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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四 张叔

    这件事在随后几天里经常被学生老师们提起,走路闲聊时、吃完饭时、寝室夜话时,无疑是人们茶余饭后必谈的话题。再过几天就鲜有人谈论了,有的甚至忘了有这么一回事。

    每栋教学楼有一个保安在巡逻,这么大栋楼,一个保安着实少了,但学校不可能专门去招聘几个保安巡逻。邹凡印象最深的还要数张叔。

    邹凡忘记张叔叫什么了,只知道别人叫他张叔。浓密油腻的头发,深邃的双眼,黝黑的肤色,爱把钥匙扣在皮带上,指甲壳里堆积着黑垢,这些便是张叔独有的特点。

    张叔喜欢与同学们聚在一堆,下课了一些同学去走廊透风,张叔看见他们就凑过去。

    他很喜欢聊天下大事,当然这是他们中老年人所共有的特点。看起来张叔有60多岁了,但他坚称自己只有50多,同学们笑他装嫩。

    他爱抽烟,经常找抽烟的同学要根烟,最开始同学们都拿一根给他,后来时间久了有些便说:“不好意思啊张叔,我抽的是最后一根。”也有同学看见张叔就递根烟给他,并给他打火。有时他会给同学烟,但他的烟就差很多了,他常说现在生活好啊,学生都抽好烟了,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中就是好啊,然后就说他年轻时生活条件是多么多么差。

    张叔说他年轻时没有香喷喷的大米饭,经常喝稀饭,稀饭还是清汤寡水的。他还看见别人挖观因土,别人瞧张叔在旁边看,挥动锄头说:“这土叫观因土,可以吃的,你要不要一块?”

    张叔连忙摇头,然后就走了。晚上那个挖土的人就去见马克斯了,是因为吃土不消化胃胀而死的。张叔听到消息时不禁欢喜——还好我聪明,没吃土,土怎么能吃呢,亏你还是农民。

    他说他炼过钢,当时家家户户把屋里的铁锅砸了放进土炉里烧。还有什么生产队啊,公分啊等等,都是同学们听不懂的,同学们听后在想:还有这种事?太愚昧了吧。

    张叔有一个儿子,在外地工作,他老婆也住在儿子家里带孙子。同学问他儿子每个月给他多少生活费,张叔笑了笑,他从没找儿子要过钱,倒是儿子找他借过钱,说是借,还不还就不一定了。他替他儿子解释道:他们生活压力大,每个月要还房贷车贷,还要养小娃娃,他一个小老头一个月能花多少钱?剩下的全部留给后代,只要他们过得好他就高兴。

    有同学说张叔儿子不孝,张叔急了:“怎么能说这种话嘞?”随后又淡淡地说:“你们还是小娃娃,不懂,等你们成家立业就知道挣钱养家不容易,哪里有闲钱给老人花,都留给他们的小娃娃花,以后你们就知道了,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给子女享受,你们爹妈也是这样对你们……”

    有同学问:“那老人怎么办,养了子女一辈子,老了还不能享受。”

    “享受?那是有钱干的事情,我们做自己该干的就好,我们那一辈没有你们命好,你看你们一个个的,又高又白,哪像我们。人老了就是老了,还享受这么多干啥,浪费的很,吃饱穿暖就行了。”张叔把嘴里的烟取下,缓缓地吐出一缕缕白烟。

    几个月后教学楼不见张叔身影,同学们以为他退休了,只有少数老师知道,张叔是生病了,是恶性肿瘤,就是俗称的癌症,当时他儿子从外地赶回来问医生,能不能治,治了能不能活,能活多久,医生说是晚期,治了能延长一小段时间的寿命。当天他儿子就办理出院手续,带张叔去外地生活。

    时钟每转动一下,张叔就离马克斯更近一步,最后的时光虽短暂却美好,他与妻儿住在一起,天天早上去菜市场买菜,下午吃完饭出去跟那些老头下象棋,晚上回来逗逗小孙子,直到生命的终结。

    “好好的人说走就走了。”一位知情老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