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服

    陆韫白看得心无旁骛，沈自星却不明白那人有什么特别的。一个市井之徒，一边吸着烟一边推着路边的电动车像是准备骑车离开。正纳闷着，陆韫白突然做出一件让沈自星完全无法想象的事——他从天桥的平台上跳了下去。虽然不是天桥的最高处，但是这个平台离地好歹也有两米多，再加上栏杆的高度，怎么说也得三米朝上。陆韫白没什么武术底子，身手不可能有多好，竟然就那么直接从平台栏杆上翻过去，还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连打个晃都没有就向他刚刚看着的那人跑了过去。

    只听到一阵咣啷啷的响声，旁边的电动车被撞得翻倒在地，沈自星还没有反应过来陆韫白已经把那人扭住胳膊按到在地上了。

    “不许动，警察。”陆韫白吼了一嗓子，中气十足。那人起初奋力挣扎，后来发现陆韫白用的擒拿技巧根本挣脱不开就放弃了抵抗，只是嘴里叫唤道：“我干什么了？为什么抓我呀？”

    陆韫白一只手按着那人，一只手在口袋里摸了一阵什么也没摸到，有点恼火地说：“嘁~忘了带手铐……你给我老实点！”

    那人尽管对于陆韫白突然冲过来把自己抓住表现出质疑甚至愤怒的姿态，但是显然完全没有怀疑陆韫白的身份：“警察也不能胡乱抓人呀！我到底干什么了我？”

    “这电动车是你的吗？别以为这边监控坏了就能撒谎——我刚刚在上面看你半天了！喏~我同事搁那儿录着呢！”陆韫白一边说一边冲不远处一个正拿着手机像是在录像的人扬了扬下巴。对方听到陆韫白的话还冲陆韫白龇着牙笑了一下作为回应。

    沈自星又开始有点恍惚，疑心自己确实是认错人了——这个人不是陆韫白而是个长得有点像陆韫白的警察吧？但是当刚刚那个录像的人走过来的时候，她又一次颠覆了自己的认知——这个人是霍染！霍染的身材倒是没怎么变，但是外形气质属实是变化大得让人反应不过来了，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而是在街上偶然遇到他，自己恐怕根本认不出来。

    陆韫白让霍染去喊了保安过来，交代了自己要把小偷盗窃未遂的电动车作为物证先带到所里去，如果那辆电动车的主人回来请人去派出所做个笔录顺便领车。沈自星直嘀咕这俩假警察要是到了派出所，被拆穿事小，如果被误会冒充警察恐怕麻烦不小。她又不好当着那小偷的面拆穿他们，只好把小李喊了过来，让他过去提醒他们。谁知道小李听了之后摆了摆手，直说没关系。

    只见霍染打了个电话，没过一会儿，一辆警车开了过来把那小偷连带陆韫白和霍染都给接走了。回去之后小李才告诉沈自星：刘导和这里一个派出所的指导员是小学同学，请对方帮忙让陆韫白和霍染过来体验角色，这阵子陆韫白和霍染已经以警察的名义帮他们抓过不止一回人了。派出所的警察起初还批评他们作为普通老百姓这样做太危险。但是也因为他们只是普通老百姓——冒充警察并不是为了诈骗或者其他非法目的，实际上相当于见义勇为——也没有办法管着他们，后来索性就随他们去了，只叮嘱他们如果遇到比较危险的犯罪分子一定不能擅自行动要通知警察。

    来到小李帮她订好的宾馆，沈自星想到还要劝说刘良甫尽快开机就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她在心里把准备说的话来回过了两三遍才敲响了刘良甫的房间门。

    果然，刘良甫听到沈自星是来和他商量进度问题立刻对着她摆摆手，一点不打算再听下去的样子。

    “这事你不要管那么多，我心里有数就行了。”刘良甫说。

    “刘导，也许在您的心里认为只要电影的质量足够好，其他的问题都不重要。但是我想说的是，没错，电影的质量固然是最重要的；但是我们也不得不考虑其他方面——我想请您看一看这几部电影的票房数据。”沈自星把手里的平板递给了刘良甫，“我想这几部电影的质量您应该很清楚。这部徐书鸣导演的《雪山归途》，剧情奇诡跌宕，人物个性分明，在二十年之后被影迷奉为经典，可惜由于影片内核过于灰暗，再加上当时国内外经济下滑严重，观众对于这种直面人性灰暗面的电影很不感冒，当时在票房上可以说是徐书鸣的执导生涯的最大耻辱；再看张珂吴，他也是获得过“华尚奖”、“鹿鸣奖”最佳导演奖的，最出圈的甚至还有欧洲重量级的“金熊奖”，可以算是蜚声国际的大导演了，可是五年前他导演的这部《洛神新赋》，业内人士对这部片子的评价虽然有点两极分化，但是大部分还是认为这是超越他几部拿奖电影创造出新艺术高度的巅峰作品，然而影片上映之后却被影迷认为是对他自己的低质量重复，当时网络新媒体一片唱衰，片子的票房栽了跟头不说，对他执导能力的质疑更是从那之后一浪高过一浪，很多人都说他已经江郎才尽了。”

    刘良甫继续浏览着平板上的内容，没有说话。

    “我知道在导片子上您是能力很强的。但是在影片的宣传等等方面，我们可能遇到的情况会比您想象的复杂得多。比如同时期类型题材的片子会对它产生什么影响——我必须向您解释这个问题……”

    从刘良甫的房间出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正好在走廊里遇到了霍染，沈自星赶紧叫住他，向他要他和陆韫白一起体验角色时候拍摄的素材。

    “你要这个干什么？”霍染问她，仿佛在疑心她是出于什么暗戳戳的小心思——毕竟她自己都在微博上承认追星陆韫白了。

    沈自星理所应当地说：“给公关部呀，适当的时候假装路人放出去，给电影宣传宣传不是很好吗——这么好的素材可不能浪费了！”

    听到这话，霍染显示出很诧异的模样，睁大了眼睛看着沈自星。

    “怎么？以为我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沈自星忍不住笑起来，“在你眼里我是只会纸上谈兵的大傻子，还是眼高于顶的傲慢鬼呀？”

    霍染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没有。只是有点意外——没想到沈小姐会这样关心这些小事。”

    ……

    10天后，《玫瑰》终于开机了。李筱凤也从东山市赶了过来，沈自星和他一起参加了开机仪式，看演员们化妆、开始拍摄。开机仪式结束，沈自星就和李筱凤一起离开了。

    随着她的离开，剧组里一些暗戳戳的八卦才开始偃旗息鼓。而八卦中心的另一个人，也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并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感到一丝的尴尬。虽然一直以来他看到的沈自星一直是比较稳重的行事风格，但是他在内心其实会有点担心沈自星会对他提出什么任性要求的。毕竟作为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想必从小都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骄纵惯了的。那么她费尽心思帮自己拿到刘良甫电影的主演（在陆韫白的视角里，他拿到男一号起关键作用的一定是沈自星），总不可能完全不求回报吧？然而在阳泽市的10天，沈自星甚至没有单独见他一次面，如果不是每次见面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稍微有点多，陆韫白简直怀疑她的那条所谓“追星”的微博是自己和网友们集体产生的幻觉。

    沈自星一走，陆韫白也把全副心神放到了拍摄中。早就听闻刘良甫拍摄的时候是没有剧本的，后来《玫瑰》的剧本出来之后以为他改了性子，真到了他的片场发现——这剧本有和没有区别也不大。尽管有原著小说，也有详细到每个分镜头的剧本，事实上演员却不被允许按剧本演出，只能在镜头前做出一些仿佛有意义又仿佛无意义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导演到底想要什么。

    片场的工作人员都对此很习惯的样子，导演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演员们却很难适应他的这种节奏。女主角的一场戏被NG了一整天的时候，陆韫白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三天之后女主角的戏过了，陆韫白自己被NG了一整天之后，他只是苦笑一下又投入地继续进行下一条，但是这种状态持续了五天之后，他的状态也肉眼可见地变得浮躁起来。事实上刘良甫没有去凶任何一个演员，批评他们演的不好，或者要求他们要这样演不要那样演。相反，他的态度始终很平和，只是很平淡地要求他们再来一条，再来一条，再来一条……

    如果这个人不是刘良甫，如果不是他的古怪早就名声在外，演员们可能以为他在捉弄他们了。但是当陆韫白逐渐触摸到那个感觉之后，他开始觉得在这样一位导演手下进行拍摄绝对是一个绝妙的体验。