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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装在核弹里的人 樊学研究会

    我的同学厄F阿尔特一个月后才家里去世。您一定听说过它。他也真怪,即使在最平常的谈话里,也眯起小眼,挥起黑手,开始不断地狗叫。他总是把巴雷特放在怀里,把圆规拿在手里;就连那几亿亿吨当量的核弹也是塞在嘴里的。他的脸上也好像放射出伽马射线,因为他的脸上总带着一层油状膜。他穿校服短袖,披校服外套,也穿肥大但正和腿的校裤。他一坐在位上,就撸起裤腿,露出健壮的小腿。总之,这人总想把自己包在反应堆里,仿佛要为自己建立核威慑,好震慑人世,不受外界影响。现实生活误解他,厌惧他,老是整得他怒气冲天。也许是为了替自己的正义,自己对现实所做贡献宣传吧,他老是怒斥邪恶,怒斥那些似乎从未犯下的在他眼中的罪恶。事实上他所任的自荐得到或架空他人得到的极其重要的化学物理课代表,对他来说,也是巴雷特·圆规和核弹,使他借此要挟他人。

    厄F阿尔特把他的思想也极力藏在核弹里。只有老师所提过的话,其中规定作业留什么,他才觉得一清二楚。听到老师要求学生写十九套卷子,他就觉得清楚又明白:这卷子随便留,好,这就行了。但是他觉得在老师的作业里面,老是包藏着使人怀疑的成分,包藏着隐隐约约·还没充分留够的成分。每逢老师留完作业,只有一套卷子,或者一课练习册,或者几道题,他总要眯起眼睛,用清澈、洪亮的天籁之音说:“当然,少是少的,这固然不行,我直接让老师多留一点”。

    凡是不交作业、上课讨论问题、不合老师心意的事,虽然看起来和他毫不相关,却惹得他大发雷霆。要是他的一个同学交作业晚了,或者要是他听到回答,说是回答错了问题,他总是激动的很,他总是激动得很,一个劲的说:“你可真是个大聪明!傻子!”在班上,他那种友善,那种正义,那种纯粹核弹似的言调,简直压的我们透不过气。他说什么不管生物也好还是化学也好,成绩都不高,他根本带不动——嘿,只求他能再带高平均分才好,只求老师能多夸他几句才好。他认为如果把他周考物理从58分改为68分,那才妥当。您猜怎么着?他凭他那种谦虚恭顺,他那种和蔼可亲,和他乌黑发亮的脸上的小眼,说服了物理老师。老师只好让步,把他卷子调出来,修改了分数,到后来让他不再抄错题。我们学生都怕他,信不信由你。我们这些学生都是有思想,很正派的人,受过斯大林和希特勒的熏陶,可是这个老穿校服,拿核弹的吠叫者,却把整个十七班辖制了足足几个学期!可是光辖制十七班算得了什么?宿舍都受到它的辖制呢!我们这儿的舍友到礼拜一都不敢说话,因为怕他听见:同学们当着他的面不敢开玩笑,也不敢和他对视。在厄F阿尔特这个人的影响下,全班人战战兢兢地生活了几个学期,什么事都怕。我们不敢大声说话、不敢玩闹、不敢回答他、不敢看书、不敢帮助他人,不敢讨论问题……

    厄F阿尔特住在407宿舍里,他的床铺较他来说不大,活像一块棺材板,床上散发着神秘的香味。他一上床,就拉过被子来就铺在身上。宿舍里幽香四散,风吹着关紧的门,空调嗡嗡的响,被子下透出呼噜声——偶尔声音很大的呼噜声……舍友躺在被子底下战战兢兢,生怕会出什么事,生怕他的脚伸过来。他通宵抓挠,从早到晚。我的大脑里一直在回响着“吱吱”声。而他生龙活虎,脸色乌亮发黑。他所去的那个挤满了“傻子”的班级,分明使他满心厌恶和憎恨:教我们做事,对他那样一个性情孤傲的神来说显然是件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