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陈明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将额头贴在窗玻璃上，感受着一丝冰凉从额头传至脑海。客车向前飞快行驶，陈明的视线涣散在远方。

    那天在政教处，他试图要回手机，但得到的却是更多的暴力，他不敢反抗，他需要留在这个学校，他不想让爸爸妈妈担心。他的双颊已经麻木，泪水不自觉地从眼睛里渗出来，即使这样，政教处主任也并没有心软而将手机还给他。

    他走向班主任，对方的表情让他的心情更加失落。班主任说她会将这件事告诉他的家长，陈明请求她不要这么做，但她并没有同意。班主任对他很失望，她一直以为陈明是个乖孩子，很多老师都这么认为。陈明学习好，还总被评为优秀学生，谁也没想到他会因为玩手机这种事被抓到。

    距离在逐渐缩短，陈明的家很快就要到了，但他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自己的爸妈。

    来到家门口，他的心在怦怦直跳。他很害怕自己的爸爸，他爸爸生气时的眼神总令他恐惧，他从不在那时与爸爸对视。

    他推开门，看到爸爸妈妈坐在里面看电视，他走进去，埋着头，不敢看他们。

    他们没有打招呼。

    走进自己的卧室，随手关上了门，这一刻，他感到了安全。

    夜晚时，他确定他们不会叫他吃饭了，他深感已经被厌弃。他为了让爸爸妈妈高兴，在学习上总是很努力，然而，就因为玩手机这件会让他感到快乐的事，却要得到所有人的冷淡对待。

    陈明自问，人到底为了什么而活着，难道人一辈子就是为了痛苦而活着？

    陈明躺在床上，感受着来自腹部的饥饿感，这种感觉比死还难受。

    昏昏沉沉中，他听见门被敲了两下。

    他打开门，看到了妈妈。

    坐在饭桌上，他全程沉默着，埋着头，一点点的将米饭挑入嘴里，难以下咽。他不敢去夹菜，只觉得那是罪恶。整顿饭下来他都觉得吃得有愧。

    妈妈偶尔关心一下他，而爸爸一直板着脸，一副不想将饭给他吃的样子。

    饭桌上，他们没有提手机的事。

    第二天离开的时候，他走向坐在沙发上的爸爸，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开口。

    爸爸将钱甩在玻璃桌上，不说一句话。

    陈明拿起钱，朝门口走去，他感到苦涩的泪水即将从他的眼眶里渗出来。在门口时，他接过妈妈手中的书包。

    门在他身后关上了，而这一刻，他也崩溃了。爸爸的动作让陈明觉得自己就是个乞讨的，心酸涌上他的心头。

    他看着手中的钱，里面没了他的零花钱，他笑了。

    他意识到，在这个家，他得不到爱，他之所以在这个家，仅仅只是个错误。

    坐在靠车窗的位置上，看着熟悉的窗景，陈明决定为自己活一次。未来让命运去决定，他不该总是为他人而活。

    在街上，陈明走进一家手机店，很快拿着一部新手机走了出来。手机是他分期买的，分了十二期。

    走在路上，将手伸进衣服包里握着手机，陈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毫无约束的自由。他什么也不去想，快乐占据了他的整个身体，这是他所需要的。

    晚自习时，他不在认真听课，而是随心所欲的让思绪飘向任何地方，这感觉让他愉悦。他看着那些认真听课的同学，只觉得他们很可怜，可怜到了尘埃。

    这个晚自习，陈明没有在教室里见到和他一起去政教处的室友。

    第二天，那个室友也没来。对方并没有请假，因为班主任来询问过陈明对方的去向。他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

    他又消失了。

    这个夜晚，宿舍关灯半小时后，陈明拿出了手机。他将自己完全埋在被子里，享受着属于他的快乐。

    或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注定陈明将要疯狂。

    被子被掀开，陈明的脸被重重一击，那一刻，他几乎失去了意识，他感受不到这个世界。

    手机握在了政教处主任的手里，他那恶狠狠地眼神在黑暗中充满了威胁性。

    宿舍的灯开了，陈明站在206寝室过道上，埋着头，政教处主任站在他面前，手中握着一部手机。其他床铺的同学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一幕，担心在他们脸上显现。

    主任没有试图打陈明，但他知道如何让对方痛苦。

    当着陈明的面，他用力将手机砸向了地面，瞬间，碎片洒满一地。

    一切都完了，陈明脑子里瞬间一片混乱。手机摔向地面的那一刻，陈明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绝望。他没脸见任何人了，更没脸见爸爸妈妈，他想自己这辈子是永远无法回到那个家的。

    这一刻，仇恨的情绪让他的脑袋一阵疼痛。

    主任又没有在寝室里见到他，也没有得到他的请假条。主任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高兴，他可以有充足的理由教训那个家伙了。

    灯关了，206寝室的其他同学一直在询问陈明，试图安慰一下他。但这一次，陈明再也没回答。

    明天太阳会再次升起，但陈明已经没了享受太阳的权利。他想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不管是什么事。到时候，他会得到许多人的关注，太阳也将只属于他。

    在这之前，他需要准备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