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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便叫他烟消云散

    从前的吴六觉得,社会会给一个难以流动的人打上一个恒久而难以转变的烙印。

    你是妓女,那么你哪怕你从良了,但在知晓过往的人眼里,你一辈子都会是个妓女;你曾经当过兵,乃是由荣耀的一生,便是别人说起你,也会是肃然起敬;

    这个污点或是荣耀,将待在你身上一生一世难以洗去。

    平凡的过往没有未来可言。

    但这两个并不相同。

    而挂在吴六身上的永远都是一个罪臣之子的名头。

    他的父亲,以及祖父乃至于更早的先辈,从来不将自己是陈家人挂在嘴边,因为他们说不出口,也抬不起头。

    只因为他们曾经在陈家便是有个极坏的名头。

    这甚至不是他们做的,却让他们觉得羞耻万分。

    从前,这些人里,也包括吴六。

    而吴六没有沉默,因为那时候的他,知道不在沉默之中选择爆发,便是在沉默之中恒久地灭亡。

    吴六选择的是另一条与父辈们不同的路,他选择的是对抗。

    陈家村被流放之后,时代务农。

    而他开始频繁外出做生意,他起早贪黑,他比村里那些游手好闲的懒汉,更为勤快,更为努力,天蒙蒙亮,便从村子里挑着货物走了出去,他走街串巷,并且将财富纳入怀中,渐渐的他成为了陈家村最是富裕的人。

    他家的房子盖得比陈家任何一人都要来得高,比任何一人来得都要广阔。

    当他兴冲冲地跑到父辈的面前,想要得到几句夸赞的时候。

    换来的仅仅是父亲的斥责。

    “你为什么盖屋子不问过咱们,你盖得比陈氏祠堂还要高,你是要造反吗?”父亲骂了几句,便已是咳嗽不止,远处的祖父更是颤颤巍巍地举着手杖就要冲着他打了下去。

    他狼狈地逃出了家中。

    周围的人不怀好意地看着吴六。

    吴六夺路而逃,他那时候起,便没有怎么回过村中,他到了荔浦县定居,他在外头的龙川也有私宅。

    他很有做生意的头脑,很快就在城里网络起了人脉。

    而也在这时,王和开始剥削各处的百姓,鱼肉乡里。

    吴六奋斗了数十年的积蓄,毁于一场兵祸。

    而别人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谁让你是罪人之后呢,认命吧,回家种田去得了!”

    远处传来的是一群人的嬉笑声。

    吴六气得发抖,原本的地位一落千丈,他顿时成了全城的笑柄。

    也就在这时,有人家找到了他。

    那人问他,“你是不是认识陈家人,你可以介绍他们出来做工,我给工钱,我再给你一笔介绍费如何?”

    那是当地的蛇头,专做的是劳力买卖。

    吴六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

    心中的恨意已是不断翻卷,要将他人吞噬殆尽。

    他回到了村里,开始将这件事通过孩子传达了出去,他的孩子生得壮实,虎头虎脑的,孩子没什么机心很多时候,甚至唯拳头大的人马首是瞻,听说了这些事,有一些挨不住田地里的烦闷的人,在夜里偷偷摸上了吴家的门槛。

    他们都进了城。

    城里的钱要比在乡下种地来得快得多,这些人都或多或少发了财,而纸也包不住火,这样的消息在陈家村不胫而走,走上吴家门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对于吴家的看法开始变了。

    人家再也不说,吴家乃是势利小人,取而代之的是,吴家是一家善人,替村里的人谋求福祉,再所不辞。

    人家也开始说,吴家的人救苦救难。

    见过花花世界的人再也谈不了人心作古,更多的人开始眼热这样的生活,而也更为依赖吴家的介绍。

    渐渐的,这一批人从吴六的同辈,变成了吴六的后辈,一批批的青壮在父辈的耳濡目染下,知道了只有这样才能让家中过上好日子,于是都团结在了吴六的大旗之下。

    大部分的人都开始尊称一声吴六叔。

    而吴六这些年依靠这个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而陈家人质朴耐劳,也是让那些个人贩子中间商颇为喜欢。

    吴六的钱越来越多,他的野心也越来越大,现在的陈家村的一切都已经无法满足他了,只是,无论是官府还是别的都不是他吴六惹得起的。

    他想要的变成了名声。

    陈家能够做到的,我吴家为何做不到?

    只是这样的美梦就这样的谢敬的在到来之后,被打了个粉碎,再也没有可做的了。

    孩子们的出逃,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家长们,大部分的陈家人还在睡梦之中,人就已经都不见了。

    官兵来得很快,但却没有了消息。

    但当一群人明火执仗的进入了陈家村,兵锋直指的是他吴家门的时候。

    吴六忽然明白了,是自己大难临头了。

    数十年前,因为与王和与王家的管家谋划,最终跌了个一无所有的回忆顿时涌上了心头。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是一杆枪。

    而且他曾经在同样的情况下,跌了个大跟头,可这次他同样是这样犯了错。

    名不与官斗啊。

    可民也不该与官相合。

    那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是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几十年前就应该懂得道理,如今,却忘了个一干二净。

    吴六最终被带上了镣铐,一起被押解上了刑车的还有他的儿子,两人一前一后,在村人的指指点点之中,消失在了村子里。

    可能指指点点的人都没有多少,他们的家里都丢了孩子,都心急火燎地找寻着他们的踪迹,谁人有空来管一个微不足道的吴六呢。

    死便死了。

    这些官兵其中有不少神色仓皇,他们在河边死了统帅,再也没有了替罪羔羊,他们如果不找个始作俑者,那么他们将成为上司问责的对象。

    那么吴六便是个顶好的角色。

    一个没有背景的罪人牙子。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为合适了。

    而中途车上还上来了两个四十来岁的村人村妇,他们不明所以地唾骂着什么。

    早有士兵上前给那人掌了嘴。

    吴六在一旁看了一愣,那泼妇对着他啐了一口唾沫,而后大骂道:“看什么看!”

    吴六看向一旁的天空。

    几十年了,真当自己可以在一方土地呼风唤雨。

    还不如官府中人一句话,便是人头将要落地。

    只是看穿得太晚。

    早已无了用处。

    吴六回首望去,看到的是花家的老大,正从地里扛着锄头,跛着脚往家里走去。

    那是一个外人。

    他的父亲却葬在了陈氏的坟里。

    “我们素昧平生,但若是脚踏实地,过往,不会有人再去说什么了,便叫他烟消云散。”

    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