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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野渡

    十一月初二,烟雨锁江。

    清沙江畔古旧的渡口上,一叶扁舟贴着岸边,摇晃着停靠。

    约莫半刻钟后,渡口旁荒草摇动,伴随着铜铃声响,一个手持帆旗,欠着毛驴的道人钻了出来。

    那道人瞧着年轻,白面无须,很是俊秀,可身后毛驴虽也健硕,却嘴歪眼斜,甚是奇怪。

    “等了许久,可算等着船家你了。”拍打着身上沾着的枯叶,道人开口,而后又回头看向自己的毛驴,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尽管牵上来便是,某不多收你钱。”笑笑,艄公用竹竿敲了下扁舟,似在催促,而那道人也不客气,就这么走了上来。

    一人一驴自是不轻,当即压的那扁舟一翘,就要往后翻去,但见那艄公把竹竿往水下一打,竟也生生稳住。

    “客官可得坐稳了。”

    前方,待得舟身平稳,艄公又将竹竿往水下一搅,船头当即撞开雾气,而其原本弓着的背也挺起,明明模样是个干瘦老头,此时身体却像个少壮。

    “船家倒是一身好力气。”后方的道人打趣一声,其背后的毛驴也跟着打个哼哼,但不知是不是吸入雾气大多,呛着了。

    “嘿,一把子死力气而已,也就干些苦力活。”

    摇着头,艄公又将竹竿一划,船头压下干枯的芦苇,终于是出了渡口,来到了大江之中。

    “这年头,能糊口饭吃,也算不错了。”

    道人感叹一声,又将腰间的剑器取下,然后拿块烂布擦了起来。

    艄公眼尖,余光瞥见那擦剑的烂布,尽是未干的鲜血。

    咽了口吐沫,他连忙将头转了回去,不敢再看,只心惊胆战的摇着竹竿。

    恰时,后方道人又开口:“那老丈,你这舟船,一日载几个客人啊?”

    “不多,不多。”连忙摇头,艄公或是怕对方起意,又补充道:“前些日子上游李家村又闹了瘟疫,这段时间水上飘的,比我这船上的还要多不少哩。”

    “更不用说,这行船还要看天时,也要考虑左近水匪强……咳。”

    话头忽然卡住,艄公又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此时那道人却不知何时已经将剑收了起来。

    见到艄公这模样,他不禁一笑,而后乐道:“那老丈,你见过哪个剪径的穿这么一身道袍的?那不都是恨不得把那二两横肉塞别人眼前吗?”

    “啊,哦,也是也是。”不好意思的把头摆了过去,艄公也认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太敏感,不过这人吃人的时代,如此或许才正常吧。

    就在艄公沉湎于这股悲痛之时,船下忽然咚的一声,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后方的道人也有察觉,于是直起腰,望了下方一眼。

    浑浊的江水下方,那层薄雾之下,一具浮尸慢慢的升了上来。

    尸体已经成了巨人观,有些地方还有被啃食的痕迹,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客官莫要见怪,这种情况在江面上时常都有发生。”

    像是见怪不怪的,艄公甚至都不愿主动扫开那浮尸,只是奋力的摇着竹竿,冲了出去。

    咚!

    然而,没出去多久,船底下又有声音传出。

    而且并不是刚才那一具,是又有新的撞了上来。

    眼中有些古怪,船夫还想出言安慰自己。但还没等他开口,便又被船底下连续两声打断。

    接着,浑浊的水下三具浮尸升起,成三角之势,将船身就此围住。

    这还不止,当船被逼停之后,四周又不断有水泡冒出。转瞬间,眼前的江水已经被那一块块浮肿的烂肉所取代。

    “客……客官,这。”

    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船家便是自认也算见多识广,但也被眼下这场景骇的不轻。

    “嘿,料想这满江的尸首,也想上这小舟吧。”

    感叹了一声,道人忽而越过艄公来到船头,而后盘坐,又不知从哪掏出本经文诵读了起来。

    尔时,救苦天尊:

    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

    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

    诵读声抑扬顿挫,俄而,周遭那股阴冷诡异的氛围开始退散,又见一道道清灵之光自道人身上升起,落到那一具具浮尸之上。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神采奕奕的道人已露疲态,那声音才慢慢平息。

    随后,在艄公震惊的眼神之中,那一具具浮尸开始往下沉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浮尸之上,似乎还隐约有光影轮廓在向着那道人行礼。

    “客官,原来是为道家的高功。”

    敬仰的望了一眼,艄公又试探着问道:“此番,这江中的冤死之人是不是尽数被您超度了?”

    “没有。”平静的答了一句,道人忽而目光一转,望向自己前方。

    心下一惊,艄公还以为是不是自己船上爬上了什么东西,连忙往四周查看。

    但扫了一圈,这里明明只有自己与这道人啊,那他再看什么?

    心下奇怪,艄公忽而一笑,“客官,您还没有超度的,应该不是我吧?”

    说完,他又想观察许清的颜色,很不巧,这次对方没笑。

    心中生出慌乱,艄公还想张口,恰时,许清张嘴一声大喝:“还不醒来?”

    如雷鸣的声音瞬时遁入双耳,艄公五官之中立时有黑气冒出,却是再也骗不了自己。

    他想起了,他全都想起来了,想起半月前的那个阴雨天,想起那把刺进自己胸膛的钢刀,还有那刺耳的嘲笑。

    眼中唯有悲呛,艄公哽咽着声音,又问道:“那客人你来时,可在这四里地外见到陈家村,我半月未归,也不知家中如何了。”

    “陈家村。”闭了下眼,许清还是如实道:“那里遭了匪灾,我来晚了一步。”

    “这……这样啊。”连身体都颤抖了起来,艄公突然又露出笑容,“也……也好,这样的乱世,合该都就此离去。”

    话毕,艄公忽而化作光华消散,那手上的竹竿啪的一声,就砸在了许清脚下。

    江上雾里,一时没了声响,只有一叶孤舟顺着江水,摇摇晃晃的向前而去。

    逐渐的,也没了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