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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打赌

    讨捕司早有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有青月门的人进来,不会责怪进来的人,但是要打断看门人的一条腿。

    当然,这条腿是打给田蒙看的。

    武然端坐在讨捕司大堂之上,上方正本清源的牌匾已经有些破旧且倾斜,丝毫显不出讨捕司的威严。然是如此,武然依然没有正眼看杨小风,即便他打伤了三个护卫,两个门卫。

    杨小风将抓着的一个护卫仍在一旁,道:“什么时候衙门变得这么难进了?难道报一条暗线都这么难?”

    “哼!”武然狂然大怒,一拍惊堂木,大喝,“青月门没人了是不是?派你这小吏捣乱!我讨捕司什么时候需要青月门提供暗线?我看就是她田蒙让人报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无非就是取笑我,笑我查不出线索?你今日既然敢进来,我就敢留你,留你一辈子!”

    杨小风眼神没有任何变化,虽然现在他的身边围着一团团的讨捕吏。他嘴角略略上扬,似笑非笑,额头的细浅疤痕颤动了一下,冷哼一声:“皇城的安危看来还比不上衙门之间的斗气!”

    武然瞪大了眼睛,饶是他心中对这个无名小辈轻视,但是如果事关皇城安危,他亦不敢掉以轻心。杨小风冷冷说道:“皇城,春元节,冥都府。”

    “你说什么!”武然心中已经大惊,因为再过两天便是春元节,天子临朝,安排皇城巡防要加强,这时有人说出冥都府来,即便是武然心中十万个不愿意,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怎么回事?”

    杨小风拍拍衣衫:“既然你们讨捕司什么都能查得着,何必再问我一个无名小吏?”

    武然大喝:“伤我护卫,又妖言惑众,拿下!”

    忽然,大堂牌匾之上冒出一团黑气,夹着着纤细冷笑声,绕梁不止。堂下众人立即抽刀指向房梁,惊慌不已。若这是一个厉妖,只怕大家的命都难保了。

    杨小风看了一眼房梁,冷笑一声:“原来讨捕司还藏着魅妖!”

    众人这才松下了一口气,毕竟魅妖没有蛮荒灵力,最多蛊惑人心而已。

    武然却眉头紧皱,脑海之中快速思考着:妖族向来隐匿,怎么可能公然出现在讨捕司!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偏偏却发生了。

    再看房梁之上,黑气已经消失不见。

    “事出非常必有妖。”杨小风继续往外走去,周围的讨捕吏纷纷让路。

    这句话的含义让大堂之上的人不寒而栗。这是天子驾临青月门时,对着田蒙说出的一句话。这句话看似普通,却暗藏着杀机,如同天子的尚方宝剑。

    天子最忌惮的就是妖,因为妖是能够威胁天子权威的!

    有妖的地方,必是有非常事的地方,天子显然对此非常厌恶。每当青月门追寻妖族痕迹之时,若遇阻拦,必然会喊出这么一句话来,除了天子,没有人敢做任何阻拦。

    武然心中气愤得要炸,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小风往外走,最终只是咬牙切齿道:“你这小吏,不过是想乱我巡防,她田蒙才高兴。拿皇城安危吓唬我武然,当我是小竖子!”

    杨小风本已走到门口,现在没有任何人敢阻拦他。即便是牌匾之后出现的是魅妖,那也是妖。堂堂讨捕司出现了魅妖,岂不是让人惊奇?

    他现在完全可以拿追寻妖族痕迹理由,大闹讨捕司,甚至可以上报青月门,堂而皇之地闯进讨捕司,闹个天翻地覆。

    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

    讨捕司和青月门斗气,跟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只是,若是讨捕司不去查这条暗线,那么真如风灵妖所说,皇城必然危殆!小橙子、鱼老头还有手下的几个兄弟等等,说不定就会失去生命。

    他不怕死,但怕离别!

    心中那份最深的痛,便是从离别开始。

    杨小风转身对着发怒的武然道:“我青月门跟你打个赌,这条暗线,若是我查下来,必然比你讨捕司快出许多,不信可以试试!若是慢了你半步,我带着青月门的兄弟,到你门前谢罪服输!”

    武然将手中的惊堂木重重摔在地上:“哪里是试试,这个赌就这么定了!”又对着一众人等道:“可都听到了,这是青月门跟咱们讨捕司打的赌,田蒙不认也得认!冥都府,就算是全都来了,我武然照单全收!”

    杨小风没有再理会武然,踏门而出。如果冥都府真有大阴谋,被讨捕司查了出来,那便是好事,何必在意是谁查出来的?目的达到便可。

    若本是风灵妖为了多拿追命散编造的暗线,那更是好事,谁都查不出,也谈不上什么服输不服输,更不会有什么劫难,岂不是更好。

    所以,这个赌,他根本没有打算赢,甚至连去查这个暗线的兴趣都没有。他的眼中只有厉妖,哪里有厉妖,才会有他的身影。

    现在,他要回去好好睡一觉。三天三夜没有合眼,这让他困乏至极。

    大街之上,各人门前都在挖深坑,以请来粗壮的春竹,栽种之时,许下大愿,以祈祷来年平安。杨小风在青陵皇城数十年,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不出二十日,多数人便又要将枯萎的竹子挖出来,弃置城外荒山。

    多年来,青陵百姓便有攀比的习惯,谁家的竹子越是粗壮,那便是家运兴旺的象征。因此,早在一个月前,便有人开始提前启程赶往万山岭的竹子林,寻找最粗壮的竹子。以便能够在春元节之前赶回来,栽种上去。

    越是粗壮的竹子,需要的坑就越深。虽然现在离着春元节还有两日,但各家门前都挖出来了深坑,等着请回的竹子。若是有人站在皇城最高处俯瞰,一定会惊异。因为那一堆堆的泥沙堆积起来,如同无数个坟头一般。

    杨小风一边走一边乱想,手指不住地将刀柄推出又按进。这是他思考事情之时的习惯性动作。这时,迎面走来一位妙容娇俏的姑娘,忽然一把拉住了他,甜甜笑道:“哎呦,这不是杨头吗?好久不见你到烟花巷啦!”

    杨小风眉头挑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瓶追命散塞进姑娘手里,道:“早知你藏在牌匾后面。”

    “为何?”

    “堂堂的讨捕司衙门,牌匾怎么可能斜了。”

    “好眼力!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多多叫我来。”那姑娘咯咯笑了两声,转身进入一个小巷,化作一道黑气,消失不见。

    杨小风无奈地嘴角一扬,算是笑了一下。他知今日还能睡一个好觉,往后的日子,彻夜不眠都有可能。因为这么一闹,不但青月司会找自己的麻烦,讨捕司也会找自己麻烦。

    但是,谁没有麻烦?杨小风觉得这次的麻烦,要比以往大得多,说不定整个皇城都会翻天地覆。倒不是因为冥都府要搞什么事情,而是武然和田蒙的关系,讨捕司和青月门一定会争先恐后地寻找冥都府的人。

    这将是青陵皇城的一出好戏,不过杨小风当然明白,其亦身在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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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小风离开后的讨捕司大堂之后,武然怒气依然未消,拍桌子骂道:“瞎了你们狗眼,怎么会让妖怪混进来!还藏在老子头顶之上,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下首一个讨捕长站出来,一脸疑惑:“武大人息怒,我看这事儿蹊跷。魅妖多藏匿在阴暗偏僻之所,怎么可能藏匿在官府衙门,岂不是自寻死路?我看那小吏早想好了退路,说不定这魅妖就是他带进来。”

    说话的人叫做张允,是武然亲信,也是讨捕司第一讨捕长。

    武然好奇,示意其继续说。张允道:“青月门为了寻找妖族痕迹,抓了不少寿妖和魅妖,喂其夺魂丹,只有追命散才可续命。因此,每个青月门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在其控制之下的小妖。既然这个小吏敢打伤咱们讨捕司的人,必然已经想好了退路。”

    “这混蛋小吏,叫什么名字!”

    另一个讨捕吏低声道:“青月门杨小风。”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议论纷纷,却都相互摇头。武然似乎也未曾听说,追问道:“他又是什么人!”

    那讨捕吏道:“此人十岁踏入青月门,终年追寻厉妖。十年前为祸东海的大厉妖便是被他寻到了踪迹,才引太玄道一众人等诛杀。后来几乎每年都有厉妖在其引导之下被太玄道诛杀,在青月门中小有名气。”

    武然摇摇头:“既然立此大功,为何默默无名?”

    “此人只追寻厉妖,有关寿妖及魅妖,一概不问,因此不知放走了多少寿妖和魅妖,是以被其他人以此由头排挤,多年来只是一个小头目,故在青月门之中默默无名。”

    武然大怒:“谅一个区区小吏,敢跟我讨捕使打赌,真是自不量力!你们给我听着,莫要再理会他!”

    张允上前一步道:“恐怕不可!”

    “怎么?”

    “刚才咱们的人回报,半个皇城都知道讨捕司和青月门打了一个赌!想必是那杨小风已经将打赌的消息散播了出去,这个赌咱们讨捕司只能去赌,不然……”

    “够了!”武然眯起眼睛,心中却有些惊讶,没想到青月门一个小吏,心思如此缜密。不管魅妖是不是他放的,消息是不是他传出去的,他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逼着讨捕司查这条消息的真假。

    武然忽然咧嘴哈哈大笑起来:“讨捕司还没有输过谁!张允,你给我听好了,如果这条暗线被他先查了出来,我立即革了你讨捕长的职。”

    张允点头道:“只要是真的暗线,我一定早他将暗线揪出来!只怕,这若是假的暗线,那可是棘手的事情。”

    “怎么说?”

    “如果是一条假暗线,说不定就是青月门故意捉弄讨捕司,看咱们的笑话。”张允皱了皱眉头,“武大人,我看要派两个兄弟跟着他,一来防着他戏弄咱们,二来也可以看他如何查找暗线,免得被他得了先机。”

    武然点头道:“好,若是青月门想看我武然笑话,我倒是要让他们看看如何认罪服输!你的兄弟不好使,我会派一个人暗中查探。”

    武然说完,眼望门外,似乎要寻找已经出门的杨小风。但是此时杨小风已经在屋内呼呼大睡,任是惊雷,估计也难将他惊醒。

    但是,当杨小风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已经被绑了粗大的绳子。他苦笑一声,靠墙坐下来,眼神没有一点惊讶,似乎早在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