贵妃榻上，一把老骨头膈在硬邦邦的木头上，又怎会不酸痛呢？
再看这书房中，其它物件，唐代的字画，汉朝的古玉，明清的翡翠，还有世界各地的钟表……还是安安稳稳地躺在其它置物架上。
这两天，我一直在整理它们，摸了又摸，擦了又擦，舍不得放下。
因为，老伴儿离世了，儿女在海外，除却这些收藏，我孑然一身，无处可去。
我不差钱，却寂寞，又害怕死亡。
哎！老了，身边的亲人、朋友、熟人，一个个都走了，就开始怕死了，不知道死后，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或许想到了死，便做了这么光怪离奇的梦吧？
事实上，我并没有做科学家的孙子，因为我孙子还小，梦想是做科学家，只是尚在高中，距离科学家还很遥远。
梦里的那张遗照，当然也不是我，却很像早已逝去的先父，我的宝贝儿多数从他那里传承过来。
他在国外过世，后事，也是我儿子帮忙料理的，而我因为工作特殊，不能出国，故而留有遗憾。
他的遗物并未全数送过来，而这张花梨木的贵妃榻，则是我看到照片以后，觉得喜欢，便叫人仿造了一。
因为实物实在太大，太沉，不便携带。
退休以来，我们夫妻俩也游走过好多国家，看过各地的风土人情，养老的地方却始终举棋不定。
直至老伴儿前些日子突发脑溢血去世，我才不得不做出选择。
听说高级老人院是养老的好去处，多方打听，也实地考察了几家，才知道：
去那些地方，什么都不能带，除了身份证和每月要交的生活费，甚至，连床都不用带。
这么说来，我此去，跟梦里那老头也没啥不同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我的困惑：我一生汲汲营营求取的宝贝儿，难道真的只是身外之物？当我死去时，我真的只是两手空空吗？而我真正能带走的是什么？
如果真有生死轮回，那我又将去向哪里？
这些问题，我都无力回答，因为我不清楚，也没有看到答案。
唯一知道的答案就是——花园里发生的一切，是个梦，而我，也并非灵魂出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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